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之冲向花脸猫的尸体,但是黎浩东迅速站起来张开双臂拦住了她。
“太血腥了。你回去,这里交给我。”他温柔地说。
虽然明知是奢望,沈盈之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问:“小猫咪呢?有幸存的吗?”
黎浩东垂下眼帘缓缓摇头。
泪水涌进了沈盈之的眼眶。她紧抓着黎浩东的胳膊,哽咽了一会儿之后把头抵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为什么?什么人这么残忍?”
黎浩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朝她身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冷声回答:“当然是该死的变态垃圾。” 他扳过她的肩,拥着她往树林外走。
她脚步趔趄,喃喃地说:“都怪我,这都怪我!我昨晚听见它叫的时候应该出来看看的。”
“说什么傻话?!”黎浩东咬紧了下颔。
沈盈之挣扎着想转身,“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安葬它们。”
黎浩东轻柔但是坚决地拉住她,“好。你先回屋,我整理好了就叫你。”
她也怀疑自己受不住杨桃树下的血腥惨状,哽咽着说:“那请你,对它们轻一些。”
“放心吧。”黎浩东同情地看着她。
三刻钟之后,黎浩东已经在杨桃树下挖好了坑,坑边放着一只新的棕色纸箱,已经盖好了盖子,显然花脸猫母子的遗体都在里面。
那只给猫咪们做窝的白色泡沫箱被一只鼓鼓的厚实黑胶袋取而代之。她可以肯定那只血淋淋的泡沫箱已经被黎浩东装进了黑胶袋。尽管如此,树下渗进泥土的暗红血迹仍然昭示着曾经发生的屠杀。
“开始吗?”黎浩东轻声问。
“嗯”。
两人共同抬起纸箱,放入小小的坟坑。
“你有宗教信仰吗?需不需要祷告?”黎浩东又问。
沈盈之缓缓摇头,“我没有宗教信仰,只相信天理。虽然任何祷告都不能令花脸猫和它的孩子们复活,也不能让坏人受到天谴,不过我相信恶有恶报。”
想着花脸猫的撒娇和小猫们的憨态,她的眼睛又酸涩起来,对那个施虐的人充满了恨意。
黎浩东递给她一把小铲。
“浩东你等一等。”
她跑去树林靠近山坡的一侧,那里有丛鼠尾草正在绽放。她摘了一小把紫色的花束回来放在纸箱上。
“我知道我只是在自我安慰。”她试图向黎浩东解释。
“我想花脸猫会喜欢的,它原本就是只爱娇的猫小姐。”黎浩东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两人慢慢铲起泥土洒在纸箱上。
简单的葬礼结束,两人往树林外走。经过沈盈之的后窗时,黎浩东指了指。
“沈小姐,你窗户的防盗网需要加固一下了。”
沈盈之顺着黎浩东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窗外的不锈钢防盗网已经有些松动,之前她都没有留意到。
“是哦,我过会儿就联系房东太太。”
“不用麻烦你的房东啦,我刚叫了人来换我那边的防盗网,一会儿他们到了不如连你的也一起换吧?大家各付各的就好。”黎浩东爽朗地提议。
沈盈之略一思考就大方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那就多谢你啦。浩东,其实你可以叫我盈之。”她诚恳地说。
“好的。”
黎浩东的回答让她预感到他并不打算拉近两人在称呼上的距离。
当她去到永光金龙时,欧俊文一见面就瞧出她不对劲。
“嗨,发生什么事了?”
她眼眶泛红地说出花脸猫和它的孩子们一夜之间全部遇害。
“残害小动物的都是变态的社会毒虫,今天能虐杀猫咪,明天就能残杀同类。”欧俊文义愤填膺地挥一挥拳头,厉声诅咒:“如果给我撞见,先揍他个半死不活再报警抓人。”
总不能为了惩罚坏人就以身试法吧?沈盈之摇头表示不支持他的观点,转念想到那个在小树林行凶的人没准正在哪里洋洋得意甚至对人炫耀,不由得又心生不平,只能借着叹息把胸膛中的愤懑压下去。
今天开始练习21点,她因为花脸猫一家的遭遇好半天都集中不了精神,进度比欧俊文慢了好多。
午餐时她、欧俊文和雄哥、K仔恰巧坐在同一张桌。雄哥边吃边在手机上浏览新闻。K仔姓许,因为英文名叫Keon而且见人自带三分熟,所以得了这个花名。他就是那个等待笔试时还在打《龙之塔》的男生,此刻正见缝插针地挂在游戏上炼内丹。欧俊文则边吃边讲他在洛杉矶上高中期间发生的一些趣事,明显是为了振作她的情绪。
他说起某个周末和几个男同学深夜从家里溜出来聚在墓园里搞惊悚派对。正当大家在惨白的月光下灌着用□□买的啤酒,大谈特谈着各式各样的鬼故事,不远处突然有个浑身泥土的僵尸一面呻吟一面从坟墓里往外爬。
