余霄抬眼,触到应泽的目光。
应泽低冷的声音:“你是上司,还是我是上司。”
当然是你。可这又不是在公司。而且,你连董事长都不让叫了。
余霄嘴唇动了动,但这些话没敢说。
陈冬扒着饭,眼睛不停地在余霄与应泽两人身上来回扫。
“不要再提这事。”应泽把手伸了回去。
余霄总觉得手背上还承着一股力量,不自觉地想搓一下,摸一摸,但只是手指微动,收回了手。
“哼,我还真以为你是多想要我的合约。看来你只是叶公好龙,假喜欢。你以后也别来了,我的草药一丁点都不会给你。我再也不会同情你了。”陈海市唠叨而怒气。
应泽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自己夹了个菜,一抬眼,看向余霄,“怎么不吃?”
“哦。”余霄拿起筷子。
饭毕,有两个工人过来收搭了碗筷。看来这里的工人都住在后面的几个木屋里。
“你们两个小的,困了自己先睡。我今天要和应小泽大战五百回合。”陈海楼说着向后一指,“这里只有两间客房,你们两个小的睡一间。”
客厅里,应泽和陈海楼在窗边席地而坐,黑白子对弈。陈冬不由去看了一眼,但什么都不懂,看了个寂寞,瞅头向余霄,余霄似乎有些顾忌,没往这边凑合,便干脆先行回屋了。
时间还早,不过八点。但天黑得极快。外面天海都涂抹成统一的暗色调。陈冬先把整个屋转了一圈,没电视。没网络。没床。只在地上铺了两床被褥,两套枕头。
还好有热水。
余霄冲了澡,干脆与陈冬坐在窗口玩手机。海风大,吹着舒服。
“我们虽然不会下围棋,但你会下五子棋吗?”陈冬落了一颗子。
余霄也在下五子棋。
“没想到这个应泽和陈海市这么熟悉,老爷子肯定没想到吧。让你去卧底,还不如让陈海楼去套应泽的话呢。”陈冬说。
“你觉得陈海楼做来来吗?”余霄漫不经心地说。
陈冬想了想,“不能。”
“对了,你是瘸子助理,人还没睡,你就走了,他会给你小鞋穿吗?”陈冬问。
“......不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应泽不是那样小气的人。
而且余霄虽不是多敏感,但感觉应泽并不愿意让自己呆在他身边。
陈海市与应泽下棋的时候,两人都是席地而坐。应泽一条腿伸着,一条腿半蜷,自然放松,没有丝毫顾忌。
以前他以为应泽只有在林焰面前才会全身心放松。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他在很多人面前,都很自在。除了......
余霄落下一子。
输了。
“我以前没见到瘸子的时候,觉得他肯定又阴又狠,刚才我发现,其实瘸子为人还不错。他那么想要合同,也没拿你那东西去换。换个人,就不是这回事了。你说给瘸子治腿,我一开始还不乐意,现在也觉得行。”陈冬自顾自地说。
“话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把那东西给人呢。”陈冬叹了口气。
余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从记事起,他与余行手上都系着这样一个东西。
但这个意识只停了两秒,下一刻,就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心里有些不明的不自在,握着自己的手背搓了搓。身上有点热。
“你还不睡?”余霄打断陈冬发散的思维。
“睡了。”陈冬就地一躺。“好他妈冷,给我拿条毯子去。”
余霄给了他一脚。
一直到十二点,余霄一跃而起。
没听到动静,但鲛人天生的敏锐让他知道应泽过来了。他拉开门,果然应泽已到了对面门口,手拉着把手。他并没有坐轮椅,而是手里撑着手杖。
“董......”应泽的名字,还是没在嗓子里打磨圆润。
应泽毫无情绪的目光落在余霄身上。余霄的头发根又开始发炸,根根要竖起来。
是不是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下一刻,应泽就无声地推开门,闪身而入。那两步身形很稳,几乎看不出丝毫障碍。只是迅速进门后,就半掩住了门。
余霄等了两分钟,才硬着头皮跟了过去。虽然现在不是在公司,但他还是应泽的助理。一些份内的事不能不做。
这个老头可真是偏心,余霄以为每个房间都没有床。没想到,这里不仅有床,还有衣柜,床头柜。一应俱全。
应泽正斜靠在床上,手指在平板上滑拉。
“有我要做的事吗?”余霄不再磨蹭,直接了当。
应泽闻言,抬头看了余霄一眼,淡声说:“有。”
余霄松了口气,脚步也轻松了起来,上前两步。“什么?”
