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绿芹爹娘这里知道的信息,明显比八格电挖出的梗概内容更详细。
赵芹觉得女儿已经成长到能撑起家庭经济的阶段,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女儿,柳志在旁边补充。
柳志,即绿芹的爹,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柳南县,属于“柳”姓这一地方大姓的一支,细究起来,柳志和柳姨娘很可能拥有同一个祖先。
不过,柳家的主脉和族谱都在柳城的柳东县,柳志和柳姨娘这种旁支,没有族谱记录源流,已无法验证家族过往了。
从柳志往上数,大概五、六代,不知是他的哪一辈爷爷,就是最开始维护明台山的樵夫之一。
柳志虽然忘了是哪一辈,但他小时候听自己爷爷说过,最开始只有七个樵夫一起维护明台山,其中五个姓柳,另外两个分别姓刘、赵。
赵姓也是柳城的一个大姓,比如柳南镇的赵昀锦、来自柳北县的赵芹,都是柳城本地的赵姓。
守山樵夫的后代,都继承了守山的事业,但第二代人明显心思更活络。他们鼓舞其他百姓一起加入,形成一个护山组织,这时,守山人数从7变成了18。
这18个人中,有人更大胆,提议成立一个教会组织,宣传并集资,在山腰修建一个教会活动场所。
没想到大部分人都同意了这个提议,大家迅速行动起来,仅五年就完成那个简单的提议。之后一年,他们迅速吸纳其他百姓加入,完善教会相关内容,那就是明台教的雏形。
从那个人提出建议开始,一切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至少在樵夫的后代心中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樵夫的七个后代,不知不觉间,被一一踢出明台教。
最开始护山的樵夫,估计想不到,自己不求回报、诚心守山,期待能传下来的事业,到第二代就断了,从此,樵夫的后代们,再也无法合乎“规定”地守护明台山。
樵夫的后代中,唯一能与明台教扯上关系的方式,就是年轻的姑娘们被选为圣女,去跳祈福舞。
林逢生听得目瞪口呆,她看了八格电给出的信息,还以为明台山一直有樵夫后代在守护呢!
柳志的言语间,满是可惜可叹的情绪,而赵芹说起来,则更像是客观冷静地描述他人的故事。
“那个最开始提议的人,似乎是姓朱,此后朱家一直是明台教教主。”
赵芹冷笑一声,继续说:“现在柳南县的县令也姓朱。”
赵芹说的内容倒是客观,但语气中却是讽刺和不满。
林逢生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信息也太劲爆了,一看就有猫腻。
随后,赵芹顺着朱家这个话题,道出了更多信息。
现任明台教教主是朱守正,朱守正的亲弟弟朱绅民则是现任县令。
朱绅民是通过正规途径考取功名的,但在分配任职地时,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才得以就任柳南县县令。
当朝任职官员法条中规定了,须在外地任职超过七年,任职期间有功无过,才能申请调任家乡的官位。
朱绅民不知怎的,变成了杨城的朱氏后代,随后新官上任柳城的柳南县县令。
朱绅民的儿子朱佑宇则考上秀才,此后游手好闲,没干一件正事。朱绅民似乎也对儿子没什么要求,任其发展。
明台教教主朱守正没有后代,就认朱绅民的儿子朱佑宇为义子。
所以朱佑宇游手好闲的主要地点,就是柳南镇上和明台山上。
林逢生一边听,一边让八格电做笔记,理出一个人物关系网。
赵芹自己说着说着,发现了奇怪之处。
柳姨娘本名叫柳依水,她的姐姐是柳依人。柳依人的事件,正好是发生在朱绅民考取官位之前。
那一年,朱绅民还是柳南镇的年轻秀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少媒人眼中的香饽饽。
偏偏这镇上的少年喜欢梨花村的姑娘柳依人。
“啊?你可别在孩子面前乱说!哪有这回事?”柳志忍不住制止芹娘。
芹娘白了这柳木脑袋一眼,肯定地说:“这是真事!不过是你们这种粗老爷们没看出罢了,当时村里的妇人和年轻女孩,哪个不知道?而且每月,他俩总挑在同一天、前后脚去拜明台观!”
赵芹拊掌回忆:“不对,不止一天!至少三天呢!他们每月至少去三天!”
