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以安的眸色深了几分, 始终与陆筝对视着,半分不肯退让。
两人眼神相接,走廊里的氛围无端变得箭弩拔张起来。
被陆筝摁在怀里的谢柳全无所觉,半晌才听到头顶传来少年的声音:“走, 送你回家。”
松开谢柳时, 陆筝绕到了她身后, 彻底的挡住了许以安投过来的视线。
谢柳被迫往楼道口走, 一头雾水的被陆筝送回家去。
其实她想问陆筝, 就这么直接走会不会显得没有礼貌?毕竟是杨东的生日,离开也该跟人家打声招呼才是。
但陆筝没给她机会,“送你回家, 我再过来找他们。”
谢柳没再多问了,她也的确不适应KTV包房里的环境,烟雾缭绕,音乐声震耳欲聋,太吵, 太闷,没意思。
主要是谢柳也不太好意思在那么多人面前开嗓。
回家的路上, 陆筝两手揣在衣服兜里, 绷着一张俊脸, 闷不吭声。
两个人静默无言,走了许久, 谢柳才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谢柳问。
陆筝看了她一眼, 思绪回笼, 随口问了一句,“不是说不乱跑吗?”
还说就在包间门口,结果离了十几步远。
谢柳愣了两秒, 没想到陆筝竟然卡在这个点上,她笑着解释,“我去了洗手间。”
其实大包房里有自带的洗手间,但谢柳没好意思在里面上厕所,还是选择了去公共洗手间。
“而且我说的是我不会走远,不是我不会乱跑。”谢柳纠正道,“就为这个你就不高兴了?”
是的,陆筝不高兴了。
谢柳明显感觉到了,但她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么点小事。
男生移开了视线,不敢和谢柳探索的目光对上。
他别过头一阵掩饰似地轻咳,然后言归正传:“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讲话。”
“尤其是在KTV那种地方,遇见的很有可能是坏人。”
陆筝意有所指,谢柳不傻,立马反应过来,“你说许以安啊?”
“你认识他?”陆筝略惊讶,心底隐约有些泛酸。
陆筝是认得许以安的,因为许以安是他们班体育委员许飞阳的哥哥。
只不过不熟,毕竟大家也不是一路人。
人家是高三年级第一名,校领导提到他从来都是赞不绝口。
想到这里,陆筝不由看了谢柳一眼,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打算,便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谢柳回了神,刚刚正在想怎么跟陆筝解释这件事。
听男生这么问了一句,她便顺势解释道:“刚刚认识的。”
“从洗手间回来的路上。”
“他撞包间门上了,特别搞笑。”
只要想起那场面,谢柳就忍不住想笑。
奈何陆筝完全不懂她的笑点,反而面色沉沉,“所以你觉得他怎么样?”
少年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么一句。
正扬着唇角的谢柳懵了两秒,抬眸看他,“什么意思啊?”
问她觉得许以安怎么样吗?
陆筝目视着前方,暗暗咬住嘴唇,面部线条绷紧,没吱声。
谢柳只好按照自己以为的去解释,“挺好的,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挺好看,说话声音也很温柔。”
“是个好人吧。”
“哦。”陆筝垂下眼帘,开始后悔问了这个问题了。
他揣在兜里的手握紧,情绪逐渐低迷,已经完全没有再说话的**了。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谢柳说了一句“但是”。
少年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脚下步子顿住,僵在原地。
只听谢柳往下说,“但是这些都跟我没关系啦,我不喜欢他这款的。”
许以安给谢柳的感觉,像是另一个自己。
成绩好,性格好,有教养有内涵,都是被条条框框束缚着长大的小孩。
他那份超乎同龄人的成熟稳重,便是最好的证明。
陆筝压根不知道谢柳的想法,只是听到她说不喜欢许以安那一款,他就有种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喜悦。
少年抬手,惩罚似的揉了揉谢柳的脑袋,“臭丫头。”
谢柳:“……”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陆筝忽然又活过来了。
随后不管她怎么追问,男生都是一副笑脸,什么都不肯说,就盯着她笑。
那模样,像极了大伯家院子里那条狗。
每次谢柳回家,狗子就欢喜得不行,跳起来想扑她,围着她打转,咧着嘴吐着舌头像是在笑。
就和陆筝现在这副模样差不了多少。
谢柳只当陆筝跟她的狗子一样,看见她就欢喜。
两个人一路打闹,很快便到了谢柳家那个巷口。
陆筝止步,目送她进了巷子,直至谢柳的身影消失,他才转身往回走。
今晚是杨东组的局,又是杨东的生日,他提前离场也没打声招呼,这会儿还是得回去。
也不知道他们还在没在KTV里。
……
陆筝走到KTV门口时,杨东他们一大帮人正从里面出来。
远远看见陆筝,王顺小跑到他面前,“筝哥,你回来得真是时候,东子说要请咱们吃宵夜。”
陆筝笑笑,搂住了王顺的脖子,跟上了大队伍。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去了镇上一家烧烤店。
其实KTV的局散了以后,已经走了不少人了。
林昭也回家了,杨东让人送她回去的,他自己身为寿星,实在走不开。
留下来的兄弟只有七八个,大家围坐一桌,杨东开始发言了,“兄弟们,我今儿十八了,有个愿望想实现,你们能不能帮帮兄弟我?”
