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是方的,最里的角落似乎因为距离太远,又或许是因为苏离坐在其中一侧,并没有人坐。
陆成挤在许适龄旁边,看得紧紧的,“来坐这儿,这儿宽敞。”
他指的正是苏离身边的位置。
苏离闻言脸色登时有些僵硬,她并不愿意靠裘夕夜太近。
好在她也没有机会,其他人纷纷让出身边的位置:“夕夜,我这儿有空。”
“你边儿去,给阿迪哥哥让位置。”说这话的是秦思益。
“不用,我坐那儿。”
裘夕夜一点儿没犹豫,直接在苏离身边坐下。
刚开始苏离还没反应过来,瞥见裘夕夜脚上的阿迪达斯忽然想起他一桩囧事。
高中刚进班那会儿裘夕夜偏爱阿迪达斯,那时候这个牌子还没有被玩坏,有一双这样的鞋都是很招眼的,何况裘夕夜浑身上下都是,就跟现在的秦思益一样。
有一天外教课,老师问裘夕夜叫什么,有人赶在他回答之前调侃:“他叫阿迪达斯!”
可谓精准打击在诸位少男少女的笑点上。
裘夕夜当时一点没表现出生气,不过从此再没有穿过阿迪。
既然现在重拾初心,可见这些年裘夕夜对这个牌子一直念念不忘。
苏离被一声高唤拉回思绪,回神发现许适龄正盯着自己,有些懵:“怎么了?”
“看你出神就知道你没听,”许适龄提醒,“我是国王点你说话,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苏离心放得稳稳的。
许适龄果然只是点了点自己的脸:“来,亲一口。”
苏离二话不说凑上去亲。
有个女同学见状打趣:“看来平时苏离玩挺开啊,一点儿不拖泥带水。”
苏离没回应,许适龄呛了一声:“关系好,你嫉妒啊。”
很快下一局开始,这次国王是裘夕夜,他的视线在桌上游离了一会儿,最终点了之前呛苏离的女人说话:“真心话大冒险?”
“大冒险!”那女人瞥了眼许适龄,眼含期待。
“好。”裘夕夜点点头,指向门口,“出去找个人聊天,直到对方说出‘你玩得挺开’为止。”
“啊?”那女人有些尴尬,下意识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开口,只是拖拖拉拉不肯去。
其他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很快扯她出去。
苏离隐约觉得他找这女人说这话不是巧合,不过倒也没有自作多情。
这一局结束,下面大家的尺度就大了不少。
有几次苏离惊险躲过,许适龄却成为众矢之的,陆成因为挡酒被劝了不少,没多久就晕晕乎乎。
苏离看不下去,正打算接过重任替许适龄喝,不妨被身旁的裘夕夜截过去:“你酒精过敏。”
他看着苏离一眨不眨,似有深意。
苏离立刻就懂了,吃饭的时候许适龄还用这个借口替她挡酒,现在可不能露馅。
苏离不太愿意承他的情,却也不能拒绝。
挡酒量翻倍,裘夕夜酒量很好,喝了好几轮都不带上脸。
下一局国王点了裘夕夜说话:“还是真心话?”
“嗯。”今晚上裘夕夜就没有点过大冒险,十分保守。
国王嘶了一声,似乎也颇觉得头痛,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开口之前先溢出两声邪笑:“最近一次做.爱什么时候?在哪儿?”
这话刚落下,裘夕夜还没什么反应,苏离先忍不住尴尬得脚抓地。
她低着头,自然没抓到裘夕夜在她头顶一扫而过的视线:“十天前。”
“哟——”
“在哪儿还没说呢!”
苏离只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但先成了一只虾子。她还是脸皮不够厚,明明问的不是她,却禁不住脸红。
因为裘夕夜就是在十天前回来的。
“这是两个问题。”裘夕夜没有继续回答。
但是显然这个答案被大家惦记上了,下一局还是他中招:“在哪儿?”
问话的人言简意赅,其他人兴致勃勃。
苏离不好意思出言阻止,只能借着饮料平复尴尬。
裘夕夜又隐晦瞥了苏离一眼,嘴角微弯:“车上。”
“咳咳!”苏离毫无意外呛得不轻。
趁机找借口出去:“我去趟洗手间。”
“哦——”
大家的兴奋并没有因为苏离的离开减少:“没看出来啊裘夕夜,玩这么野?”