“怎么可能!朱……县令还是秀才时,柳依人可是被选为圣女了!圣女的重要条件就是、就是纯洁的女子!”柳志憋红了脸,压低了声音,表达出自己不一样的看法。
赵芹已经绣好护腕了,她收起针线,倒了杯水,悠哉游哉,似乎不急着说什么。
林逢生见状,见缝插针地收拾好碗筷,又凑到桌子前,摇摇芹娘的胳膊,求她切个瓜给自己吃——
“娘亲,你就说说嘛?到底怎么回事?我相信你的判断,娘亲~”
赵芹回头看了看,院门早就被柳志关上了,房门也上了阀,黑天暗地中,外面听不到什么人声,只有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
赵芹叹了口气,把自己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说给了绿芹听。
赵芹和柳依人虽然年龄相仿,但不是很熟,加上自己当时刚嫁到梨花南村不久,还处于适应环境的阶段,没有太多结识朋友的机会。
那是赵芹来梨花南村的第一个月,柳志虽然对她颇多照顾,但毕竟是个男子,很多事情不方便跟赵芹一起做,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沉浸在新婚燕尔之中。
赵芹在河边洗衣服时,鼓起勇气和周围妇人聊天,几个妇人打趣着说,她既然嫁过来了,以后便是梨花村的人,是要去明台山拜拜的,乞求先人保佑。
赵芹很是迷惑,自己不是在梨花南村吗?她们怎么都说梨花村?去明台山求先人保佑又是什么说法?
周围妇人看出她的疑惑,其中一位二十几岁的妇人,近日正好要去拜明台山,便邀上了赵芹一起。
去明台观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林间枝叶,照映出浮动的光圈,落在登山的石板路上。
赵芹非常惊讶,她第一次见这么方便的登山路,甚至比柳城某个名寺的登山路还要平坦,只不过这里没有那么宽敞,只能供四人并排走。
赵芹和妇人搭话,说起柳城名寺的登山台阶,可供八人并排,这个明台山的台阶,虽然仅有四人宽,却平整许多。
妇人骄傲地向她介绍了明台山的来历。
走到明台观时,赵芹已经知晓了明台教的源流。
妇人家中还有事,拜完明台观便走了,赵芹则根据妇人之前的介绍,慢慢游览着明台山。
她从明台观出来后,顺着石阶绕往山的另一侧,妇人说另一侧有一个高高的观景明台,可以俯瞰整个柳南县。
可惜那天她没有登上明台,因为她在绕过树荫时,发现了卿卿我我的朱绅民和柳依人。
赵芹的耳朵异常灵敏,在听到细微动静时,止住了步伐,四处张望,终于在山林间,看见了几乎与树干融为一体的同色衣角。
她在参拜明台观时,看到过穿这颜色衣服的青年。
一个雪白的手腕,从侧面露了出来,腕上戴着红绳,秀白的五指抓住了棕褐色的衣角。
这时,赵芹听到亲吻的声音,脸“噌”的红了,她心跳加快,动作却轻缓,悄悄转身离开了此地。
下山时,赵芹几乎是落荒而逃,她没想到柳南县的人这么、这么的、轻浮!
“什么?怎么可能?你确定看到的是他们?”柳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在他的印象里,那时的朱绅民才十七岁啊!柳依人也不过十三、十四岁。
赵芹淡淡地说:“我当时还以为朱绅民及冠了,也以为柳依人及笄了。”
这个时代的人,男子二十为及冠,方可正式娶妻生子,女子十五为及笄,才可谈婚论嫁。
不过,也有许多人提前办好这些事,只是需要等到恰当时机,才能前往城郡的户礼司进行登记。
赵芹继续说,此后她留心观察,发现了那两人经常参拜明台观,也从他人口中得知两人名字。
赵芹本就人生地不熟,每天又没多少事情可做,柳志也很勤快,不让她多操心。
柳志的父母则搬到河对岸的梨花村去了,说是想在真正的梨花村落叶归根,柳志和赵芹只需偶尔去看望。
闲下来的赵芹,就一直观察着这里的人事物,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隐秘。
比如,朱绅民每次穿暗色衣服,便是要上山参拜,去与心上人私会了。
比如,梨花村的人更喜欢生女孩,因为女孩有机会被选为圣女。
再比如,明台教的人,竟然不是柳南镇的人,而是柳南县乌桕镇乌桕村的人。乌桕镇坐落在明台山背后的山群中,交通不便,几乎与世隔绝,却非常方便登上明台山顶。
所以,那位妇人跟赵芹所说的,在观景明台上,可以俯瞰整个柳南县,并不准确,应该再加一句,除了乌桕镇。
柳志表情复杂,疑惑、震惊、恍惚与不敢置信,在他脸上杂糅出一副傻相。
赵芹一眼就看出这个傻男人的心思,叹了口气,说出一个更惊人的秘密。
“我还记得,柳依人有了怀孕之相,不久就被选为圣女了。”
这次,林逢生和柳志表情同步,眼睛瞪得像铜铃,一齐看向赵芹。