兄弟七八人:“???”
就连陆筝都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杨东抿嘴笑,一脸含羞带怯,“我想追班花,能不能帮我出出主意?”
众人:“……”
陆筝收回了视线,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坐他旁边的王顺调侃杨东道:“好巧啊东子,咱在座不少兄弟都想追班花,要不组个队?”
话落,几个大男生哄笑一团。
王顺被杨东踹了一脚,“滚犊子,哥说正经的!”
话落,杨东向一直没吭声的陆筝求助,“筝哥,你给兄弟我出出主意呗?”
陆筝放下了手里的空酒杯,浅笑不语,瞥了男生一眼,他吃了口菜。
拖了好一阵,陆筝才道:“哥也没追过人,没经验来着。”
“真的假的?那之前我咋听人说你喜欢过桑姐啊?”有个男生插了句嘴。
结果陆筝自己还没解释,王顺倒是先替他开口了,“那种鬼话你也信?筝哥向来把桑姐当亲姐一样,也就那些嘴碎的玩意儿,瞎几把乱传。”
陆筝笑了笑,想起了以前秦桑和苏烨还在临川镇的时候。
那个最初传他喜欢秦桑的男生,后来被苏烨拉到小树林里单独聊了几句,然后那个男生便转校了。
后来这件事便再没人提起过。
至少他们没有当着陆筝的面提起过。
陆筝和秦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陆筝心里,秦桑是姐姐,也是他的偶像。
因为当初她把他从那帮破小孩手底下解救出来的样子真的特别帅气。
他对秦桑不是男女间的那种感情,是敬仰和亲情。
“筝哥,那你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谁?”有人问起。
一桌人全都好奇地看向陆筝,显然对他的感情史充满了兴趣。
陆筝但笑不语,自己给自己倒酒,视线也停留在酒杯上。
说到喜欢,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人,是谢柳。
其实连陆筝自己都很诧异,他想到的人竟然是谢柳。
诧异之余,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想法,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
王顺:“筝哥,看你这春心荡漾的样子,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快给兄弟们讲讲,谁这么优秀,竟然入了您的眼?”
众男生起哄,身为寿星的杨东第一个大胆猜测:“是不是谢柳啊筝哥?”