小伙伴们吓得魂飞魄散,有一个还当场尿了裤子。只有他,七分的醉意化为了十二分的英勇,不但冲过去一脚把僵尸踢回了坟坑,还撸起袖子打算跳进去跟它单挑。几个同伴赶紧手忙脚乱地拉住了他,然后拽着他拼了命地往墓园外面逃,却听到背后有人大声叫“救命”。
犹豫了一阵,大家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地走回坟坑前,仔细看清楚以后连忙拨911救人。原来所谓的‘僵尸’是个流浪汉,傍晚喝醉酒掉进了为隔天的葬礼准备的墓坑,在底下昏睡了几小时,醒来后发现自己扭伤了脚,又隐约听到坑外有人说话,所以才挣扎着向坑外求救,结果好不容易爬上来又被欧俊文一脚踹了下去。
滑稽有趣的故事终于让沈盈之露出了一点点难得的笑容。
“快看,快看!这条新闻绝对劲爆!”雄哥突然压低声音惊呼,接着就把手机传给大家看。
转载自本地电视台的一则视频里,警方发布了关于连环性侵杀人案的最新消息。今日凌晨5点04分路环岛有环卫工人报警,在某休憩公园的一处临街的垃圾箱边发现一身穿黑衣的年青男子。被发现时该男子呈重伤昏迷状态,不着寸缕地被塑料束带捆住手脚放置于一只大纸箱内。箱子表面用粗头记号笔方方正正地写着“杀人犯”和“报警”两排大字。
医学检查表明该男子刚刚遭受过严重的暴力殴打,并曾经被动物利爪抓伤。
纸箱内还有其对前两桩入室性侵杀人案的认罪录像带,另有一顶黑色面罩和一柄染血的铁锤。经法医检验,锤柄上有其指纹,锤头上残留之前两名女性被害人的血迹,并有新鲜猫血。
该男子目前被警方紧急拘捕,目前在医院ICU进行监视治疗,尚未苏醒。由于他被打得面目全非,警方正在核实其身份,对物证也在做进一步勘验。最后,警方谴责了滥用私刑的行为,并且呼吁广大市民对这起伤害案积极提供破案线索。
视频末尾已经有数千人对“天理昭彰,疏而不漏。澳门也有蝙蝠侠!”的留言点赞。也有留言说即使人犯恶贯满盈,动私刑终究不妥,引起了几百条乱哄哄的争论。
“太刺激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能把那个凶嫌逮住,还打包好了送给警方!”K仔拍着大腿感慨。
“了不起!”欧俊文眉飞色舞地叫好,“依我看,应该给抓到那人渣的人颁发好市民奖!”
“我也这么觉得。那个人渣,谁见到不想揍他几拳,踢他几脚?就算打死了也是为民除害。”K仔一面附和,一面夸张地摩拳擦掌。
雄哥用世故的语气评价道:“你们这群后生仔一个二个都冷静点吧。别忘了,澳门是法治社会。蝙蝠侠做的事在电影里是除暴安良,在这里就是滥用私刑。”
“当司法部门无能的时候,总得有人惩治犯罪吧?”欧俊文不服气地梗着脖子。
“雄哥说得对,守法是第一位的。大家吃饭,吃饭。”K仔见风使舵,打起了圆场。
沈盈之默不作声。听到铁锤上有新鲜猫血的时候她立刻联想到了花脸猫一家的血案,心里又惊又疑。
一个性侵杀人犯为什么深夜去平民村的小树林虐杀一窝猫咪?难道?她手中的筷子叮当两声掉落在餐盘里。难道自己是凶嫌的下一个目标?他早就在暗中窥探她,昨晚钻入租屋后的小树林是想从窗户那边伺机作案,结果被花脸猫袭扰,所以才对它和小奶猫痛下杀手。
逻辑成立,时间吻合。她心惊胆颤地继续思考。如果事实如她所想,凶嫌又是被谁制服的?那人能在深夜及时出现,是在跟踪凶嫌还是碰巧遇上?如果是碰巧遇上,那人只可能是平民村的人。平民村里除了她和黎浩东,住的几乎全是菲佣家庭。谁会深夜‘碰巧’来到她的后窗?她觉得疑云重重。
欧俊文见她呆怔着连筷子掉了都不捡,帮忙捡起来塞进她手里,又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
“嗨?你没事吧?是不是被吓着了?”
“哦……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之前的两桩案件有多凶残。”
她埋头扒了一口饭,心里后悔当初大学话剧社招募自己时没有加入。感觉到欧俊文怀疑的目光正在头顶盘旋,她更是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臆测被逼得说出来,无端地成为朋友的担忧。
“你刚才听到啦?那个变态的锤子上有猫血,而且人是被丢在路环的。搞不好他就是跑去你屋子后面虐杀猫咪的凶手。”欧俊文煞有介事地推测,却恰巧说中了她的猜想。
“也许吧。”她心乱如麻地闷声敷衍。
“谁知道这种变态还有多少?你住的租屋那么偏僻,以后晚上回家一定要多加小心!”欧俊文难得的表情忧虑。
雄哥不赞成他的话,“你别把盈之吓着了。那个变态已经被抓起来,我们澳门的治安还是不错的。”
“谢谢雄哥。”沈盈之挤出一个微笑,又转头安慰欧俊文:“你别瞎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