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星已经开学,周末才有时间来她这里,因此回到住处桑婪还有点不适应没了他那公鸭嗓骚扰的安静。
她给边含发了封邮件过去后,这一晚早早地休息了。
再次回到校园,见到单薄的少年时桑婪已经很是淡定,肯定是因为今天提到助学贷款的事又唤醒了以前的记忆。
她回想了一番当时的情况,看着自己与少年相处的曾经。
最初,少年一直是有些怕她的,桑婪感觉得到。态度改变,是从那件事之后。
那时候距离她和刘潋发生争执其实没过多久。
被抢了人,刘潋自然是生气的,她的还击方式就是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两人同住一间宿舍,都没有搬走的意思,仍然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但是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刘潋自然不是多喜欢鹿灿然到非那个人不可的地步,被桑婪劫走了人,她就是少了个乐子,阴阳怪气了一阵后过了些时日目光就转向了别人。
她当然有想过再和桑婪抢,最终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一个男生而已,为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坏掉名声不值当。
而在刘潋另结新欢之前,桑婪还在防着她,一边试图帮助少年摆脱困境。
少年自卑心理纵然是一方面,但他还有外患急需解决。
桑婪可以日常督促他学习,给他电脑之类的设备凑合,这些都是小问题。他家里那方面却是大问题,他才大一,未来三年的学费生活费没有着落。她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甩手不管的家长,但是鹿灿然已满十八岁,纵然这样的行为不合理,也并不违法。
这一天,桑婪在图书馆里问少年:“你有想过以后的学费生活费怎么解决吗?”
少年当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底气十分不足:“我想平时勤工俭学,寒暑假的时候去工作……”
这确实是办法,但却是最次的办法。
她道:“能学习的时候尽量不要把时间花费在只能赚取微薄薪水的工作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休学呢?你可以努力学习去够奖学金,这能解决掉生活费,我的建议是直接助学贷款,这样学费也能解决,平时只要节俭足够你上完大学,好好完成学业,后面慢慢还贷款就是了。”
少年闻言低下脑袋声若蚊蝇:“我有想过的……只是我拿不到。”
“为什么拿不到?”桑婪不解。
少年喃喃:“他不会给我签字……”
这个他,桑婪不用少年说也明白是谁。
她想了想道:“我建议你再试试,生源地助学贷款申请时间已经过了,好在校园助学贷款还没到时间,不试就一定不会成功。”
少年最终听从了她的建议,在周末准备回一趟老家,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就在校门口等他。
少年怔怔看着背着包一副准备出行模样的她,直到对方来到他身边,他意会到她的意思赶忙道:“我自己回去就行,学姐你还是不要去了吧?”
他模样惶恐,桑婪当然不是多想掺和别人的事,但是他家这个状态让她有些担心,她因此坚定地表示:“就当我是去散散心,我不去你家,你自己处理。我毕竟有工作、社会经验,万一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我。”
鹿灿然嗫嚅:“学姐你没有其他事了吗?”
