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之,盈之!”
是谁,在黑雾尽头的一线微光里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吃力地睁开眼晴。
面前的人握着她的双肩,手心温暖,目光温柔,俊美的脸上写着担忧。
他也有着与丘比特铜像酷似的挺拔鼻梁、大大的凤眼和线条优美的菱形嘴唇。但他是宋辰曜,不是大哥哥。
“别怕。你在做梦。”他柔声说,语气像对待一个懵懂的幼童。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做梦。否则宋辰曜怎么会如此荒谬地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况且周围还有着缥缈的薄雾?她对着眼前的幻影笑了笑,旋即被翻卷的黑雾拖入下一个梦境。
小岛上鲜花遍地,水晶一般通透的碧蓝海水倒映着棉花糖一般甜美的白云。父亲站在细浪轻涌的沙滩边,远远地笑着冲她招手。
“爸爸!”她张开双臂向着父亲飞奔。
等到跑近,她才发现那男人不是父亲而是V煞。她并不害怕,缓慢地走过去,伸手轻轻揭开那张惨白的笑脸面具。
海天之间,阳光之下,面具后面露出了丘比特的脸。
他是英俊得无与伦比的神祇,与她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她为平凡的自己感到羞惭,以至于呼吸都变得凝滞,身体不由自主地连连倒退。
然而他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从容不迫,微笑中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惑力,足以让任何女孩的心跳加速到极限。
那张完美无睱的俊颜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温暖的胳膊圈住了她的脖颈,清凉的额头抵上了她的印堂……
她被来自广袤森林的清新气息包围了。
当他菱形的薄唇慢慢地覆上了她的,青涩的甜蜜从每一个细胞渗透出来,瞬间化为暖流席卷了她整副身心。
她闭紧双眼,浑身颤抖。
“为什么是你?!”陡然间,一个极度痛苦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响。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抛到一条浓雾弥漫的陌生街道上。
昏黄的街灯将她的影子拉出诡异、扭曲的长度。无数五官模糊、身形扭曲的灰影正阴森森地朝她步步紧逼。
阴冷刺骨的雾气中,那个声音再一次厉声诘问:“沈盈之,为什么是你?”
睁开干涩的眼睛,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身上盖的贡缎被子是暗夜一般的幽蓝。
她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朝四下张望,发现这个大得不同凡响的房间同样很陌生。
床头一盏小灯让她大致看出室内的陈设相当简单,同时也相当高级。
密不透光的深色窗帘低垂,也不知道外面是夜晚还是白天。面朝窗户有一圈设计朴素的黑色软皮沙发,围绕一个云朵造型的乳白玻璃茶几。茶几旁有一株比成年人还高的绿植,栽种在方形的白瓷盆里。
床前一只不锈钢输液架上吊着三只空药水袋,输液管垂落在一旁。
她联想到左手背上轻微的肿痛,抬起手一看,果然上面贴着一片OK绷。很显然她一个不小心,输给了那股西伯利亚来的寒潮,然后接受了治疗。
虽然头已经不怎么痛了,但是她还有些懵,身体的酸痛尤其突出,像是在暴风雨中经历过漫长而又艰辛的跋涉。
唇齿间若隐若现的酒精味让她想起了那杯蓝色夏威夷,进而又想起了追着欧俊文跑进爱神迷宫,晕倒在迷宫中心,丘比特铜像前的全过程。
是欧俊文送自己来这儿的吗?可这房间根本不像医院病房,究竟是什么地方?欧俊文在哪儿呢?现在几点了?她满脑子都是问号,坐起来就想下床找个人问问。
Cosplay鬼新娘的白色芭蕾鞋整齐地摆在床前,她把有点浮肿的脚塞进去,站起身往窗帘那儿走,打算把它拉开。通过外面的天光可以判断时间,另外她也很讨厌不见天日的感觉。哪怕还是晚上,能看到夜幕也好啊。
地面铺的是黑底金纹的大理石地砖,窗前的沙发茶几那一片则是一大块接近黑色的方形素面地毯。她刚踏上软乎乎的地毯就瞪大了眼睛,双腿僵硬。
在她眼皮底下的沙发上有一对考究的男士黑皮鞋,确切的说是一双穿皮鞋的脚。
她一开始以为是欧俊文,于是怀着欣喜顺着那双大脚和两条穿墨蓝色西裤的长腿望过去,见到了领口解开两粒纽扣的白衬衫和一截年轻男子光洁修长的脖子。
她的眼波在喉结上羞涩地跳了跳,然后继续上移,蓦然看见了一张酷似丘比特铜像的脸!
