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终夜 第148章 妹妹（二）

沈盈之眺望着海豚们远去的方向，胸中激荡着无尽的赞叹，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美到极致，词藻就会变得苍白。

宋辰曜在某个时候已经熄掉了马达。

他不想过多地惊扰海豚群，所以放弃了尾随。即使再遗憾，她也打心底赞同他的做法。

快艇静静地飘浮在洒满艳阳的海上，浩瀚无垠的蓝色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转回头，立刻发觉自己被宋辰曜温柔地凝视着。两人的一边肩膀紧紧依偎。他侧过身体朝向她，不知道已经盯着她看了多长时间。

自己张着嘴巴出神的样子看起来肯定蠢透了。她慌忙把两片嘴唇闭拢。

“它们真美。”她喃喃说道，羞赧地垂下了眼睑。

“是的，很美。”

低沉磁性的男音几乎同时响起，而且越靠越近，她却霍然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紧抓着对方之前伸给她的胳膊。这会儿再放开已经太迟了，因为它抬了起来，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一条手臂。

缓缓地，宋辰曜将她拉入他的怀抱。

森林气息像昨晚那样包围了她，清冽的滋味在太阳底下突然变得热烈。

“盈之。”宋辰曜深情地唤她名字，声音在宽阔的胸膛里共鸣。

她揣着一颗悸动的心仰起脸，对上了他摄人心魄的黑眸。

和煦的光芒闪耀在俊美的容颜上——皮肤、眼睛、微张的菱唇之下洁白的牙齿，他整个人就像太阳一样在发光。她被他的目光锁定，挪不开双眼，只觉得头脑眩晕，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细微地叹息着，抬起另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虽然他的触摸显得犹豫，但是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眼中扩大，感觉渐渐靠近的呼吸在自己脸上燎起了小火苗。

“盈之，”他端详着她，带着万分怜惜的表情，仿佛她是失而复得的宝物。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了，将要抬起的手臂垂在了身体两侧。她满怀着忐忑的期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随后感到温柔的一个吻落在自己的额头。

她在幸福中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做我妹妹吧。”宋辰曜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她睁开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妹妹？”她声音轻颤地重复着，试图去理解这个词在他口中的含义。他是想为两人的关系划下新的红线，还是缔结新的纽带呢？

宋辰曜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用修长的食指替她抹去泪珠。

“是的。”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恳切的表情中多了一丝严肃，“我知道四姐认你做义妹的时候你不是真心答应的。抛开那件事不谈，我希望今后你能把我当作哥哥，让我来保护你，照顾你。”

她的心好像打开了泉眼似的，涌出了汩汩暖流。想到他对自己的保护和照顾，想到自己从未拥有过的哥哥，她的错愕瞬间就释然了。世界上没有比做他妹妹更加幸福的事了吧？她不应该，也不需要再奢望别的。

但是她心里仍然有个疑惑。

“我……你……，为什么呢？”她笨口拙舌地问道，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迷茫。

宋辰曜抬头望向天空，似乎蓝天白云之上藏着这个问题的解答。

“或许是我自私吧。”他低下头来看牢她的双眼，流露出渴望和乞求的神情，“盈之，你对我而言太珍贵了，所以我想要你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对他，珍贵吗？珍贵到不可或缺？她眨着眼睛，感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他依然温柔地捧着她的脸，等待她的回答。

“我，我不知道。”她坦白。她不是不相信他，也不是不愿意做他的妹妹，只是无法相信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两周以前，她还不过是他手下最低级的荷官。

宋辰曜对她宽厚地笑了笑，然后把双手从她的腮边移到了肩头，继续注视着她的眼睛。

“没关系，盈之。你不用现在就回答我。其实我今天不是要从你这里得到答案，而是要给你我的承诺。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会把你当作亲妹妹，呵护一生一世。”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

快艇在海面上轻缓摇晃，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此刻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那双曾经让她感到遥不可及的冰冷黑眸，如今却流淌着炽热的情感。她听见的不只是一句承诺，而是一个誓言。

眼眶再度潮湿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傻孩子，不许再哭了。”

宋辰曜对她溺爱地笑，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就像一个兄长会做的那样。

她也发自真心地对他笑了笑。

他慢慢放开她，然后转身启动了马达。

她没有返回后排去坐，而是非常自然地坐在了驾驶座旁边的位子。他见到了，默默地露出欣慰的笑容，什么也没说。

蓝色的大海波光粼粼，快艇疾驰在风中，留下一路洁白的浪痕。他们谁也没再开口，安静地享受着这段终身难忘的旅程。

丽心岛的码头有水上飞机停在那里。黎浩东等一众护卫全部整装待发，甚至连她的行李箱也帮忙提前搬上了飞机。显然所有的事情早就被宋辰曜安排妥当。

快艇后的浪花似乎还没有完全消散，水上飞机就起飞了。

也许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向丽心岛正式告别，也许是得到了某人的指令，机长特意在小岛上空盘旋了一圈。

