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对师尊汪汪汪 第2章 越百年

“......大约就是这样，从你坠入火山口而亡，到复活归来，已经过去一百九十二年了。”

长域雪山脚下，洛水城。

小菇君一边吃糕点，一边对长域解释，这两百年来，仙门百家和深渊魔域，都经历了哪些变化。

两百多年里，仙门渐颓，魔族崛起，仙魔格局大变。

其中最关键的人物，便是方停归。

他出身魔族，却修行仙道，游走在仙魔两道之间，赢得了两方的尊重和认可。

大约一百年前，他问鼎仙道，同时入主魔域，率领魔族冲破禁锢，在仙门之外开辟出一块全新的领地，命名为“渊界”，与仙门百家划江而治。

他说：“从此以后没有魔族，只有渊界。”

仙门百家纵使千般不愿，万般不肯，在方停归的雷霆威压之下，也不得不低头。

从此仙魔共存。

“难怪，他选择在雪山清修。”

长域听完，摇头叹道：“渊界位于修界最南方，与仙门百家只隔一条‘洛水’，而长域雪山，便是洛水的源头——有他坐镇两界之交，仙门百家不敢轻举妄动。”

小菇君咽下最后一块糕点：“是挺厉害的，你有那么多徒弟，就他最争气。”

“我上次收了四个徒弟，那其它人呢？”

“也挺厉害的，一个织梦灵女，一个人间帝君，一个毒手医圣......不过，有十几年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大约都驾鹤西去了。”

“......唉。”

长域说不上什么滋味，摇了摇头：“凡人寿数有限，能活到近两百岁，已经不容易了。”

不对。

长域转念一想，方停归活了快两百二十岁，按理说，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体早已衰颓。

他为何选择在暮年飞升？

他大可安享晚年......

也许是想赌一把？

算了，管他呢。

长域摸不透对方的心思，也懒得琢磨。

对长域来说，方停归只是一段漫长生命中，偶然翻出的小浪花。

他们之间相处不过七八年，所谓“师徒情分”，在长达两百年的时光里，也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方停归实在天资卓绝，成就斐然，竟然能凭借魔族之身，叩问登仙之门。

这是有点惊喜的。

他可能成功吗？

若是他飞升成功，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会像自己一样，获得漫长而重复的生命吗？

自己能够借此机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长域思绪万千。

片刻，他打定了主意。

“小菇君，劳驾。我们不回雪山，先留在洛水城探探消息。”

小菇君一边听一边点头：“好啊，都听你的——你不回雪山看看他吗？”

长域一脸莫名，小菇君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

看来，两百年过去，小菇君也有所成长。

长域说：“不急，我们先探探仙门百家的虚实，今日看来，他们是绝不会看着方停归登仙成功的，定会出手阻挠。”

“我倒是不急，他急。”

“谁？”长域一愣。

“方停归，你徒弟，他听说你会复活，一直在等你回来。”

长域眉头一紧：“一直等？”

从前也有人做过这种事，不过他们的目的，是把长域入药炼丹，以便修得永生。

想起过往，长域不免皱眉。

小菇君解释道：“他说，当年你给他饭吃，传他本领，引他入道，他心里万分感激，一直想报答你。”

他倒有良心。

长域这样想着，却只是笑：“那更不急，他如今正处关键时刻，我们先别打扰，到时候自然会见面的。”

这是一层原因。

还有一层，长域不想看到故人衰老的模样，尤其是曾经的少年人。

长域收徒那年，方停归只有九岁。

长域“坠入火山而死”时，方停归刚满十七。

他想象不出对方衰老的模样。

更难想象出，自己面对衰老的故人时，可能出现的争吵和背叛。

唉。

人心难测，小菇君想不透第一层，更不会明白长域的心思百转。

纯白的少年只是点头：“听你的。”

“走吧。”

长域起身，迈出食肆。

暮光伴随着街市人流，扑入眼中，耳边车马之声不断，人声切切叨叨混杂起来，升起炊烟袅袅，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

洛水城地势特殊，仙魔混杂，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朝气勃勃，几乎看不出区别。

仙魔共存，有意思......