被他一语击中,陆筝差点被酒呛到。
他没打算回答他们这个问题,“你们还是赶紧给寿星出出主意,今儿的主角可是他。”
陆筝一句话,直接把话题转移回了杨东身上。
大家开始针对杨东喜欢林昭这件事开始发表意见,陆筝笑了笑,继续喝酒。
他没追过人,没有经验是真的。
所以在兄弟们替杨东出谋划策的时候,陆筝也留心听着,最终他觉得大家伙出的那些注意力,唯一可行的,好像只有写情书这一条。
虽然法子老土了些,但方法简单直接,而且隐晦。
这样就算是被拒绝了,也不怕被人笑话。
所以陆筝回家后,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写情书用的纸。
关于用什么纸,陆筝考虑了很久。
普通的作业本纸肯定不行,太单一寡淡,搁那玩意儿上写情书,他会有种在写作业的错觉。
所以思虑再三,陆筝还是决定去买一沓信纸回来。
……
关于情书,陆筝写了三天。
家里的垃圾篓里扔了一堆揉皱的废纸,几乎都只写了一两行字。
陆筝没写过情书,他压根不知道情书该怎么写。
后来还特意跑去网吧查了一下,摘抄了一些比较动人的句子。
可最后他却败在了自己难看得要命的字迹上。
陆筝想起谢柳写的字,字迹娟秀漂亮,排版工整,非常赏心悦目。
再看看自己的字,歪歪扭扭张牙舞爪……跟妖魔鬼怪似的。
这么丑的字要是给谢柳看见了,她肯定得嘲笑他很久吧。
所以思来想去,陆筝决定写情书这件事先放一放,反正赶在高考前把情书送出去就好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
写情书之前,他得想办法把自己的字练一练。不说成为书法大家,至少得工整端方,能见人的地步才行。
为此,陆筝买了几本字帖。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激情昂扬,他就在书本垒成的屏蔽障后面奋笔疾书。
接下来的半学期,陆筝去网吧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上课也不睡觉了,就练字。
下课或是放学,就和谢柳在一块,有时候去奶茶店坐着聊天,有时候也会去河边看夕阳西下。
日子平淡却舒心,但快乐的时光总是易逝的。
很快便要期中考试了。
这天一大早,谢柳就开始犯困。只有陆筝知道,这是因为昨晚他们俩在台球厅玩太久,导致谢柳睡眠不足。
谢柳的大伯基本不怎么过问她的事情,毕竟也不是自己亲生的。
更重要的是因为在长辈们眼里,谢柳是个乖孩子,她就算回家很晚,也肯定是在镇上那个老旧图书馆里去学习了,不可能会出去鬼混。
然而事实却是,谢柳这阵子经常和陆筝“鬼混”。
她喜欢上了桌球,每一杆球进洞,谢柳都特别的有成就感。
而且打球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会高度集中,心里一点杂念都没有。
她喜欢这种感觉。
这阵子谢柳打球有些痴迷,由其昨天还是周末,所以她回家就比平日里还要晚一些。
结果大清早的,她就开始瞌睡了。
上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谢柳在朗诵声里昏昏欲睡,好几次都被英语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
她直接精神萎靡了,下课便趴在桌上睡了,连课间操都没去参加。
第二节课是数学课,铃声打响后,谢柳仍旧趴在桌上没动。
于是后排的陆筝起身,走到了林昭面前,沉声开口:“我们暂时换一下位置。”
林昭看着他,咬了咬唇,最后什么也没说,拿着自己的课本去了陆筝的座位。
自从杨东生日那天,陆筝告诉她说,他有喜欢的人以后,林昭的情绪一直就很低迷。
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陆筝喜欢的人是谁了。
就是此刻趴在课桌上睡觉的谢柳。
陆筝之所以跟她换座位,是为了给谢柳打掩护的。
男生把谢柳的书和林昭的书垒在了一起,筑起了高高的屏障,挡住了讲台上数学老师的视线。
而后,陆筝抽出了谢柳的数学课本,还有她惯用的笔记本,开始帮谢柳抄笔记。
得亏他一直在练字帖,字写得工整了许多。
加之陆筝抄写的时候一笔一划特别认真,所以他留在谢柳笔记本上和数学书课本上的字迹还算赏心悦目。
但如此认真的陆筝,却让周围同学,连带数学老师本人都感到诧异不已。
坐在他背后的许飞阳抠了抠脑袋,侧目和林昭对视了一眼,一脸茫然。
林昭叹了口气,选择认真听讲。
事到如今,她已经认识到自己究竟输得有多彻底了。
从来不听课的陆筝,竟然愿意为了谢柳认真听讲,还做笔记……这份爱意,足够热烈、深浓。
她认输了,不是输给谢柳,而是输给了喜欢谢柳的陆筝。
……
谢柳睡到中午才醒。
确切的说她是被陆筝叫醒的,一起去食堂吃的午饭。
下午体育课,谢柳捧着一本英语书坐在球场外沿,时而翻页,时而抬头往球场上看。
这会儿陆筝正和一帮男生打球,场上战况激烈,场外围观的女生们的尖叫声也很响亮。
这堂体育课是和其他班一起上的,好像是高一5班。
几个特别跩的学弟,向陆筝他们下了战书,要打场友谊赛。
于是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陆筝穿着白色球衣在场上奔跑,谢柳翻着书,戴着一顶报纸折成的帽子遮阳,在场下观战。
