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终夜 第19章 第4章 重逢（三）

隔着七、八级台阶，站着那只三花母猫。夜色中它翘着尾巴，金黄的眼珠像两点月光。

“喵呜……喵呜……喵呜。”它冲着沈盈之低低地拉长尾音叫了三声。

这种叫声沈盈之很熟悉。港中大校园里有好几只流浪猫，它们乞食时都会这样叫。是不是下午自己买猫罐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这只花脸猫‘盯上’了？她脑子里蹦出个有趣的问题。

走到租屋门口时，她停下来仔细地四顾观察，确定没人尾随才迅速地开门进屋，随后从屋里拿了一个猫罐头打开来放在门口的花盆边，又立刻进屋关上门。流浪猫即使‘饥寒交迫’也会保持高度警惕，绝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进食，她认为这一点值得学习。

门外始终悄然无声，但她在门背后偷偷地笑了，这只即将做妈妈的流浪猫今晚不会挨饿啦。

第二天一早她出门一看，发现花盆边的罐头盒里干干净净，就像清洗过了一样。花脸猫自然是不见踪影。

黄花盆里碎米兰的情况比刚搬来时更糟，叶片有些发黄，两条细枝还有干枯的迹象。她收拾了罐头盒，给碎米兰施了一些从武馆带来的花肥，又慢慢地把水浇透。

跑到山下晨运完，又顺便练了一会儿电单车，她才回租屋洗澡，吃早餐。昨晚洗好的那件蓝条纹衬衫已经晾干，她把衬衫叠好，再拿个纸袋装上放进背包，换上新套装，化好淡妆，出发去永光金龙。

她没有在银厅外等候面试的人群中见到欧俊文。公布栏里面试的名单很长，有五百来人，每五分钟进场十五名考生，从九点半钟开始持续到十二点。她耐心地找到了欧俊文的名字，他是十一点四十五分那一批。

抱着侥幸，她走去拱桥，然而六角亭附近也没看见人。

雅致的汉白玉桥下浮着半池莲叶，几朵睡莲已经迫不及待地绽开了花瓣。她跓足欣赏了好一阵，仍然没等来欧俊文。

再次踏进银厅，她发现里面的布局变了。厅中央设置了十五个类似投票站那样的小亭子。她按照进门时领到的号码牌走进其中一个，里面有一名面无表情的中年男考官和一台电脑。

考官从头到脚地打量她一番后宣布，电脑上每两秒钟出现一道加减乘除计算题，面试者必须立即心算并口头报出计算结果。考官手中有一张答案表格，即时记录成绩。一分钟后考试完毕，考官看一眼手中的表格，扬扬眉，“30题，全对。”

从考场出来，她打算去睡莲池边小坐，等欧俊文考完试好去还他衬衫。一个大步经过正门前的喷泉，朝主楼匆匆走去的矫健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是黎浩东！她在心里惊呼。那个阻止小偷偷她翡翠凤簪的年轻男子居然也出现在了永光金龙！他今天穿黑衬衫黑西服，发型后梳，整个人都透出一种与之前不同的硬朗气质。

亏自己还犯愁怎么报恩呢！她开心地快步斜插过去，挡在了他的去路上。

称呼他全名不礼貌，称他黎先生未免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

“浩东，”她笑着叫他，“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

错愕的表情在黎浩东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变成愉快。

“你来面试荷官？”

“嗯。”她点点头，赶紧说最想说的话，“其实那天我的双肩包里有用来救命的东西，要不是你就被小偷偷走了。所以说，我欠你天大的一份恩情。”若是小偷那天得逞，她和外公真可能葬身高利贷的黑洞。

黎浩东正色说道，“总不能见到有人偷盗却不闻不问吧？小事，不用谢。”

“你在这间酒店工作？”她很好奇。

“我在这里做安保。”

黎浩东是永光金龙的安保人员？她明白为什么他能够识破用婴儿巧妙掩护的小偷了。看他的衣着，她觉得不像普通的安保，因为他们上班时都穿胸袋上绣有酒店LOGO的暗蓝西服并且佩戴胸牌。不急，这个问题等两人成为同事就很容易弄清楚了。

“你还有事要忙吧？那我先不耽搁你了。”她双手背到身后，成竹在胸地眨眨眼，“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黎浩东淡淡一笑，“好。”

两人互道再见，各走各路。意外的重逢令沈盈之心情大好，几乎是一路哼着歌逛到了六角亭。那天欧俊文坐的位置确实有欣赏风景的最佳视角。身旁是垂丝万绦的翠柳；远处是宛若玉莲的酒店，中间是一塘碧水间盛放的睡荷。阳光洒于亭外，清风吹拂亭中。想着未来的同事中有黎浩东和欧俊文，她觉得在这里工作也不是太坏。