“这里夜里降温大,海风强。要不,你过来给我暖暖被子。”应泽说。
余霄脚步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应泽那眼睛里戏谑的笑意,知道自己耳朵没出错。
“能不能?”
“不能。”余霄忍着气回答。
“那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要是以往,余霄还真就掉头而去了。但现在他已是个有着一个月经验的助理了。
“我看看你这里有没有热水。”余霄顶着应泽的视线,往卫浴间里走。
再往卫浴间一看,老头子更偏心了。有淋浴区,还有个大浴缸。这都是五星酒店待遇了。
余霄去调节水温。但大少爷也没用过热电器,这也是第一次伺候人。不知道热电器是要开关的,左右放水,都不见有热水从里面出来。一会儿,脚下积了一滩水,拖鞋底子也湿了。
我,去。
“你用热电器,不摁开关?”应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像是落在了余霄背上。余霄差点跳了起来。
余霄抬了抬眼。果然看到旁边挂的电器。哦,热电器。
余霄装作毫不在意,缓步走到热电器旁,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抬手摁键,熟练得如同像久经沙场的老手。
终于热水流了出来。余霄拧了阀门,平稳表示:“有热水。”
应泽唇角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忽然这么上道。”
应泽的上道肯定不是指的电热器。
“焰姐说.........”
林焰说:比起WORD,为你的上司服务更重要。
余霄说不下去了。
但应泽听到林焰的名字,似乎也没兴趣再追究下去,靠在门框上的姿态就显得冷怠起来。
余霄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加快了步子,没想到地上积水虽然不多,但湿滑一片,他脚上穿着这里提供的便宜拖鞋,底子薄得如同张纸。
余霄走得匆忙,脚底一滑,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向后倒过去,就要仰天摔倒。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个结结实实时,一个人影扑了过来,在他落地之前,把他接到自己的胳膊上,等余霄反映过来时,身体已然着地。但因为借着应泽胳膊的缓冲,算是安全着陆。
余霄侧卧在地面上。和他一样侧倒在地上的还有应泽。四目相对。
应泽鸦黑的眉睫下,眼眸如同夜晚海中映照出的一抹光亮,幽暗中摇曳着光亮。
余霄的耳朵开始发烧。这个脸可丢大了。下一秒,这股血液带来的滚烫,就从头到脸遍布全身。
余霄的眼皮一垂,目光从应泽挺直的鼻梁下滑,落在他平直的唇角。
应泽唇角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目光落在余霄脸上片刻,却什么也没说。
诡异地僵持了几秒,余霄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爬坐起来。丢人。丢脸。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刚才似乎还枕在了应泽的手臂上。因为刚才晕头转向,后知后觉才发现。
应泽也翻身坐了起来。微乱的头发还挂着水渍,半边身体也都是水,一只衬衣袖子也湿粘在胳膊上。
“对,对不起。”余霄只能想到这个词。说出口,才想起,不知道应泽的胳膊是不是被自己压伤了。
“没什么。”应泽伸出右手,卷起那只湿透的衫衣袖子。“我对你这种类型的,容忍度一向很高。”
刚才已在缓慢褪去的血液,猛地再次涌了上来。这次是又羞又怒。
余霄看着应泽,还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卫浴间里冷白的光线下,应泽眼里是一惯的戏谑与嘲弄。
余霄把脸别到一边,确认怒火消了一点,把胳膊伸了出去。应泽轻笑一声,借力站起来。
一回到屋,陈冬正裹着毯子看手机。
“你半夜三更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唉.......你脸怎么了?怎么红成这样个子。”
陈冬把毯子蹬了,站了起来,围着余霄。
“你怎么衣服还湿了,头发也湿了。你刚去哪儿?”陈冬闪光一现,惊叫,“你被瘸子欺负了?”
“你特么在想什么。”余霄想一巴掌扇过去。他紧抿着唇,取了换洗衣服,走进卫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