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餐后两天,池信貌似习惯了柳山南的突然消失,还是像之前一样,没信息,没电话,她因习惯而变得不再心急。
直到给一个遭遇严重车祸的患者做完手术,病人没抢救回来......患者家属带着孩子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池信让柏晓天去跟病人家属宣布死讯,可他哭丧着脸,怎么都不肯去。
“柏晓天,怎么着?这身衣服不想穿了是吗?”
“师父,她们孤儿寡母的......我说不出口。”
要不是有其他患者和同事在,池信真想给他一脚。
叹了口气,池信说:“等着吧,我去。”
她从手术室出来,找到在走廊等待的母子俩,女人看着三十出头,孩子也就三岁的样子。
方才批评柏晓天的气场全然不在,她也蔫了,脚步停滞不前。
倒是女人看到池信身上的白大褂,抱着孩子过来,“医生,我老公怎么样了?”
池信深吸一口气,说:“患者送到医院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血压也测不到,口鼻流出大量血液,我们对患者进行了详细的查体,结果是多脏器复合型内脏损伤,并伴有多发性骨折,之后我们进行了全力的心肺复苏抢救,接了呼吸机,注射了升压药和强心剂,可惜没有救回他,您的丈夫......于傍晚六点十分去世。”
女人比想象中要坚强,她强忍泪水说了声:“谢谢大夫。”
她抵着孩子的头,听到孩子喊了声“爸爸”后眼泪终于流下来,打湿小孩儿的衣襟。
有护士过来安慰,池信实在看不下去,离开现场。
尽管她在批评柏晓天的时候义正言辞,可每每轮到自己身上,也跨不去这道坎,但有一点池信做得很好,她总是习惯自己面对伤痛,在同事和患者面前,她绝不掉一滴眼泪。
......
找了个人少一点的走廊,池信坐在椅子上纾解情绪,她想起之前柳山南受伤时他们也曾坐在这聊天。
拿出手机,池信点击发送一张猫咪吃罐头的视频,可删除好友的提示跳出来,犹如当头一棒让她从头凉到脚......
怎么就......删除?为什么?!
电话直接打过去,那头是关机的声音。
池信又转而打给田野,这回倒是通了,他沉默半天,说:“你比我想的晚了一天。”
“柳山南呢?”
一而再再而三,池信这次必须问清楚。
“你晚上几点有时间,出来聊聊吧。”
池信没给具体时间,而是直接挂掉电话,直觉告诉她,柳山南还是不想和她在一起,所以拉田野做挡箭牌。
......
晚上九点钟,池信从医院出来,看见田野坐在大门口的花坛处,就是柳山南上次等她的那个位置。
“说吧。”
池信坐下,假装没事儿似的扯了扯白大褂下摆,她没时间约田野吃饭或者喝咖啡,所以只能约到医院谈。
“柳山南走了。”
池信心一沉,“去哪儿了?”
“一个边境小城。”
“做什么。”
“警察。”
严格说还是特警。
本来池信想问什么时候回来,但是现在,她知道柳山南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我早该听你的。”,池信笑得苦涩。
明知道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收心,可还是喜欢他。
田野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怪我,当初就不该叫你去爬玉珠峰,更不该介绍你和柳山南认识。”
“跟你有什么关系,该来的躲不掉。”
大家心里都清楚,怪谁也怪不到田野身上,毕竟动心的是池信自己。
“那之前呢?他消失那几个月就是在办这件事吗?”
田野点头,“嗯,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有点儿多,他爷爷去世了,他回了一趟青海,紧接着队里也不太平,他被调查,但你放心,已经没事了,其实他去边境那边的事早就在办了,这也是他一直不敢跟你表白的原因,因为没结果。”
池信完全懵了,“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被调查?”
“我不能说。”
“我知道他们单位在哪,我可以自己去问。”
田野叹了口气,“何必呢,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池信还是绷着那根弦不放,固执得让人心疼。
“好吧。”,田野松口,“你不要和任何人讲,队里有纪律,为了大家好,话到你这就烂在肚子里吧。”
“行,我答应你。”
其实池信保不保证已经不重要了......
“还记得齐放吗?”
“记得。”
柳山南替池信解决了这个黏皮糖。
田野继续说:“柳山南跟齐放说你们在一起了,让他以后再去招惹你,齐放心里有火,当场打了柳山南,可你知道他厉害,齐放怎么是他的对手,那次打架齐放根本没占到一点儿便宜,后来在一次执行解救人质任务的时候,齐放从那个绑架犯,也是毒贩身上偷拿了缴获的毒品,塞到柳山南兜里,嫁祸他,过程我不给你细数,那段时间队里闹得沸沸扬扬,幸好最后终于调查清楚,还了柳山南清白。”
“也不全是因为你,齐放一直挺嫉妒柳山南的,觉得事事被他压一头,表面上装挺好,心里指不定都看不上呢。”
齐放......这人真他妈操蛋,池信在心里暗暗骂他。
“在学校的时候柳山南就跟我说过,他以后想去边境做特警,不会留在大城市,所以他交的女朋友都是随便玩玩,交往前也会和她们讲清楚,那些女孩儿多是看上柳山南的模样,至于以后的事当然以后再说,直到他遇见你。”
“我不敢保证柳山南的喜欢会维持一辈子,但他对你是真心的,所以他一直克制让自己,也让你别陷得太深,可他低估了爱情的力量,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小子为个女人动真格,在大学的时候不管体训还是别的事,只要他动真格,就一定会赢。”
田野说着笑出声,斜睨过去,池信已经满脸是泪。
“诶!你看我这张破嘴,答应柳山南不该说的不说,你别哭了,我也没法替他给你擦眼泪,听话哈。”
池信用白大褂袖口胡乱抹两下,问:“他什么时候走的?”