她透过舷窗望下去，心形的潟湖宛如一块翡翠，阳光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丽心岛上的这片湖，它有没有名字？”她敲着窗玻璃问坐在身边的人，脸上的笑容超越了正常的好奇。

“没有，”宋辰曜扬了扬眉毛，用纵容的口吻说道，“但是你可以为它取一个。”

她转一下眼珠，抿着嘴巴得意地笑。

“你已经想好了。”宋辰曜审视着，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观赏着她的表情，“是什么？”

“你猜。”她突然起了童心，想试试看逗弄他会怎样。

“中文还是英文？”他一向谨慎。

“都行。”

“那好，我们各自写下来，看看是否对得上。”

宋辰曜很快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便签，扯下一张连同钢笔递给她。

她疑心他能够通过自己写字的动作猜出来写的是什么，坚持要他先写。

他嘴角一咧，露出迷人的微笑。她的心跳即刻丢失了一拍。

“也好。”他抬手在便签上写了答案。

从运笔的方式来看，她确定他写的是英文，暗暗高兴地接过钢笔，在那张撕下的纸上写下两个中国字。

写完了，她神气活现地将纸片举到他眼前，“呶，你猜对了吗？”——他是不可能猜对的！

“心海。”他轻声念。

原本她觉得心湖是个不错的名字，然而就在刚刚，她忽然觉得它过于直白。既然一滴水里有一个世界，那么一片湖也可以是一片海。那片澄澈的潟湖兼具了湖的宁静与海的深邃，非常像他。

“你的呢？”她撤回纸片，却把摊开的手掌伸到他眼皮底下。

宋辰曜淡淡地笑着，从便签本上扯下来他写的那张，倒扣着放入她手心。

她热情高涨地把纸翻过来，立即瞪圆了眼睛。

“Sea of love，你怎么？！”她的嗓音不知不觉地变尖了。宋辰曜怎么可能知道她想什么？！

尽管他没有完全猜中，可是想出来的爱之海这个名字不仅与她的神似，而且更加浪漫。她望着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微笑着回望她，那对漆黑的眸子里像大海一样隐藏着故事。

“你猜我猜得这么准，我会害怕。”她终于开口，一半调侃一半气馁。

宋辰曜轻轻摇头，唇角上扬，“被敌人猜中才可怕。”

她再次眺望窗外，丽心岛已经在机尾方向缩成了小小一个点。她知道，无论过去多少时光，它都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记忆。

再美的景色看多了也乏味。正当她犯愁如何打发时间，宋辰曜拿出了手机和蓝牙耳机，并且抛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开心地直点头。

后半程他们就一人一只耳机，双双听着轻音乐闭目养神。

公务机还是来时那架，但是登机后她没有任何犹豫就坐在了后面，宋辰曜的隔壁。

他们刚坐下还没一分钟，空乘小姐艾米就笑容可掬地端着小托盘过来了。

“宋先生，这是你要的药。”

沈盈之立刻挺直了慵懒放松的脊背。宋辰曜的膝伤不是没有大碍吗？她都偷偷观察过了呀。

“谢谢！”宋辰曜微微一笑，拿过那盒药。

他的笑容使得艾米刹那间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走回前舱的步态也更加袅袅婷婷了。沈盈之瞧着悄悄扁嘴。

宋辰曜露出玩味的微笑，问她：“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她装傻。

没想到宋辰曜突然站立起来，走到她身边屈膝半蹲。

“低头。”他命令道。

她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瞧他。

向她展示了一下药盒，他再度命令：“低头，擦药。”

她看清楚了，那是芦荟膏，可以医治晒伤。早上她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脖子和脸颊边有些红，还有掉皮的迹象。由于不怎么疼，再加上手边也没有药，她索性听之任之。很明显，宋辰曜的态度与她不同。

“怎么对自己这样随意？！”他轻声责备。

她乖乖地低下脑袋。

轻柔的指腹沾着清凉的药膏涂抹在皮肤上的感觉令她差点发出叹息。处理完后颈，他又叫她抬头，好帮她涂在脸颊。

她的脸早已绯红，慌不迭地抢过药膏，“我自己来。”说完就飞奔去了洗手间。

关上门，她不出意外地在镜子里看见了一双过于晶亮的双眼。

沈盈之，你千万不要忘记，他把你当妹妹啊！她略显严厉地警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