她算准时间去银厅门口等。欧俊文一出考场就看见了她，立刻眉开眼笑地大步迎上前。

“谢谢你的衬衫！”她双手拎着装蓝条纹衬衫的纸袋提手递给他，脸上情不自禁地泛起灿烂的笑容。

“大家是partner，谢什么？！”欧俊文爽快地笑着伸手接过纸袋，然后把肩上的皮背包扯到身前，随意地把纸袋塞了进去。“等了很久？”他一面重新把背包背好，一面问道。

她笑吟吟地手指中华园林的方向，“没关系，那边风景独好。”

“面试又是满分？”欧俊文又问，眼眸中闪着逗趣的光。

她挑眉反问：“你也是吧？”她突然发现他们两个虽然昨天才相识，却像是熟稔的朋友，彼此说话毫不拘束。

“如果我说是，那我们该不该去吃顿饭庆祝一下，未来的同事？”欧俊文似乎一点也没觉得这个邀请唐突，俊俏的脸上表情一派自然。

这样随意地提议反而让沈盈之难以拒绝，何况昨天他不仅帮自己一起拉住跳桥者，使自己免于坠桥的危险，后来又拿衬衫给自己遮住破烂的衣裙，使自己免于难堪。

“嗯……”她仍旧有点难为情。

“真糟糕，我忘了这里是中国澳门，不是美国洛杉矶，过分随和是不受欢迎的。”欧俊文沮丧地垂下头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

“去哪儿啊？”脱口而出的话让她有些后悔，因为她看见欧俊文抬起眼角得意地在笑。

“你算是正式接受我的邀请了吗？”欧俊文昂起头，嘴角的笑容在扩大。

她装模作样地叹气，“是的，欧俊文先生，我现在正式接受你的邀请。”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虽然欧俊文不像是会带她去奇怪地方的人，但是如果欧俊文要带她去什么豪华的地方吃大餐，她也会很不自在。

让她没想到的是，欧俊文竟然用电单车载她去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车子像一股银蓝色的风飞驰到路环岛，拐进市政球场边一条短短的小巷，停在了一家老旧的小餐馆门前。

“到了。”欧俊文关上引擎。

沈盈之跨下车，摘下头盔抬眼看去，简陋的铝皮招牌上一竖一横，工整而拙笨地写着“潮汕利海鱼蛋”。空气中飘荡着咖喱鱼蛋的香味。

欧俊文也下了车，接过她戴的头盔，和他的一左一右挂在车把上。

“没想到还开着呢。”他站在她身旁兴奋地说。

她不解地转头瞅他。

“我上次回澳门的时候到路环来兜风，无意间发现这家店的东西超级好吃，接连来吃了好几餐。不过这里位置太偏僻，老板又太有个性，我担心过了两年多它已经倒闭了呢。”他突然把右手食指压在唇上，调皮地笑，“嘘，千万别给老板利叔听到了，他骂人可凶了。”说完，他领她走进餐馆。

不大的空间里咖哩味越发浓郁。几扇玻璃橱窗将空间分隔成内外两部分，里面是开放的操作间，外面靠墙摆着两张四方小餐桌。店里只有一个矮胖、戴眼镜的五十多岁男人，占了其中一张桌子，手握钢笔正在一叠稿纸上奋笔疾书。

听见有人进来，男人头也不抬地一挥手臂，用笔指向橱窗上张贴的菜单，语速奇快地说道：“菜单上有的都有，菜单上没有的都没有。想清楚吃什么了再叫我。别问东西为什么这么少。别问东西为什么这么贵。”

沈盈之听他像说脱口秀一样地说完类似‘到店须知’的一番话，吃惊地伸手捂住嘴，睁圆了眼睛看向欧俊文。这位就是老板？他一定是怕店里的生意太好吧？

欧俊文轻松地冲她笑笑，走过去熟门熟路地跟老板打招呼。

“利叔，又在写什么？上一部《幻剑盲侠传》写完了？”

利叔终于赏光抬头，“阿超？你这小子！终于舍得回来澳门啦？”看来他和欧俊文两个人挺熟络。

利叔又看看站在欧俊文身边的沈盈之，会意地一笑:“哟，有女朋友啦？”

沈盈之慌忙摆手。

欧俊文看一眼沈盈之，咧开嘴大笑起来，“利叔，你不写武侠，改写爱情啦？这个女孩子是我未来的同事。”他伸手在她肩头轻拍两下，补充道：“还是好拍档。”

利叔轮番盯着面前的两个年青人看，摇头嘟囔了几句，看样子对他的话不太相信。

沈盈之大致听到了头尾，利叔好像说的是，现在的后生仔……喜欢……干嘛搞得这么复杂！

好吧，我坦白。重逢有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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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重逢（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