宋辰曜!
她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又赶紧捂住。自己惹不起又躲不起的人怎么躺在这里的沙发上?不对,应该问这里的沙发上怎么躺着个他?
梦中与丘比特接吻的滋味被唤醒,她感到双颊迅速升温,心里面仿佛突然掉进来一只野猪,左冲右突,乱糟糟的。
面向窗户侧睡的宋辰曜闭着双眼,右手扶着额头,左手耷拉在沙发边沿。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只有轻微的呼吸,很安宁,人畜无害的样子。
她的大脑里有个声音急吼吼地说:“非礼勿视。趁他在睡觉,快逃!”
前几次碰面的经历告诉她,为了杜绝心理危害必须远离宋辰曜,所以先别管他为什么睡在这里,当务之急是躲开他远远的。
她压低目光,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内心像做贼一样慌得跳跳停停。
刚后撤了半步,她听见了一声压抑的呻吟。很轻微,比她刚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还要轻,但是非常痛苦。
大脑里的声音立即吼道:“非礼勿听。别去管!快走!”
她没有听话,定住脚跟,为着要不要出于人道主义看他一眼犹豫了两秒。
大脑里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劝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你招惹不起的人。想想无边泳池那次,有好结果吗?”
几乎同时,又一声呻吟从沙发那头传来,还伴随着辗转反侧的动静。
在大脑里再响起声音之前,她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最近令她内心生出了畏惧的人。
据说人还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是最感到安全的,因此在遭受痛苦时会像胎儿一样蜷缩起来。宋辰曜现在就是这种姿势,双手还抱在头上。
同情心驱使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查看。
看清楚他双手紧紧地按着两边太阳穴,双目紧闭,好像是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痛,她却醒悟到自己并不懂医术。
早些时候有医生为她打过点滴,说不定就在门外。她脱口说道:“我去叫人。”不料还没完全站起来就被宋辰曜捉住了手腕。
“别走。”他声音低哑,透出与平时形象完全不相符的脆弱。
她从未与任何家人以外的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出于本能的抗拒手立即握成了拳头,还边转动边往外抽。
叫谁别走呢?他不是非常讨厌她吗?
她明知道宋辰曜并非在叫自己,心里还是忿忿不平。
宋辰曜将她抓得更牢,再次梦呓似的说了一句:“别走!”
算了,不想跟一个病人计较。她松开拳头重新蹲下。
外公在她因为惊雷而瑟瑟发抖时总是抚摸她的发顶。兴许这一招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也能有用。只不过这个人……摸他的头跟摸老虎的大脑袋没多大差别,太考验勇气。
当她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勇敢,颤颤巍巍地将另一只手伸到他黑发浓密的头顶时,自己的脸忽然被两道锋芒毕现的目光锁定。
“你在干什么?”他盯着她伸出去的手,声音冰冷,眉头微皱。
她心脏狂跳,耳根到腮帮都像被野火燎着的枯叶,烧得红彤彤的。从他的视角看,恐怕又是自己对他欲行不轨吧。她无言以对,悲哀地觉得自己就是个小丑,而且即将患上名为宋辰曜的PTSD(注1)。
宋辰曜眸子里闪过纷乱的光芒。他松开她的手,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随即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开。
唇齿间若隐若现的酒精味?柯南同学,你来分析分析。
注1: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的缩写,意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4章 迷宫(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