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遇见她之前,我要这天下权势,要这旁人眼里羡慕至极的江山,我要别人再也不敢欺我辱我,可遇见她之后,纵有北燕江山,奇珍异宝,也不抵她眼波里的温柔,我的心里,只能装的下她一个人。
再见,我死寂的心从这一刻,万物生长,草长莺飞。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我和她的重逢,也见证了我过去徒劳的努力,一切都是这样值得。
“熙柔。”
这一声,我就这样。
深情的,无奈的,想念的,心酸的,眷恋的,痛楚的,怯懦的,明朗的,无数次的预演,不及这一次的震撼,我指尖颤抖,看着台阶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是我朝思暮想的眉眼,我竟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
她问我,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答她是何种理由,我只看着她,愣神告诉她,我是来看病的,无药谷中无药子,最善治病,当真如此,我的一味良药便在这无药谷中寻到了。
我会找到她,就算不是如今,也是未来。
“我是帝,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我抱住她,她瘦了好多,我一只手便能环住她的腰。
“我要娶你为后,十里红妆,珍馐万千,都不足以我对你的心意。”
我低下头,她笑了起来,我能轻嗅到她的发香。
“李重宴告诉我,你死了,我才不信,没有见到你的尸骨,我就一直在找,掘地三尺我也不会放弃,你怎能就这样让我喜欢,又将我抛弃,以后不许再逃!”
我实在有些语无伦次,东说西说,头一次,我发觉,我说的话这样多,又这样杂,毫无组织逻辑,只是一股脑地说着。
她回抱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只道:“我不会逃了,我是北燕的太子妃,只是你的妻。”
我兀的想起我还是太子时,曾与她说过,想与她共话桑麻事,寻常百姓家,一夫一妻,白首余生。
我怔愣了一下,我说的,她竟都记在心里,如此浪漫温柔,让我直直点头:“对,我的妻。”
无药谷的日子实在说不上有趣,白术为我搭脉,就下了积劳成疾,久病难医的结论,这如果当北燕的朝臣知道了,大抵太医院又要忙一阵子了,还好我将北燕国事全手交与了李钦处理,总算是能避一避这一大堆的麻烦。
但到底是有些同从前不一样的。
我睁开眼,怀里的熙柔还没睡醒,她不自觉向我身边靠了靠,怕冷似的,我环手搂住她,轻轻吻上她的眉眼,阳光打在她的鼻尖上,俏皮地溜进我的眼中,有几分刺眼。
起身大抵已经是日上半竿。
她不喜脂粉,却总要我为她画上秀眉,涂上胭脂,刚开始从浓浓的极其不协调的大红到淡淡的一层看起来极为自然,着实算是熟能生巧,我会给熙柔涂的时候总是会涂着涂着,向她讨一个香吻。
我始终很想知道她这么多年在无药谷如何,只是她对于过往总是绝口不提,而我也总是三缄其口。
秀州和北燕,我和她,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我不敢再奢求更多,只是李重宴为她下的赤血蛊毒,是我心头的石头,不见她好,我寝食难安。
我看向他,问道:“白术,熙柔她身体究竟如何?”
白术瞥了我一眼,许是采药久了十分疲惫,许是见我赖在这里实在嫌烦,话也变得简短起来:“她身体很好。”
“可她体内赤血蛊毒……”
他眼眸晦暗不明,抬眼看向我:“她来我这里却是身中赤血蛊毒,药石无医,只是我这么些年已经将她调养好了,你不用再操心。”
他说的诚恳,可他越说,我越慌,白术说话,从来不会逻辑严密,言简意赅,他与一个医者完全不符,唯一相符的就是叮嘱病人的病情,能一日三问。
“我知道了。”
透过他的眼睛,我好像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眼眸和神情,像是在说,别担心。
毒解了吗……
还未等我探究一二,李钦发来密函,北燕朝臣党派中有异心,为此,我不得不提上离开的日程,赵熙柔握住我的手,她的手是那样小,那样温暖,蜷缩在我的手掌里,让我安心,马车中,她靠在我的肩旁,熟睡的样子安静极了。
到了皇宫,一切迎刃而解,因为后妃和子嗣问题而奏折频递的臣子哑口无言,我为她打造的绾青殿,我为她修筑的玉液池,都有了主人。
只是还有人心有不甘。
御花园每一到春天,我就会去看看,正如原先在太子府中,熙柔总是喜欢摆弄花草。
“皇上,今日也累了,御膳房专门做了皇上喜欢吃的糯米糕,皇上要不要尝尝呢?”
一位宫女为我搭上披风,怕我着凉。
“哦?”
那女子样貌俊俏,一身淡黄色的衣裙简单大方,举手投足只见仪态万千,为我系上带子,手在离我下巴不远不近的地方,只一个动作,就能她看出熟知北燕皇宫礼节。
“你是哪一宫的宫女,如今在这里又在做什么?”
“皇上……”
她有些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我瞥了她一眼,摆摆手:“回去告诉你爹爹,北燕后宫只有一人,北燕皇后也只有一人,那就是赵熙柔。”
小姑娘一溜烟跑掉了,花信春风,夹杂着柔情和暖意,我看向一团一团簇着的鲜花,空气中弥漫着春意。
北燕的皇后,只能是她。
晋封大典上,她一身皇后服饰看起来高贵而典雅,她还未走到上来,我便下了台阶去迎她,正如我们大喜那日去新房那般的迫切,只有在她面前,我完全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莽撞而幼稚。
祖宗的礼仪,严明的顺序,都成了空的一样。
众大臣眼中看到的是伉俪情深,我眼中看到的是那年初春的小丫头。
一天的典礼结束,实在让人觉得冗长而无聊,但总算,她是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我的妻,这一点从未改变。
映着烛火,她卸下珠帘,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疑惑道:“你怎的这样瞧着我?”
我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浅声笑道:“看你好看。”
找回她,我的以后,都是笑的日子。
只是我还是不由得问:“熙柔,我问你,赤血蛊毒解了吗?”
乌黑的长发披至腰间,白皙的皮肤不知是否烛火的缘故,透着粉嫩,她声音轻柔:“那日你不是问过白术,难道还不放心?”
“熙柔,白术告诉我,你身体蛊毒已解,但还是需要静养,这些我都知道。”
“可是,李重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赤血蛊毒悄无声息,我总是害怕……”
我害怕,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因为可笑的暗算而终结,以至于我如今迎她回宫,许她后位,牵着她娇小的手,还是战战兢兢。
我们之间,错过太多。
她手指搭上我的唇瓣,咧嘴而笑,实在俏皮,只是话却在为李重宴说话:“他好歹是你的父亲,你这样直呼其名,总是不合规矩的。”
“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暗下眼眸,熙柔不懂我和李重宴之间的恩怨,自然也不懂为什么我和他之间根本算不上父子之情。
“那我……”
她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大抵是一天的强打精神太过劳累,上半句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迷糊起来,我抱过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这寝殿不知是哪位宫女布置的,红黄交错,烛光萦绕,像极了新房,我想起我和她新婚晚上,也是这般光景,只让人心生暖意,不同的却是,如今的赵熙柔,温顺得像是一只单纯天真的小兔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我轻轻吻吻她的唇边,将她耳边垂下来的青丝别在耳后,好看的五官,光滑的皮肤,我触到她的脸颊,温热的感觉实实在在。
整颗心被填满了。
“熙柔……”
“真好,你回来了。”
窗边的月光透明而纯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