“野餐第二天,他早上跟了你一路,看你进医院大门他才打车去机场,是我让他以后别再联系你,你要骂就骂我吧。”
“知道了,你回去吧。”
池信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田野说:“如果柳山南想要的是远方,我成全他。”
到此池信一点也不后悔爱上这个男人,只是想到以后相隔千里,还是觉得心疼。
“你别难过了,真的,起码在爱你这件事上他没有欺骗,而且认识你很早之前他答应他爷爷,要做个好警察,不是南京不好,只是这里不是他的方向,你明白吗?”
池信点头,转身离开。
夜风刮过脸庞,凉丝丝的,她还能做什么,柳山南已经走了,除了成全,再做什么都无力。
......
从那晚开始,池信整日在医院忙碌,偶尔放假会去看外公,或者一个人到那颗“孤树”下坐坐,想念心底那份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
柳山南走一个月后,宠物医院的医生突然给池信打电话,提醒她说猫猫该打疫苗了。
晚上下班,池信回家取了猫过去,一顿询问后才知道原来猫也需要打狂犬疫苗。
开好单子,池信要去前台付钱的时候被医生叫住,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卡,说:“这是柳山南给猫办的会员卡,里面存了三千块钱。”
池信抱着猫,和它同款表情,问:“什么时候办的?”
医生想了想:“一个月前吧,这段时间你一直都没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正好猫也该打疫苗。”
池信捏着卡,好半天没说话。
......
当天晚上,王梵才从田野那得知这件事,大半夜杀到池信家里,因为有钥匙,直接闯进去。
池信刚洗完澡正准备睡觉,裹着浴巾看到王梵手持登山杖站在客厅里气势汹汹,差点儿报警。
“梵哥,你要吓死我......”
“柳山南那个狗男人,需不需要我帮你杀了他?”
王梵一向护短,要是池信点头,她一定会杀过去,不管柳山南在哪。
一个月的缓冲期已经让池信没那么难过了,可王梵又提起......
“登山杖放下行不行?别把“南南”吓着。”
刚才王梵进屋的时候,开门声音引出了猫咪,眼下它全身炸毛,躲在沙发后面。
“对了,这只猫就是他送你的,要不先拿它出出气。”
“你先坐,我换睡衣。”
嘴硬心软,王梵怎么可能对小猫咪下手,她放下登山杖,把猫抱起来摸着它的头,一撸再撸。
池信换好睡衣出来,看到这一幕立马笑了,“要不要给你煮泡菜拉面?”
“要,加个蛋啊!”
池信摘掉头上的毛巾,钻进厨房煮面。
深夜,窗外除了月光和路灯,已经没什么光亮,等待的间隙她不自禁地想起在珠峰大本营的时候柳山南给她煮的那碗面的味道。
伴随着涌现眼前的还有大本营的帐篷、雪山、银河,以及两人捡拾垃圾时短暂的放空和默契。
现在回想,交集的时间就只有那一段而已,但碎片很多,也总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搅动她乏味的生活。
“好了吗?”,王梵突然站在池信身后,声音把她拉回神来。
“昂。”,她慌忙关掉煤气,“好了。”
迸溅的汤汁弄脏了灶台,也烫红了她的手背。
“我来吧。”
王梵了解池信胜过自己,她做事一向利落,平时虽然不做饭,但偶尔煮个面,绝对会边做边收拾,不把厨房弄脏,即便医院工作很忙,家里总是特别干净,而今天,或者最近,她被“其他思考”打扰了。
......
坐回客厅,王梵吹着面条,一手指向门口,说:“给你买了个包,看看喜不喜欢。”
自从毕业,池信一个包都没买过,因为王梵经常送,几千或几万一个。
“别再给我买包了,我天天在医院,没时间背,再说这么贵,我都还不起。”
王梵咬着面嚷嚷,“也不全是我买的,不是还有别人送的嘛,我一个“爷们儿”背什么女人的包啊。”
虽然嘴上自诩“梵哥”,但本质还是小女人,有过两段暗恋都无疾而终,现在对爱情比较佛系。
池信打开看了眼,又是她这种平民无福消受的牌子......
“好吃吗?”
“好吃。”
王梵回答完又说:“我收回那句话。”
池信“嗯?”了一声,“不好吃?”
王梵低头,搅动面条,“在格尔木的时候,我说你们俩很配,我收回这句。”
“昂,确实不配。”
池信揉搓着手背刚被烫红的地方,头发上的水滴到上面,正好缓解了刺痛。
“他很帅,也很危险,爱上这种男人注定会被拖着走,虽然你和他都是为人民服务,但他属于国家,不属于你。”
池信横在沙发上,一双大白腿笔直伸出去,脚趾抵着猫咪的小脑袋,喃喃回答:“我也不属于他。”
我只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