“我感觉刚有车轮从我脸上碾过去……”
只有许适龄撇了撇嘴似乎轻骂了一句,转头岔开话题:“这个玩腻了,换一个换一个。”
“行啊,这回来个升级版?”秦思益提议,“抽大小鬼。”
……
苏离在洗手间待了很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
她总觉得今天的裘夕夜怪怪的,明明可以不说实话,却偏偏说这种话让她难堪。
这种难堪源于……极力遮掩却无法忽视的隐秘。
苏离想忘了,然而裘夕夜却好像不这么想。
这意味着什么苏离不敢深想,只能甩甩头强让自己回神。
再次回到包厢,她已经彻底恢复平静,桌上的游戏也换了一个。
“待会儿拿到鬼王的俩人现场啵嘴,你要是拿到了偷偷给我……”坐下后,许适龄向她解释。
苏离闻言松了口气:“哦,好。”
只要别再是真心话就好,桌上十来号人,她可不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牌是秦思益发的,从自己那儿顺时针开始。
裘夕夜拿到自己的牌后,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只打火机,起身送至秦思益身旁的那人跟前,“差点忘了,还给你。”
那人愣了愣才伸手:“哦对,谢谢。”
也没人打趣为什么是他说谢谢,因为秦思益不耐的声音打断了这支插曲:“哎哎哎,挡脸了。”
裘夕夜手长脚长,手探过去自然影响到秦思益发牌。
“抱歉。”
裘夕夜没有狡辩的意思,即刻回到座位上。
很快大家的注意就不在他俩这儿,纷纷看起自己手里的牌。
苏离也看了一眼,当即脸色就有些发白。
是大鬼,她手里的是大鬼。
许适龄也偷偷和苏离对眼色,可不等两人有什么动作,就被秦思益抓了现形:“有些人可不要做手脚啊,偷偷摸摸的,是不是玩不起?”
“谁玩不起?开牌开牌!”许适龄虚张声势。
陆成也看出点意思,趁许适龄跟人扯皮的这会儿偷偷来换苏离的牌。
只不过,半路被一只修长的手截胡,转头彩色的鬼王就暴露在众人眼前。
“你……”苏离没忍住,下意识想质问裘夕夜,可对上他那双深沉的黑瞳又顿时消退下去。
嘴上说着忘记,可真当再对上,还是禁不住想到两人之间的秘密。
再气苏离也只能忍了。
“哦——”
“大鬼出来了,小鬼会在哪儿呢?”
秦思益夸张的演技越发叫苏离心烦,发火吧未免小题大作,不发火吧,还真和小鬼打啵不成?
桌上的牌陆陆续续翻开,小鬼却迟迟不出现,直到最后只剩下秦思益和裘夕夜还没摊牌。
“你先。”秦思益胜券在握。
裘夕夜也没矜持,捏起牌角窥了一眼,神色不明。
苏离被他这番动作搅得心神不宁,胸口咚咚咚的跳动简直震天雷响。
毫无疑问,她不希望小鬼在裘夕夜手上,但更不希望在秦思益手上。
裘夕夜就好像知道苏离的心思,侧眸和她对视了一眼,但是很快收回视线把牌推了出去——
“好运气,小鬼。”
苏离:“?”
“什么?不可能!”
几乎是裘夕夜开口的一瞬间,质疑就此起彼伏。
有人质疑秦思益动了手脚,可他自己现在都是懵的,拿着自己手里的方块三自言自语:“不可能……”
许适龄呐呐了半晌,忽然尬笑了两声:“哈哈哈,啵嘴果然还是太过分了,要不还是改成喝酒吧……”
立刻有人附和:“对对对,早晓得小鬼是裘夕夜,就是作弊我也得把大鬼搞在手里啊!”
“裘夕夜也太亏了……”
“秦思益,你看看剩下的牌里还有没有鬼王?”