长域和小菇君并肩而行，宛如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融入人流中。

长域提议：“要不，我们到处看看先？”

小菇君少年心性，自然满口同意，兴致勃勃地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暮色褪去，缺月西沉。

————

长域雪山。

寒风吹拂雪粒，紧贴着地面游走，沙沙茫茫，仿佛环绕在苍茫山巅的一层白雾。

月色澄明，映照出盈盈雪色。

雪地上，一名青年俯向群山，侧影傲岸，神色中透着几分孤冷。

方停归。

他俯视着茫茫雪雾中，朦胧而来的一道人影。

慢慢地，他眯起眼睛。

很快，那身影便走近了。

积雪反射月光，倒映出来人的模样。

只见他一身玄色长袍，发色灰白，皱纹爬满眼角，俨然是古稀之年的老人。

他望着仍是青年模样的方停归，眼中沉满岁月的风霜，开口却道：“大师兄。”

方停归眸色一暗，眼神划过失望：“好久不见。”

两人隔雪对望，陷入了沉默。

若是长域在场，一定很难相信，眼前这位老人，正是自己曾经的三弟子，曾经沉默寡言，却细致入微的少年——凌恨月。

正如小菇君所言，凌恨月早已退隐江湖，有二十余年没有露过面了。

有资格让他出面的人寥寥无几，方停归是其中之一。

“一收到你的信，我就赶过来了。”

片刻，凌恨月打破了沉默，他凝望着方停归年轻的面庞，叹道：“你要的东西，我也带过来了。”

方停归只道：“多谢。”

凌恨月撇过头：“同门一场，我送你最后一程。”

方停归闻言，嘴角竟牵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怎么是最后一程？”

“你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最清楚。”

凌恨月语气微冷：“仙道传承几千年，从未有过魔族成仙的先例。况且如今天道阻塞，登仙之路关闭，千年来无人飞升成仙，你如今又有几成把握？”

“千分之一。”

“……你又是何苦来哉？”

“我活了两百多年，想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只剩下这最后一件事。”

方停归闭了闭眼：“这也是师尊想看到的。”

凌恨月皱眉：“可他已经走了快两百年——”

“会回来的。”

方停归语气平稳地打断他。

方停归认真道：“他说等我飞升之日，定会前来贺喜。”

“回来又如何？”

凌恨月语气冷哀：“师尊是长生者，我们只是凡尘走卒，从头到尾都不是一路人。你都两百岁了，一把枯骨，还指望给师尊养老送终，以敬孝道吗？”

方停归沉默。

他望着故人，眸色沉静，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谭。

二人心知肚明，方停归所求之事，绝对不是“养老送终”这么简单。

荒唐，真是荒唐至极！

凌恨月如鲠在喉。

真该死啊，一个人怎么能偏执成这样？

山风渐渐变大，扬起雾霭般的细腻雪粒。

风雪之中，这场沉默的对峙终于有了结果。

凌恨月扬手抛出一卷卷轴，转身，头也不回道：“雪山难行，我懒得再来，好自珍重。”

说完，他迈步离去，苍老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

方停归握着那卷轴，站在原地，目送故人渐行渐远，终于不见踪影。

偌大的雪山，只剩下支离呜咽的风声。

“…………”

方停归低头，展开手中的卷轴。

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离魂阵法”。

离魂阵法，仙门秘术，能够剥离生者的魂魄，使其脱离肉丨体，以最纯净的方式存在世间。

魂魄是修道者的根本。

所谓“修道先修心，修心亦修魂”，魂魄是一个修道者最纯粹的部分，跨越了年龄、种族、性别。

在天道面前，一切魂魄都没有个体差异之分——因此，哪怕魔族也能跨越天堑，以魂魄的状态叩问仙门。

方停归想要飞升登仙，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只是离魂阵法格外霸道，一旦生效，绝不逆转，两个时辰之后，灵魂便会灰飞烟灭。

不成功便成仁。

这是一去不归的死路。

不仅凌恨月明白，方停归更是清楚，这会引发怎样的结果。

可是......

他早已厌倦等待。

“……师尊。”

方停归闭目，又睁开，眼底一片清明，显得异常淡漠，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催命秘术，而是诗画残卷。

他对着风雪自言自语，就像文人煮酒论琴：“就在今天，小菇君出关，他告诉我——你回来了，他要去找你。”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也想去找你。”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于是，我让小菇君先下山了。”

“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回来见我。”

“……师尊。”

方停归望着山脚下，灯火辉映的洛水城，又看到满山冷寂，细雪簌簌，眼中划过一丝动容和茫然。

为什么你没来？

他手掌颤了颤，缓缓握紧。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等了你那么久，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凭什么你不来？

方停归抿唇，神色逐渐变得冷暗。

长域：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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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越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