桑婪道:“暂时没有。”
少年便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垂下了脑袋。确实没必要遮掩什么,她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最后给她机会:“从平川到我家不近,那边也不繁华,你可能受不了那样的环境,你……”
桑婪只是一扬脑袋:“走吧,就一两天,没事。”
少年只能面色复杂地闭嘴带路。
在鹿灿然的认知中,他的家乡和平川有着天壤之别。
刚刚来到平川时他很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妥协毅然走出了闭塞的乡镇,不然他不会知道外面原来这么多姿多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他在家乡看不到的感觉,这让他陌生、忐忑,却又充满希冀。
他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虽然路可能很难走,现在才刚刚开始,但是有希望就很好。
而属于这里的桑婪却要跟他一起去那令人想要逃离的地方,他害怕她瞧见那里的一切对他有不一样的看法,或是嫌弃或是怜悯或是同情,那都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在最初已经给了她不好的印象,再差……他害怕她的远离。
明明还没有相处多久,但她太好,对他也太好,他只要一想到一年后甚至可能一年不到她就会跟他再也不见,那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且还随着每多和她相处一天就更为难受。
和她相处的每一天,他都在担心,惴惴于她某一天可能突然出口的“就到这里吧”,他祈求时间更慢一些,让他更可能多得和她多待一阵。
鹿灿然老家在平川过去的别市,没有火车,只能坐客车。
少年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仔细着桑婪的表情变化。客运站比火车站人还密集,非假期时间出入这里的多是衣衫陈旧的务工人士,年轻人少,像桑婪这样衣着上乘气质独特的更是少,她一看就是城里出生的大小姐,在这样的环境里很是扎眼。
票是桑婪买的,她大学没有用家里的钱,实习工资虽然不多至少比鹿灿然富有一些,他本来就缺钱,在这些小的方面她当然能帮衬就多帮一点。
桑婪确实是第一次来客运站这样的地方,全新的体验让她好奇,也对之后的旅程充满了期待。
她没骗他,她跟过去确实是当短途旅游来着。他能顺利办好不需要她是最好。
少年带着她在候车厅等待,候车厅座椅有些陈旧,他直接脱下外套罩在了外面让她坐,桑婪瞧着他闪烁的眼神,本来想站一会儿还是顺着坐了下去。
她没有洁癖,也带了一套换洗衣物,他完全不必那样,她其实能接受得了。
少年也很快发现她的适应,快速适应新环境是桑婪的能力之一,她打量四周,神情却很平静,只有眼中淡淡的新奇,并无任何评判之意。
但是少年并不能轻松多少,因为这还只是刚开始的一小部分,接下来无论是长久的路途还是到达后的情况,她都还没见过,随时会发生变数。
相对于紧绷的少年,桑婪姿态闲适,她随着少年上车。
车上空气混浊还带着淡淡呛人的烟味,座椅之间空隙不大,椅套歪歪扭扭边缘发黑,位置上还有瓜子壳一类的物件。
少年几乎是涨红着脸帮她找出一个干净的位置,仍然先一步把外套铺在上面,桑婪在里侧坐下后,他僵直着身子坐在她外侧。
这还是两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只要稍一往外手臂就能碰到一起,不过两人并没有碰到过对方。
一坐定,桑婪就想开窗换气,但是她失败了,窗户竟然打不开。
少年看见她的动作紧张得手紧握成拳:“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路上要五个小时多,这车窗户打不开,待会儿人多气味混杂,现在还没有开车,还能回去……”
桑婪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轻笑:“你就那么怕我去啊?”
鹿灿然眼神惊慌:“没、没有……我不是……”
桑婪点点头:“放心,我撑得住。”
少年顿时说不出话了。
如少年所说,等到车快启动时候座位已经坐满,空气里什么味道都有,着实有点憋闷。桑婪脑袋侧向窗外,因为靠着的是他的衣服,她半侧着脸渐渐闻到了一阵清新的味道。
其实就是皂荚洗衣粉的味道,但是这样的环境下至少还是让人好过一些,于是她靠衣服更近了些,带着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看外面城市的街景。
以前桑婪没有这样的体验,她发现从这样的高度看城市是另一种感觉,能注意到被忽略的习以为常的事物景色,尤其从市里开出去后,更为开阔的郊区又给了她另一种感觉。
她觉得心血来潮跟着他走的这一趟还挺对的。
不同于她,在她外侧的少年掌心满是汗水。他想注意她,但是看不到她的脸,就无法知道她的情绪,看窗户上的她又因为光影看不分明,他直到车开出平川市还不敢放松,后背虚隔椅背一掌的距离。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五个小时过去了,侧着脸的人忽然坐直看向他,少年猝不及防撞进了她的眼中,看到那双乌黑瞳孔中小小的自己。
他仓皇垂眼,问:“怎么了吗?”
桑婪其实有些困了,她问:“快到了吗?”
“还有半个多小时……”他小声答。
“好,那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少年茫然看向她,见她已经偏着脑袋恢复了之前的姿势,终于慢慢地虚脱般靠上了椅背。
桑婪也没有让少年叫,在车抵达目的地时她便醒了,赶得刚刚好。两人一路下去,又换乘了一辆更为小的巴士,一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地方。
到达鹿家所在的小镇时桑婪只是微微挑眉,她在一家看上去招牌还算新的宾馆开了间房,与此同时确认了她的住处后少年自己回家,两人就此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