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的节奏不缓不慢,听起来甚至很有礼貌,可若知道门外不是位谦谦君子,而是一截长满了鱼鳞的手臂,这场景可就诡异至极又恶心至极了。
楚青霭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直冒,咬牙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些。
隔着窗户,怪手的影子从门边一点点摸索至中心,绿色的指甲从门缝里探入半截,随时都有可能将门撞开。
楚青霭举剑,只等门开便全力下斩。
“蹬蹬蹬……”应是吩咐完了,暮云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
楚青霭无暇回答,暮云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一眼,所有话全凝滞在了喉间,十分夸张地呕出了声,边呕边嫌弃道,“这什么恶心玩意儿!呕……快,快把门堵死!”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青霭只从他语气中听到了嫌弃,却似乎……没有一丝惧怕?
说话之间,怪手又随浪退出了船,水声渐去,暮云闲忙催促他道,“愣着干什么,快搬桌子堵门啊!”
“你又愣着干什么!”直觉危险并未褪去,楚青霭仍一动不动地拦在门前,恼火道,“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堵吗!”
“嘭!”话音刚落,一道浪果然再度袭来!
气势比上一次磅礴了数倍,力道之大,直接将两扇厚重的门板掀翻,浑浊水波随之涌入,卷起腥臭的风,直面逼来!
楚青霭避无可避,只能屏住气息,一脚将重剑踢起,双腕顺着起势抬高,蓄力直冲水中隐藏的怪手斩下。
却并没能斩掉任何东西。
——那怪手上覆着的鳞片无比坚硬,与剑刃相撞,只听铮铮嗡鸣,却不见任何伤痕,并且,似是被砍得恼了,手指曲起,鹰爪般向楚青霭的脸抓去。
巨浪里还裹挟着水中其他杂物,本就恶心的手指上,此番还缠了几片泡到发烂的墨绿色带状物,像是水草,却又比水草臭了许多,飘摇晃荡,简直令人作呕。
楚青霭双手被震得一阵发麻,眼看那手指几乎要塞进自己嘴里,忙坠腰后倒、足尖点地,后撤半寸拉出距离,顾不得细看,也不指望能伤到这怪手,只抡圆了胳膊挥剑去撞它的手腕,生生用蛮力打得它偏离了些许方向。
饶是用尽全力,侧脸仍被那怪手上附着东西蹭过,染上了几缕腥臭的粘液。
楚青霭胃中翻江倒海,却不得不强忍着,甚至连脸也顾不得擦,一掌将还站在原地发愣的暮云闲拍得连退几步,强忍着骂脏话的冲动吼道,“傻了吗?!快跑啊!站着干嘛呢?”
唯恐它故技重施转换目标去攻击暮云闲,楚青霭忙抬剑追上那怪手,剑尖一通乱刺,带着它离暮云闲所在的地方远了一些。
这东西着实难缠——不仅坚硬,还十分灵活,不仅伤身体,还十分伤害心灵。
楚青霭又得躲避它本体的攻击,又得提防那些时不时甩起的恶心东西,一时竟拿它毫无办法。
意料之外,一向胆小的暮云闲并不走,只目不转睛盯着那只怪手,眼神几乎发直。
“暮云闲!”楚青霭又急又气,只得强忍恶心再度开口,“你找死吗?!跑啊!”
暮云闲终于收回目光,却仍不逃跑,只高声道,“攻它眼睛!食指和无名指第二个关节,最中间那片鳞片下,各藏着一只眼睛!”
打与这怪手交战,楚青霭除了余光扫出大概位置,一个正眼都不愿细瞧,目光偶尔聚焦都不免一阵恶寒,因此,缠斗数轮,别说第几片鳞片了,便是连它具体有几根手指都完全不知。
这暮云闲可真是个变态,此等恶心的东西,竟然能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到如此仔细的程度!
事到如今,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强迫着自己看了。
楚青霭刻意放缓了速度,将剑横着向怪手掌心递去,那怪手下意识抓住剑身,果然露出了关节下极为隐秘的眼睛。
是一双同样泛着暗绿色的浑浊眼珠,只对视一眼,楚青霭便感觉满头的头发全竖了起来,硬着头皮强行逼自己记住具体位置,猝不及防地撒开了握剑的手。
那怪手被剑坠得一沉,趁此时机,楚青霭几个起落翻身到桌前,随手拿起只茶杯摔碎,选了片最尖利的碎片,对准鳞片下的眼睛狠狠扎下。
眼球炸开,绿色的粘液喷溅而出,怪手的五根手指痛苦弯曲,青筋纵横,楚青霭侧身避开粘液,抽回重剑,反手一剑,干脆利落地将无名指上嵌着的那只眼珠也一并刺破。
双目尽毁,那怪手不再攻击,随着身后灰绿的潮水飞速后退,看来,是想要逃回海里了。
暮云闲立刻道,“操控的东西在水里!砍水!”