大概是因为这场比赛关乎到班级的荣誉,所以两个班的其他学生都围在篮球场周围,为各自的班级加油呐喊。
友谊赛将近尾声时,谢柳瞄到周围的女生都悄悄去买了矿泉水来。
她眯了眯眼,顿悟了什么,合上书站起身去。
远远的,谢柳看了眼场上挥洒汗水的陆筝,恰巧少年也正往她这边看来。两人目光相接,陆筝扬起唇角,冲谢柳挥了一下手。
女生也抬手挥了挥,结果余光却瞥见周围的女生们也都在挥手呢。
一时间,谢柳有些无奈。
她等到陆筝的视线收回去,才退出人群,去了躺小卖部。
友谊赛结束时,陆筝往谢柳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结果没看见那丫头身影。
明明刚才还在的,才过了十分钟而已,她人却不见了。
少年愁眉,慢吞吞的往直前谢柳待过的地方走去,想看看她是不是被埋在人群后面了。
结果陆筝刚一走近,那些高一年级的小学妹便努力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一个比一个急切,就差直接塞陆筝怀里了。
为此,陆筝皱紧了眉头,他移步避开,四下寻找谢柳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手里拿着矿泉水徐徐过来的谢柳。
少年展眉一笑,修若梅骨的指抵在唇边,努力隐忍笑意。
可没办法,他看见谢柳递过来的矿泉水,就忍不住感到幸福。
嘴角也不受控制的弯起,笑意难绝。
谢柳被他看得脸有些红,抱着书往教育区的方向走,全然不管陆筝有没有追上来。
反正她水已经买了,也给他了,心意也算是传达到了。
就看陆筝自己能不能感受到了。
……
期中考如期而至。
考试的时候,陆筝在草稿本上写了情书的草稿,精修每个词每句话,只为了能给谢柳留下最好的印象。
考完试后,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把情书誊写到了买来的精美信纸上。
又花钱买了粉粉嫩嫩的信封,将其装进信封里,就等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放进谢柳的书包里。
反正这件事对于陆筝来说,是很容易的。
毕竟每天上下学,谢柳的书包都是挂在他肩上的。
陆筝不知道的是,并非只有他想到了情书这一招。
谢柳也想到了。
月考成绩出来后,她一路下滑到了年纪第十五名。
虽然成绩也不算差,但谢柳知道,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她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连她自己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的想法越来越大胆,不再是那个乖女孩了。
但谢柳不在乎,她这段日子过得非常开心。近十八岁的她,从来没有一刻能比过现在,身心如此的自由,感觉生活非常美好。
就在昨天中午,谢柳去洗手间的途中和林昭遇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忽然拦住了林昭的路,然后在女生狐疑的目光下,谢柳笑吟吟对她说,“林昭,我现在真的喜欢上陆筝了。”
谢柳的语调轻快,一脸坦然,眼神很坚定。
林昭愣了两秒,扯了扯唇角,“是吗?恭喜你了。”
女生留下这句话,直接绕过谢柳走了。
只剩下一头雾水的谢柳,翻来覆去的思考林昭的那句话。
恭喜她……是什么意思?
恭喜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谢柳蹙眉,暂时将心思敛起,她打开了桌上的台灯。
然后从包里拿出了精美的信纸,摘掉了钢笔的笔帽,在信纸上走笔生辉。
她在纸上写:亲爱的陆筝同学,你好。
然后顿住笔,盯着那行字看了一阵,面无表情地抓起信纸揉成了一团,扔进垃圾篓。
谢柳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丝毫犹豫。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被难倒的一天。
平日里她听的歌多了,抄的歌词也不少,自己偶尔也会写一首词,从没有像今晚这样,被一封情书的开篇给卡住。
但谢柳她一向是那种要把铁杵磨成针的性子。
所以她最终还是把情书磨出来了,就在父亲谢树华来临川镇的那一天。
……
谢树华是晚饭后才到的。
当时谢柳刚把情书的最后一段写完,听到门外传来谢树华的声音,她头皮一麻,赶紧把信塞进了信封里,顺手压在了台灯底座下面。
“小柳,开门,是爸爸。”
男音低沉,听得出心情不太好,语气有些严肃。
谢柳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乱。
她没想到谢树华会来,而且是在她期中考成绩下来后的这一周。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谢柳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谢树华风尘仆仆,往屋里看了一眼,他问谢柳:“方便让爸爸进去吗?”