赵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那是栀子花盛开的时期,赵芹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柳志剖好的鱼肉,准备带去梨花村,送给柳父柳母吃。
大块的云朵遮住了艳阳,赵芹便懒得撑伞,只是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摇着蒲扇。
路途实在不算遥远,但刚过桥没多久,太阳就钻出云层,晒得人热汗直冒。
赵芹有些受不住,便走到一棵大树下乘凉,正好遇上了刚下山的柳依人。
柳依人撑着伞挡太阳,走得气喘吁吁,也是热汗淋漓,便收伞走到树下,拿出帕子擦汗。
赵芹趁着这个机会,第一次正式与柳依人搭话,她把蒲扇借给柳依人扇风,两人便说了自己的名字,闲聊起来。
“柳姑娘是不是经常去拜明台观啊?我有好几次都看到你了,你总是参拜的人中最美最虔诚的那一个!”赵芹认真地看着柳依人,真心地夸赞她。
柳依人神色一怔,随后以扇掩面,羞涩地笑道:“赵姑娘过奖了,我确实经常参拜明台观,希望自己的虔诚之心能获得认可,成为明台教圣女。所有想成为圣女的年轻姑娘,都是这么做的。”
“哦,原来如此!”赵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柳依人转移话题,指着赵芹放地上的篮子问:“那是什么呀?”
赵芹拎起篮子,掀开上面盖着薄布,说:“这个呀!这是我夫君捕到的鱼,他处理干净了,让我拿到梨花村给爹娘煮着吃!”
掀开的薄布带起一阵微风,裹着鱼腥味,飘向了柳依人。她面色一变,迅速拿起帕子捂着鼻子,弯腰作干呕状。
赵芹一惊,赶紧盖好篮子,放远一点,小心询问柳依人:“柳姑娘,你还好吧?抱歉,没想到会熏到你,这鱼确实有点腥……”
蒲扇已经掉到地上,柳依人一手扶树,一手捂胸,皱眉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赵芹捡起蒲扇,拍了拍灰,给柳依人摇着扇,扇去清新的空气。
好一会儿,柳依人才缓过神来,向赵芹解释,自己是爬山累了,遇上天热,身体不适,才会闻到鱼腥味后反应这么大。
赵芹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说:“也怪我没考虑周全,熏到柳姑娘了,实在是抱歉。”
两人解释清楚后,也休息够了,便分道扬镳,走上各自的路了。
那是赵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柳依人交谈,之后再见柳依人,便是看到她被糟蹋的尸体了。
柳志仍是不敢相信:“可,那也,不一定是,是怀孕的迹象吧?”
赵芹问:“那你可还记得柳依人是何时去世的?”
柳志回答:“大约是桃花快要开放的时候?”
赵芹抿着嘴,面色严肃,缓缓说:“明台教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搬走她的尸体时,掉出了一块血肉,那是,连着脐带的,胎盘。”
柳志如遭雷击,彻底无话可说了。
林逢生在心里算着时间,赵芹已经说出来了:“算算时间,我与她交谈之时,她已有一月身孕。半个月后,她成为圣女,才得以远离众人视线,平安度过怀胎十月,悄悄生下孩子。刚生完孩子没多久,就遭逢变故,曝尸河边。”
“朱佑宇的生辰是三月三吧?”赵芹突转话题,柳志一愣,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林逢生怀疑,今天晚上,柳志要把眼睛瞪裂开了,估计还得睁着眼睛睡觉。
赵芹转头看向绿芹,发现女儿比她爹镇定,伸手摸了摸绿芹的脑袋:“绿芹,娘亲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别和明台教扯上什么关系,就在赵家锦绣坊安心做一个绣女。”
林逢生点了点头,赵芹欣慰地笑了,又抚了抚她的脸,说::“嗯,乖,去睡吧,已经很晚了,今天就别绣东西了。”
林逢生点点头,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听话地走回自己房间,上床睡觉了。
林逢生安静地躺好,闭眼,脑海中却和八格电聊得热火朝天,分析赵芹给出的信息。
而赵芹也躺在自己床上,和身边的柳志继续说着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设定:城>县>镇>~村
镇 有时候指包含下辖村庄的一整块地区,有时候单指被城郭包围的镇中心的市集街区。
前者是XX镇,后者是XX镇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明台入我心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