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永光金龙的大回廊拥有同样的成衣名牌,甚至旗舰店比别的地方更高端,沈盈之还是舍近求远地跑来市中心的购物广场。荷官都不喜欢闲暇时去上班的酒店逛。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日久生厌而已。
路上吃下一只大利来的猪扒包和一碗柠檬冰露,再被暖融融的艳阳晒着,她摸了摸微微突起的肚子,心情好得想唱首歌。
怀着肉疼的心情,她在宝姿买了一套午夜蓝西服,上面修身,下面配窄脚西裤。店员又推荐了一件白色真丝衬衣。
新皮包她是在一家内地品牌店买的,靛蓝色配金色扣饰,尽管有抄袭爱马仕凯莉包的嫌疑,但是做工还算过得去,关键是打折后不到七百块的价格令人满意。鞋子她买了之前的同款,旧的那双鞋面已经擦花了。
她满意地拎着颜色不一的三只纸袋乘扶梯下楼。
楼下传来大声的吵嚷,引得扶梯上的人纷纷探头朝下看。她对看热闹不感兴趣,奈何议论不停地传入耳朵。
“什么情况?”一个讲普通话的男人有点亢奋。
“打小三呢。活该!”他同样说普通话的女伴义愤填膺。
“阴功啊,都是爹妈生养的,当街被人搞成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在她背后叹气。
她终于还是皱起眉头朝下面的中庭望。
一群看客人墙似的把四个人围在正中。站着的三个正大声谩骂倒在地上的一名年轻女子。
“我陪老公辛苦打拼十几年,儿子也生了两个。你这狐狸精想捡现成?!”三个人里面年纪看着最大的中年女人骂完,上去照着年轻女子低伏的头就是一巴掌。
年轻女人不敢作声,只是把身体缩得更紧。
扶梯继续下行,他们的对话越来越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另一个中年女人说道:“家姐,看她这身打扮就是个**!我呸!”一口唾沫吐在了年轻女人弓起的背上。
他们中间的中年男人阴阳怪气地说,“长得骚里骚气,难怪把姐夫勾搭得送她十几万的项链。”接着声音狠厉起来,“这么骚你干吗不去**赚大钱?勾引我姐夫,害得我家姐差点自杀!你找死啊?!”
原来是正室带着妹妹和弟弟来找小三麻烦。
年轻女子原本打扮精致,然而此刻头发被扯得乱如鸡窝,藕粉色的西服式连衣裙被扯掉了扣子,露出半截裸肩和紫色的文胸肩带。
她同情正室,然而不赞同这种做法。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丈夫有婚外情,不去同自己男人理论,却追究情人的责任,岂不是本末倒置?
楼下的辱骂还在进行。既然是桃色纠纷,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上去劝架。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移开了视线。
年轻女子突然尖着嗓子回了两句嘴,让形势愈演愈烈。
“贱货!”那个弟弟狠狠地往年轻女子的胸口踢了一脚。
“扑街女!”
“你喜欢骚那今天就骚给大家看!”
两个中年女人一边骂,一边冲上去撕扯年轻女子的裙子。
“阴功啊,那个二奶衣服全都给扒了,怎么商场保安还不来管管?”
“是啊,当着这么多人成了白条猪,真是给爹妈丢尽了脸!”
站在她前面的两位师奶看得直摇头。
此时电梯快到一楼。越过人墙,她看见了一段光溜溜的后背。咒骂声中突然出现的啜泣声传到耳朵里,刺痛了她的神经。
“借过一下。抱歉!借过!”
她冲下电梯,闯入闹剧的中心。
年轻女人的连衣裙被扒到了腰际,断掉的文胸带子还有半截搭在肩上,捂着前胸蜷缩成一团,泣不成声。旁边的施暴三人组依然骂声不绝。
她飞快地放下手中的纸袋,把身上的棒球衫脱下来给年轻女子披上。
惊慌失措的女子感激地抬头看向她,结果两人同时呆住。
脸上有挨过耳光的红肿,眼泪混着睫毛膏和眼影流下两道污黑,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兰迪。
施暴三人组里面的男人怒喝:“你是她什么人?”
她镇定地抬头,迎向他气势汹汹的目光。
“你不用管我是谁。作为一个女人,我绝对不允许你们这样侮辱另一个女人!”