谢柳点头,侧身给他让了道。
等男人进了屋,谢柳把房门关上了,转身跟上谢树华,又回到了书桌那边。
她桌上还摆放着期中考的英语卷子,老师已经讲过了,谢柳正打算复盘。
眼下被谢树华看见了卷子,谢柳心下很慌。
她低下头,忍住了想要上去把卷子藏起来的冲动。
房间里的氛围忽然变得严肃且凝重起来,谢树华盯着桌上的试卷看了片刻,那鲜红分数深深映入了男人的眼眸。
他皱眉,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面色有些难看。
“爸爸,您来临川镇是有什么事情吗?”谢柳不敢奢望,谢树华是专程来探望她的。
也许他是来公干的。
结果男人却道:“我听说你这次期中考试成绩,年级第十五名。”
是肯定的语气,显然谢树华已经确认过了。
谢柳无力辩驳,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她垂首,两只手交叠,暗暗用力捏紧自己的手指,半晌才低声道:“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没能稳坐年级第一,这学期开始,成绩排名也一直在下降着。
谢柳闭上眼,强忍下心底的慌乱,她抬起了头,目光直勾勾的看向谢树华,问他:“所以您是为了我的成绩来的?”
谢树华没有否认。
他确实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大哥谢茂华说起了谢柳的考试成绩,所以特地赶过来的。
在谢树华的印象里,女儿从来都是年级前三名的好苗子。
拿第二名或是第三名都是她发挥不稳定的时候,正常情况下,谢柳应该一直是年级第一名才是。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身上流着他谢树华的血,所以谢柳应该跟他一样,是学习方面的天才。
前两次月考,谢树华听说谢柳的名次有所下降,徘徊在二三名,他还不以为意。
没想到这次期中考,她却直接滑到了十五名。
谢树华再也坐不住了,他直接开车来了临川镇,就想看看谢柳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怎么就从第一名掉到第十五名了?
男人拉开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了。
随手拿起桌上的卷子,他没再看谢柳,“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你们老师讲的课太过晦涩难懂?还是你上课的时候不够专心?”
其实问这两个问题的时候,谢树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且他已经将答案写在了眼中。
所以他只看了谢柳一眼,谢柳便从他眼中看见了答案。
答案自然不可能是老师讲课晦涩难懂。
谢柳左手掐着右手,有些疼。
她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谢树华要的却不是一句对不起,“小柳,你现在已经高二下学期了。”
“下半年就要步入高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马上要进入高考冲刺阶段,进入你人生中第一个转折点。”
谢树华厉声训斥,声音穿透门板,连正厅里的谢茂华夫妻都听见了。
正扫地的李香看了丈夫一眼,语气责怪:“你说你干什么把小柳考试成绩下滑的事情告诉她爸?”
“你听听树华训孩子的语气,也太凶了点。”
李香皱眉,心情颇为复杂。
她和谢茂华甚至谢柳她奶,都觉得谢柳的成绩算是很好了。
即便她从第一名掉到了第十五名,那她依旧是家里最优秀的孩子。
再说了,孩子成绩有起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要教育,好好说不行吗?非得这么凶的语气?
谢茂华听了她的抱怨,抽了口烟,“你当是你自己亲生的闺女呢?有你插手的余地吗?”
他其实也心疼谢柳来着,但谢柳成绩下滑这事,谢茂华也不能瞒着弟弟谢树华。
毕竟谢树华才是谢柳的亲爸,关于谢柳成绩下滑这件事,可不得跟人家报告一声。
否则要是因为他知情不报,使得孩子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最后高考失利,这责任他这个做大伯的怎么担负得起?