声起剑落,楚青霭飞身追上,重剑横扫为一片凌厉的剑气,对着巨浪不假思索砍下,登时将水浪砍成了两段。
黑绿的水褪去,只留下那只死僵的怪手,再没了任何动静。
楚青霭立刻退避三舍,接过暮云闲递来的帕子,边擦脸边道,“多谢。”
暮云闲撇撇嘴,神情一片嫌弃,欠揍道,“我说你行不行啊?一截断手竟然要打这么久,再往前走可怎么办?”
楚青霭搓得脸皮泛起了红,喘着粗气道,“实在是太倒人胃口……”
“嘁,”暮云闲打断了他,不以为然道,“借口。”
擦脸的动作一顿,楚青霭这次一点也不反对了,转过身十分认真地看着他,发自肺腑道,“你说是就是吧。但是,客观来讲,这么恶心的东西,除了你,再没第二个人能将它观察到如此详细的地步了。”
“……?”暮云闲不太确定道,“你是不是变着法地骂我呢?”
楚青霭道,“聪明。”
说话之间,孟青音也被方才太过激烈的动静了,一从屋里出来便看到地上那滩绿色粘液中的怪手,立刻捂起鼻子,比楚青霭更直接、更明了地怒骂道,“谁这么变态?!有病啊,捞个死人手上来干什么?!”
“……”二人面面相觑。
暮云闲先下手为强,指着楚青霭沾满绿色粘液的佩剑坦然道,“你大师兄干的。”
孟青音刚才被那怪手吸引了全部视线,这会随暮云闲手指的方向仔细一看,才知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忙上前道,“没事吧?有受伤吗?”
“我没事”,楚青霭后退阻止,“别过来。我没受伤,就是可惜苍林剑了.……”
好好的一柄剑,这会儿全然没了晶莹剔透的质感,绿色的粘液沾在上面,搞得它黯淡又肮脏,孟青音心疼得够呛,拿出手帕强忍恶心擦它,凌乱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楚青霭简短向她大致描述经过。
暮云闲也不闲着,从桌上拿了根筷子,慢悠悠踱到那截怪手前,蹲下身子,用筷尖挑着它泡发的关节,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细细看过。
面对只恶臭熏天的怪手,暮云闲却仿佛没长鼻子,丝毫不为那股恶臭所扰,甚至咧着大嘴高声邀请,“一起过来看看啊。”
“你自己看吧!”孟青音立刻皱眉,“过去什么过去,还嫌不够恶心吗?!”
楚青霭亦实在不想再看了——刚他瞧得真切,那怪手上所覆鳞片,并不是简单贴合上去的,所有根部都是当真从肉里长出来的,多看一眼都让人浑身发痒,仿佛自己的皮肤也要长出鳞片来,简直叫人百爪挠心地不适。
他们俩不肯靠近,暮云闲也不勉强,拨动鳞片去看缝隙里透出的青色皮肤,见鳞片的确与皮肉都长在了一起,又颇为费解地又去戳它的指甲。
质感虽坚硬,却似乎并不是一整根,暮云闲凑得更近了些去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么长的并不是指甲本身,而是许多片灰色的鳞片顺着指甲盖生长,链接在一起形成的长甲片。
筷尖翻动至被楚青霭劈断的手腕处,断口里的血肉骨头已经全空了,只留下五根线状的东西,直通往五根手指指尖,似乎与手指外缠着的那些东西是同样的质感。
暮云闲眼神一暗,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那些线状的东西从手指上扒下来,挑着它放到鼻尖下闻。
孟青音瞬间干呕。
暮云闲却晃着它道,“这的确是截人手,不过,也就只剩下张皮了。操控它的是里面的这个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人的筋脉,只不过泡得太久,有些烂了。”
孟青音后退一大步,惊悚尖叫,“那你别晃了啊!!!”
想到这玩意扫过自己的脸,楚青霭胃一个劲地向上反,忙拿起桌上的茶壶从自己脸上浇下,崩溃道,“那眼睛又是怎么回事?人手上怎么会长眼睛?”
“鳞片是长的,眼睛却不是”,暮云闲恶趣味地戳了戳还在流绿脓的眼珠,站起身将筷子从窗户丢进海里,拍拍手解释道,“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鳞片是染了操纵之人的气息后催生出来的,眼珠则纯粹是摘下来镶嵌进去的,应该是为了向操控之人提供视野什么的吧。”
“催生出这种东西……”楚青霭心中一沉,“恐怕不是人,更不可能是神君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得看到才知……”暮云闲站起身,打开门想看看外面的景象,只一眼,话全凝在了嗓子里,僵硬回头,苦笑着望向楚青霭道,“这种东西,你还能打多少个?”
楚青霭还没回答,谭安已惊慌失措地从楼下跑上来,面色煞白道,“楚师兄,不好了!外面、外面全是奇怪的东西……”
话说一半,目光扫过面色沉重的三人,惊讶指着暮云闲刚扒拉完的怪手道,“对!就是这个东西!就、就地上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