话里话外都是质疑苏离动手脚的意思,就差没直说“苏离你配不上让我来”这种话。
苏离看着他们说话时的脸色,那股熟悉的恶心又涌上心头,眸底染上郁气。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偏见,该死的偏见。
“都给我闭嘴!”
赶在苏离发作之前,许适龄就已经拍桌而起:“一个个嘴巴淬了毒一样,就这么嫉妒?麻烦你们照照镜子吧,看看自己的眼睛究竟有多红!”
“裘夕夜也只在你们眼里才是香饽饽,这种垃圾,亲他都是脏了我们家离宝的嘴!真以为谁稀罕?”
陆成在一旁弱弱支持:“说得对。”
“忍你们很久了,”许适龄不吐不快,越吐越畅快,“还以为这些年蹉跎下来能替你们长长脑子,没想到全长胃里去了?
果然说想聚聚都是假话,就寻摸着怎么打别人脸呢?”
秦思益想打圆场:“老许,班长,知道你和苏离关系好,开玩笑这不是……”
“还有你!你心里打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清楚,”许适龄眼神顿凛,打断他,“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才见你晒过结婚证,怎么,今天聊这么骚,是恢复单身了吗?”
“怎么会,我明明……”
秦思益果然有些慌了。
“你明明什么?明明分了组?”许适龄讽刺完,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
外头的动静不小,里间有不少人已经出来围观。
许适龄吸了口气抱胸扫视一圈,再次和苏离说话已经恢复平静,“离宝,愿赌服输。”
苏离被这女人的王霸之气折服,下意识挺直背脊:“嗯?”
“虽然裘夕夜是垃圾了一点,渣多剌嘴了一点,但看他颜色还过得去的份上,勉强啃一口也不用去洗牙,上。”
明明是非常无礼的话,偏偏被许适龄说出一股子理所当然来。
自然有人替裘夕夜鸣不平:“裘夕夜,你要是不答应就直说,咱们肯定不能看着你受委屈。”
“对,开玩笑嘛至于这么认真,还忍很久?搞得好像我们十恶不赦一样……”
“有话直说干什么阴阳怪气……”
眼看许适龄要跟人吵起来,裘夕夜终于出声:“我求之不得。”
话音刚落,便按着苏离后腰低头俯身。
苏离的注意一直在许适龄身上,猝不及防被拉碰,下意识抬手挡了两下。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愣,尤其是裘夕夜。
他显然没想到比苏离的唇先吻上来的是她的手。
苏离也有一瞬间的意外,眨了眨眼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委屈,我觉得委屈。”
这是苏离的实话,这要是让他亲下来,她癞蛤蟆惦记天鹅肉的罪名又少不了。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哎裘夕夜,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可得解释解释。”
“对啊,高中的时候你对苏离可不是这样,这是喝了多少?”
“字面意思。”裘夕夜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苏离脸上。
苏离却不想看他:“他没喝酒,是我看不上他。”
“哟,还拿乔呢?人裘夕夜给你台阶都不下?”虽然有人已经看出点不对,但还是有人不平。
许适龄反驳:“还尼玛舔?”
“好了好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刚才不还玩得挺好吗?真是喝多了就容易出事儿。”
明事理的人还是有,不愿意看见这事儿闹大。
不过对裘夕夜而言,他并不在乎这事儿闹不闹大,他更在乎苏离是不是受了委屈:“我没醉,她说的是真的,是她看不上我。”
“什……什么?”
“裘夕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高中谁不知道裘夕夜看不上苏离?他现在说这话,相当于打自己脸了。
裘夕夜试图和苏离对视,苏离却没有给他机会,于是只好退求其次正色看着众人:“之前是我对不起苏离,她很好,离开之后我才发现。”
空气静默了许久,被一声嗤笑打断。
许适龄张嘴就要开嘲,却因为苏离的拉扯中途停下:“飞机醉了,咱回去吧。”
陆成早就醉得不省人事,苏离这时候说分明就是不想继续待下去。
说罢苏离就要带陆成起来,陆成一个大男人又喝得烂醉,她怎么可能弄得起来?
裘夕夜便接过:“我来。”
“我去开车。”苏离本就是想找个借口离开。
来之前的勇气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烟消云散,她现在又回到了自己的壳里,渴望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