当然了,在电话里,谢茂华也跟谢树华说过,让他不要对孩子管教得太严厉了。
可说归说,也得谢树华听他的才行。
……
谢柳被训斥了四十分钟,最后还是因为李香在门外喊,让她和谢树华吃点宵夜,这场训话才算结束。
父亲留在她的房间里,翻看她期中考的那套试卷。
谢柳出了房间,去客厅吃宵夜了。
李香做了炸酱面,又香又辣,吃着带劲。
可谢柳吃在嘴里却没什么味,她真切的明白了食之无味这个词的意思。
真的一点味道也没有。
谢柳的眼眶红红的,吃了几口面,便开始掉眼泪了。
心里难受,委屈,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旁边的李香见了,还以为她是被辣哭了,赶紧给她弄了一杯茶水来。
“小柳,辣着了是不?喝点水。”
“要不伯娘给你重新做一份好了,这碗你就别吃了。”
李香说着,想把那碗面给谢柳撤走。
结果女孩却抓着碗边不肯放。
“小柳?”李香不解。
片刻后,谢柳才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她,笑了笑:“我没事大伯娘,不辣的。”
她就是想哭了,特别想哭,还特别想见陆筝。
谢柳回到房间时,也给谢树华带了一碗炸酱面。
男人坐在书桌前,将试卷整理好,叠放整齐。然后回身看了谢柳一眼,眼神莫测。
“我去外面吃,你今晚早点睡吧。”谢树华接过了谢柳端进来的炸酱面,出门去了。
他走得突然,谢柳有些诧异。
但她没多想,只当父亲是赶路累了,今晚想早点休息。
谢柳关上了房间的门,回到书桌前,她挪开了台灯,将那封情书拿了出来。
这东西她不敢让谢树华看见,转手藏到了床单下面。
……
翌日天明,谢柳像往常一样早起,洗漱吃饭,然后准备跟大伯他们去早餐铺子。
结果吃完饭后,谢树华却提出要开车送她去学校。
还说顺便要跟他们校长谈工作上的事情。
谢柳没多想,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陆筝怎么办。
她平日里都是和陆筝一起上下学的,陆筝会在谢记早餐铺前面的路口等她。
今天她要爽约了,只希望陆筝不会一直傻等。
好在陆筝没那么傻。
上课铃打响的那一刻,少年从教室后门进来了。
他先往谢柳的座位看了一眼,见她坐在位置上看向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
陆筝走过去,“你怎么自己先走了?”
他把书包塞进了桌洞里,作势就要惩罚性的去揉谢柳的脑袋。
结果被谢柳伸手挡住了,“别闹,我是有苦衷的。”
她丧着小脸,兴致缺缺,陆筝也跟着皱起了眉,“怎么了?”
“我爸来了,今天早上是他送我来学校的。”
谢柳托腮,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飘渺,没有焦距。
一听是谢柳她爸送她来学校的,陆筝稍稍心安了些,然后还有点小紧张。
“你爸他来看你的?”
关于谢柳父母的事情,陆筝知道的不多。
只知道谢柳从小生长在国外,父母都曾是留学生,家境不错,家教应该也比较严格的那种。
毕竟最初认识谢柳的时候,她真就是那种别人家的乖小孩,太乖了。
陆筝当时根本无法想象,有一天自己会喜欢她这款。
虽然对谢柳的父母了解不多,但陆筝知道,谢柳的父母将她寄养在了她大伯家里。
而且工作好像特别繁忙的样子,就算是假期也没有想过接谢柳去团圆似的。
怪怪的父母。
谢柳的视线最终聚集在了男生身上,她笑了笑,“嗯呐,他来看我的。”
她没把自己被训斥的事情告诉陆筝,怕陆筝担心。
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了,谢柳觉得自己需要认真补一下课才行,至少维持自己的成绩水平,让父亲安心。
下了决定后,谢柳又开始认真听课了。
下课后她也不再回身和陆筝讲话谈笑,而是埋头苦干,认真的预习、复习、做题……时不时还要去办公室找一下相关课程的老师。
这样的结果便是,陆筝的日子开始变得无聊了。
第一天他就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忍不住打瞌睡,感觉时间过得好慢,日子枯燥无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谢柳又拿着卷子去找老师了,去之前还让陆筝自己先走。
她说她爸爸在学校里办事情,可能会来接她放学。
陆筝听了,只好自己先离开。
他久违的和王顺、杨东一起走,三个人走出学校大门时,一眼就注意到了路边那辆黑色奥迪车。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了,就在陆筝他们仨从车前路过的时候。
车里的男人喊了一声陆筝的名字。
然后,男生便站住了脚。
和他一道停下来的还有王顺和杨东,三个人齐刷刷地看向那辆黑色奥迪车的驾驶位。
看见里面坐着的男人,陆筝愣了一下,眼神狐疑:“您是?”