男人退缩了。
她看向怒不可遏的正室,发现对方手里攥着曾经戴在林兰迪脖子上的红宝石白金项链。
“你们的行为涉嫌违法。警察恐怕正在来的路上。”她语气平和,但目光坚定。
雄哥的太太愣了愣,扭头向林兰迪啐了一口唾沫,“贱货!再被我发现你勾搭阿雄,一定打到你连阿妈都不认得!”说完就拉上自己的两个帮手,趾高气扬地走了。
闹剧的看客们也接连散去。
她帮林兰迪遮掩好身体,拎起对方落在身侧的粉色手袋,再把人从地上搀起来。
林兰迪一站直就推开她,利落地把撕烂的连衣裙从身上扯下来丢在地上,“谢了!衣服改天还你。”话音未落扭头就走。
她啼笑皆非地看林兰迪把宽大的棒球衫当作超短裙,迈着T台步骄傲地出了商场。转回头,她心头陡然一凉——原本放在脚边的三只纸袋只剩下装新鞋的那只,新衣服和新皮包不见了踪影!
商场的失物招领处并没有收到她遗失的东西。她只好在那里守株待兔,结果干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人送来那两只纸袋。
招领处的柜员劝她:“小姐,我看你丢的东西不便宜,干脆你报警吧?”
她暂时不想报警。拎走纸袋的人多半是临时起意,也许稍后会还回来。她谢谢了柜员的好意,留下联系方式后离开了购物广场。
外公这个时间应该在午睡,本来她想吃了午餐再过去康复中心的,但是现在胃口全无,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这种顺手牵羊的小案子就算报警也难抓。那么,再买一套衣服和包包?怎么舍得?不买的话,明天就只能穿那套旧的,然后让原本就极低的面试成功率进一步暴跌?她左右为难。
街上有若干餐厅、糕点店和古玩店。富于殖民地特色的街景引来游客如织。
一位站在仁记饼家前面,着装时髦亮眼的女子正在津津有味地试吃,而一个扒手则悄悄翻开了女子斜挎在身侧的迪奥马鞍包。
她能发现那扒手是因为他手里拿着一把没有完全收拢的折叠伞。伞的作用是遮挡他伸向马鞍包的贼手,但也恰恰将他暴露。毕竟打伞遮阳的男人本来就少,何况他已经五十多岁,皮肤粗黑。
冲过去抓扒手时,她没料到有两个男人也扑了上来。结果几个人撞到一起,一团混乱。好在她和那两个男人很快意识到大家的目的相同,齐心合力将想趁乱逃走的扒手擒住。
附近正好有警察巡逻,不到一分钟就赶来将人押走。
两位擒贼的男士身形壮硕、行动利落,对险些被偷的女子毕恭毕敬。其实他们还有一名同事,刚才守在混乱的外围。
意识到那女子有保镖护身,自己的出手纯属多余,她耸耸肩,转身就走。
“请留步!”一把似曾相识的女声在背后喊。
她停下脚步向后看。
时髦女子摘下大大的金属边方块墨镜,粲然一笑,“这位小姐,我请你喝杯东西好吗?”
她吃惊不小——对方竟然是郑美娜!世界明明大得离奇,却时不时让她觉得小得诡异。
很快她们已经面对面地坐在了附近一家装潢别致的奶茶店里。
两名保镖随两个女生进了店,另一名守在外面。
奶茶店里刚好空出一张靠窗的桌子。兴许是顾客中没有本地人,没人认出郑美娜。然而当她们落座后,站在郑美娜身后的保镖终究搞得气氛有点不同寻常,不仅惹得店里的人侧目,连交谈的声音都小了些。
郑美娜瞥都没有瞥一眼桌上的菜单,客气地问她:“想喝点什么?”
“大杯黑糖波霸珍珠奶绿,”她也礼貌地问:“你呢?”
“一样吧。”
一名保镖立刻拔腿直奔柜台。
早就预见到的她淡淡地一笑。
郑美娜也笑了笑,问:“沈盈之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郑小姐,你认识我?”
港澳两地不认识地产大亨郑英骐唯一千金的人不多,令她诧异的是郑大小姐居然认识自己。
郑美娜往窗外的热闹人潮瞟了一眼,扯扯嘴角,然后给了她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很奇怪吗?我和Steven交往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两个集团的事,我们郑家怎么可能不对他做背景调查?”
听郑美娜说起调查未婚夫时丝毫不加掩饰,仿佛天经地义,她觉得滑稽。是不是越有钱就越觉得除了钱以外,别的都不可靠?她缺乏豪门思维,索性不吭声。
保镖将两杯奶茶端了过来,服务态度比店里的服务生更优秀。
郑美娜半点没有要喝的意思,好整以暇同时也是肆无忌惮地看着她。
“谢谢。”
她端起杯子欣赏了一下黑糖和鲜奶形成的玛瑙纹挂壁,然后自顾自地开喝。
奶茶滑得像丝绸,波霸又弹又糯,奶香茶香黑糖香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对这家店的前途相当看好。
郑美娜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Steven他喜欢你!”
她被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