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辰皆已没 第29章 念想

老伯笑呵呵的点点头，一把扣在了莫淮雨的那只手上。“是啊官老爷，您也看出来了，我这身子骨怕是没几天奔头了，我那个不孝子不争气，没从战场上回来，留下我这白发人活着受累，不卖点菜，怎么过活！”

载辰只觉脑袋里嗡嗡的响，一瞬不瞬的瞧着老人家。老人回头来看他，慈祥道。

“这二人是我家侄儿，他们瞧着我这身体已不大利索，再加上这几年年景欠收，想来帮衬着给我攒个棺材本。”

老人说罢嘿嘿一笑，朝守卫拱拱手，“官老爷富贵，自是没见过我们这些没福气的，别污了您的眼。”

守卫收起手中的刀，“得得得，这会有几个好过的，快走快走。”

老伯说罢朝守卫们弯了弯腰，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两人，示意他们跟上。

载辰身体不由一僵，不觉低头去看这个腰背有些佝偻的老人，心中说不出的一阵酸涩。

三人默不作声进了城，直到城门那边已然看不见，老人家才松开莫淮雨的手，“行了，就放在前面小胡同吧，再走下去，你这姿势就要露馅了。”

老人说着扭头看着载辰，一脸的慈祥。莫淮雨终于笑出了声，其实从刚才在城门外他便发现了，载辰两只手都在胸前紧紧的抓着扁担，后面的箩筐时不时的跳起了高，他只能在前面不停的控制着，两只手时上时下，有趣得紧。

载辰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冲老人感激道，“老人家，方才多谢你替我们遮掩，我虽不会使这扁担，也能将货给您稳妥的运过去。”

老人摆摆手，“小伙子，方才我说的话不过是说给他们听的，我几十年都如此，身体好的很。”

载辰闻言心情莫名的难过起来，本不想过问老人家的伤心事，可他真的做不到漠不关心。

“老人家，令郎……”

老人摆摆手，蹲下看了看箩筐里的菜，一脸的心疼。“哎，福薄之人，只怪我无能，身有残疾不能替他从军，龙城一战，我连他尸骸都没见到。老婆子听说了以后，一病不起，如今瘫在床上已是五年了……”

载辰怔怔的望着面前一脸痛苦的老人，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莫淮雨自觉若是从前，他定不会对谁心生同情，可此刻看着面前的失独之人，心中竟也泛起了波澜，心中大骂天道太过不公。

载辰上前将老人扶起，莫淮雨见状，偷偷从怀中摸出一袋盘缠，趁着上去扶人的功夫，将东西塞进了老人怀中。

载辰见状朝他点点头，“李伯，今日经此耽搁，怕是早市也快结束了，我帮你找个客栈你进去休息片刻，就早早的回家去照顾大娘吧。”

老人摆摆手，不待说话，只听载辰道，“算是我们还您的大恩情。”

老人还要拒绝，莫淮雨也上前劝道，“李伯要是心疼这菜，我和他便帮你卖了，你大可放心。”

说完难得的朝人笑笑，“不能白白做您的侄儿不是。”

莫淮雨虽然打扮成了平民的样子，可也盖不住他那出尘的气质。他这一笑，李伯不由的被他逗笑咯。

两人见状，分工照旧，本来莫淮雨怕他伤口好不利索想做扁担工，可惜载辰硬是没同意，偷磨叽的和莫淮雨说了句，“你不信我也得信恩人的神药啊。”

三人顺着小路找到了之前那家客栈，借着李伯的遮掩定了一间房。小二本想问三个人一间怎么睡，载辰装出老实人的样子笑道。

“老人有些乏了，我们歇歇就回。”

“咱家最少一天起，可不带按时辰住的。”

“钱按一天的算，少不了你的！”莫淮雨冷冷瞧他一眼，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拍在柜上。

真是狗眼看人低，之前在这里住时，有载辰和承锐这两大财神爷，客栈里哪个不是好用的紧。如今不过换了一身行头，怎么变得如此快！

小二见了银子果然瞬间变了脸，载辰虽然心下也讨厌得紧，视线却匆忙环视一周，对小二问道。

“小二，我家大伯从老家带了些新鲜的菜，可是今日有些不舒服，我想让他歇息一会赶紧回家，你们后厨需要吗？便宜出。”

小二摆摆手，“谁家客栈的敢收陌生人的菜，我们厨房的菜都是掌柜的二舅姥爷家专供的，不需要再从旁人那里。”

载辰在李伯看不到的地方又偷偷递给小二一两银子，“反正量也不多，也就这一次，不会碍你家二舅姥爷的生意。”

小二喜笑颜开，瞬间头点如捣蒜，从载辰手中拿过扁担挑着菜进了后厨。反正等他们走了把菜扔了谁也不会知道。既不耽误自己赚钱，又不会让掌柜的知道。

载辰见状看了莫淮雨一眼，对老人说道，“我去二楼看看房间。”

莫淮雨心领神会，“给李伯选个舒服的。”

小二从后厨出来的时候，没见到载辰，正欲询问，莫淮雨伸手一指二楼，“走吧，带我们去看看房子。”

小二领着二人上了楼，迎面走来了载辰，指了指其中一间屋子道。“这间就不错。”

小二心想，上房肯定是不错的，银子够就行。

小二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将人领进门就退了出去，闭上门前又看看这一屋子的三人。虽然他们几人颇为奇怪，可关他什么事，能赚钱就够了。

莫淮雨将老人扶到床上，老人张口道，“行了，老朽在这儿歇会便走，我在你们也有诸多不便。”

载辰笑笑，“您先别着急，我去给您点些菜，等您吃了再走。”

不等老人拒绝载辰说罢便开门出去了，莫淮雨知道他是定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便扭头朝李伯笑笑。

“李伯，你放宽心。”

李伯点点头，不一会就有敲门声传来，“客官，您点的菜。”

莫淮雨开了门将小二让进来后，便安顿老人吃了点饭菜。载辰点的不少，但并不招摇，老人吃的也那那么大的负担，还招呼莫淮雨也一起吃。

莫淮雨怕老人多想，便每样菜简单吃了几口。

老人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放下筷子随口说道，“看见你们就想起我那没福气的儿子。”

莫淮雨从不是同情心泛滥之辈，可脑海中不觉想起方才经过城门时，老人遍布老茧的手掌覆在自己手背上时的感觉。那是父辈对小辈的一种安抚，温柔的告诫他有他在，自己便可稍安勿躁！

对于老人这样的人来说，活着的动力怕就只剩自己的糟糠之妻。看着李伯如此潦倒，莫淮雨心中不禁又骂了骂齐王朝的**。可莫淮雨看着李伯故作平静的神情，不觉伸手出去握住了老人的手。

“李伯，您儿子是为国捐躯，是大英雄！朝廷可能忘了您的家人，可您不会忘，我虽不认识他，但也会一直记着有一腔热血的孩子曾为了他的父母战死沙场！他一定和您一样善良，从不以最坏的心思去为人处世。”

“您可能有时会想，天道为何厚此薄彼，您做了一辈子老实人，没捞着一丝好，有些人恶贯满盈却身居高位、盆满钵丰，可我们问心无愧的，对得起别人，更对得起自己！”

李伯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悲痛的神情，他抬手捂着脸，低声的抽泣着。

莫淮雨看着他黝黑粗糙的手，宽大的手掌下是李伯留给自己的尊严。

“李伯，您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样才会有人一直记着他！”

莫淮雨紧了紧李伯的手，没有继续，而且轻轻的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