车上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王顺和杨东,沉声道:“让你的朋友先走吧,我找你有点事。”
王顺和杨东很仗义,以为陆筝惹了什么麻烦,说什么也不肯走。
最后,车内的男人道,“我是谢柳的父亲。”
刚才还义薄云天的王顺和杨东:“……叔叔好。”
语气特别乖巧,全然没了之前的嚣张放肆。
谢树华淡淡扫了他们一眼,继续看向陆筝:“上车吧,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陆筝应了一声,跟王顺和杨东打了招呼,便上车了。
奥迪车扬长而去,王顺和杨东才慢慢回过神来。
前者道:“东子,你说谢柳她爹找筝哥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但筝哥不是喜欢谢柳吗,他这算见家长了吧?”
王顺笑了一声,一拳捶在了杨东胸口,“你又知道了。”
杨东吃痛,反手还了他一拳,“我TM又不瞎。”
“悄悄告诉你吧,我上次看见筝哥书包里放着一封粉粉嫩嫩的信封,疑似情书。”
“筝哥也真是,喜欢谢柳就说呗,对我们这帮兄弟也藏着掖着的。”
“谁知道呢,可能他也是怕自己被拒绝了太丢脸吧。”
“反正筝哥不说,我们就继续装瞎好了。”
……
临川镇,江畔茶楼。
谢树华的车停在茶楼外面,他此刻正和陆筝相对坐在靠窗的位置。
“想喝什么茶?”谢树华先开口,一派淡然。
他身上有身为长辈的威严,陆筝但是坐在他对面,都能清晰感受到。
陆筝可不好意思点茶,直接道:“叔叔找我什么事?”
谢树华没回,先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苦荞茶。
而后,他才开口,“我听说你和我们家小柳是好朋友,上下学都是一起走的是吗?”
陆筝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怕自己如实回答会给谢柳带去麻烦。
所以男生笑了笑,换了种方式回答:“其实我和谢柳的堂哥谢星河是好朋友。”
“他离开临川镇的时候,托我在学校里多照顾谢柳。”
这算是解释,也算是开脱。
“你倒是很聪明。”谢树华眯眸,语气沉沉:“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
“我今天找你,是为了我们家谢柳。”男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作为谢柳的父亲,我希望你能离我女儿远一些。”
陆筝面上的笑意僵住,脸色沉了些,看向谢树华的眼神也深邃了许多。
只听男人接着道:“我去你们班主任那里了解过了,我女儿的学习成绩是跟你交好后开始下滑的。”
“不仅如此,你还带着她在课堂上搞小动作,甚至还做出翻越学校围墙的恶劣行为。”
“陆筝,我不知道你的父母是如何教育你的。但是谢柳是我的女儿,我跟她妈妈已经为她安排好了她未来的人生。”
“为了美好的未来,她必须保持优异的成绩。”
“谢柳她一直很自律,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是师生心目中的好学生。”
“就因为你,她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还学着别人写什么情书!”
说到这里,谢树华便来气。胸口起起伏伏的,喝了口茶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坐在他对面的陆筝目光微凛,语气惊疑:“您说……情书?”
谢树华脸色又沉了不少,他没有言明自己在谢柳书桌的台灯底座下发现了写给陆筝的情书。
也正因为这封情书,谢树华才找到了陆筝这个人。
他没有揭穿谢柳,因为谢树华知道,女儿肯定是因为这个叫陆筝的男生才会误入歧途,变得心术不正。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解决掉问题的源头。
这个叫陆筝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