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莫州城也学起了京城里名门闺秀办‘诗会’,聚在湖心花海青山间吟诗作画颇有意境,文雅又显才情。话又说来,一众妙龄少女即使什么都不做,立在那也是一篇风景。
只是......
蓝清最开始也向往,听丽绯回来讲着所见的新鲜事,有趣儿的人,于是偷偷跟去两次。可去了才知,原来‘她们’多余。
自那以后,蓝清每每看丽绯便多了两分‘同病相怜’。
莫州城说大不大,可底蕴醇厚,不仅尚武,且书卷气及浓,历朝历代皆有名将名臣出于此。故而,传承百年的氏族,官场权贵,武行帮会,都在莫州占着一席之位,举足轻重。
任这其中府里哪一位出来也是比常人优越许多,自然瞧不上商贾出身的任丽绯。
偏偏丽绯还愿意往里凑,蓝清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
好在能跟着一起出府,也是托了她的福。
两人约好时间半路相会一同回府。
“这次一定将场子面子全找回来!”
每次蓝清都为她打气。
“嗯!”
丽绯重重点头。
两人分道扬镳,蓝清手里没钱,只是看些热闹,听些趣事也觉得好玩。
可有一次马车坏了,丽绯租得轿子回来,活生生将人落下了。
若平常,偌大个任府多她一个少她一个没区别。偏偏巧了,那日后院厢房走水,姨娘身边的丫头说瞧见个人一闪身便没了影,隐约像是“西院那位”。
姨娘哭闹:“定是她瞧不得老爷宠我儿子,想将我们母子全烧死!”
任老爷大怒,家丁仆人们将整个任府找遍也没瞧见个人影。
任夫人翻了个白眼,冷风怪气的说:“后院厢房隔三差五烧一次,银票细软都在里头,倒是干净。”
“你什么意思?”姨娘尖声细气的问。
任夫人:“字面上的意思!”
任老爷甩了下袖子,姨娘刚要辩回去,见状眼珠一转乖乖闭嘴。
“找!都给我出去找!务必将她给我找回来!”
丽绯极少看见父亲这般模样,吓得往母亲身后藏。任夫人叹口气,道:“何必呢?养了这么些年也算对得起她,既然她想走,何必硬将人拘回来。”
“你懂什么?妇人之见!她......”任老爷转过身对着发妻发作,但见躲在之后的女儿心一下子又软了。随即转身对着留下侍奉的仆人怒道:“你们都去,都去!见着她若不愿意回来,就给我绑回来!”
任夫人不再言语,牵着女儿的手回屋去,步幅有些蹒跚,从背影竟像个花甲之年的老人。
不惑之年,却不惑。
姨娘只当是老爷对蓝清娘余情未了,心说真可惜,自己进府时她已然去了多日,否则真想瞧瞧是个怎样风姿的女子,听闻挺着大肚子进得府里。
没出半注香时间蓝清便被五花大绑扔到任老爷跟前。
那夜,任府的板子声响到半夜。
蓝清从昏迷中醒来,横躺在床上,蜷着腿,头耷拉在床沿,费力转了下脖子,往里缩了缩,带动着全身都跟着疼。
翌日,丽绯来了,带了许多糕点来,讨好着一样样摆在蓝清跟前。蓝清看了看,可是嗓子火烧一样疼,身上却发冷,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连眨眼都成了一件很吃力的事儿,干脆闭上眼。
丽绯以为她在闹脾气,默了默,旋即不甘示弱一样喊道:“恼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
见人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一跺脚跑走了。
送饭嬷嬷来了走,走了又来,食盒里的东西丝毫没动过。
过了一日,丽绯又来了,静悄悄走进,刚一坐下豆大的泪珠就落在蓝清后脑上,哭得好不委屈:“我不是故意的,你别不理我好不好?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跟我说说话......”
熟睡中被人吵醒是她最最不能容忍的事,更何况现下还伤着,只要一醒稍钝一瞬浑身就开始疼。
哭一会,走了,第二日接着再来......
周而复始,每次都会带些小玩意,小吃食。
直到蓝清能下地走路。
“走嘛,去嘛,人家为了陪你都一个月未曾出门了!”
丽绯撒娇,非要蓝清跟着去诗会。
摇摇头:“不了”
这次受伤发烧烧伤了嗓子,至今还有些沙哑,故而蓝清开口有些俭省。
“好嘛,去嘛,你看你,这般没生趣,出去转转解解闷多好!你放心,你放心,知道你担忧什么,绝对不会啦!你再相信我一次!”
蓝清眼神空了一瞬,看着她,点点头。
下了马车,刚走没多远两人就分开了,约定申时在堤岸集合。丽绯去赴会,蓝清去闲游。
沿着岸边走了百米,莫州东南有千倾莲池,遥遥望去彷如无边无际,摇曳生姿,花叶清秀,迎骄阳而不惧,荷瓣上凝着露珠,透亮欲滴。
花香缭绕鼻间,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泌人肺腑。
就那么立着,迎面吹来静谧的风,闭上眼,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明明那般厌恶,明明想要让她消失,偏生就是不愿放过,宁愿打个半死,烂也要她烂在府里,闻着腐臭继续厌恶。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不通,头疼欲裂还是想不通。
是为了面子?名声?
她忽而笑了,却又像是在哭,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下意识捂住嘴,可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是从指缝溢出,只有那两行眼泪肆无忌惮落下。她哭到虚脱,捂着心口蹲在地上。
许久,再起来时两眼微红却异常清明。她择了条路大步大步走,影子在夕阳下拉了好长,仿佛要将影子落下身后。
满目荒芜,路越走越宽。
行到官道上,岔路口,忽然失了方向。踌躇片刻,她择了块石头,转过身,闭上眼抛出去。
“哎呦!”
一声惊诧。
蓝清被吓了一跳。
睁开眼,面前立着正在摸脑袋的人可不正是丽绯。
“你怎么在这?”
“啊?你不是在等我?老远瞧见你立在那还以为来迎我呢!”
蓝清定定看着天空不知某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一瞬间,她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就那么浑浑噩噩,回到房间,一脑袋扎进被窝里。
从那以后,蓝清再没出过府。
她忽而喜欢上了编花珠绣,一双巧手,制出的成品好看又精致。丽绯看了连说比市面上卖的都要精美。
素来爱美,见到好物件自是爱不释手,不像小时候那般‘明抢’,丽绯说尽了好话,还将腕上的银镯子摘下来非要让蓝清换给她。
蓝清笑说:“本就是你的东西不过换了几个花样穿起来了。逗你呢,喜欢便拿去吧!”
“真的!我那还有许多丝线和珠子,我这就去都拿来给你!这次你都制好了再拿出来,让给你先挑。不然这么一件件摆在跟前,我样样都喜欢,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丽绯收起镯子,拿着喜欢的珠花璎珞跑回房,不一会便让丫头送来成箱材料。
主屋里的自然都是好东西,珊瑚,翡翠,彩石,朱贝,都被打磨成或圆或扁,大小各异的零碎物件。
蓝清收下,心情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