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渊而渔 第6章 第 6 章

那天，安静了很久的清风谷终于热闹了一次。

火烧半边天，混着若有似无的魔气，和着愤怒的谩骂，嘶哑的叫喊，无助的求救……一切都在黑夜笼罩时沉寂了下来。

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自此，清风谷退出仙门四大宗，也退出了整个修真界。

“……”

-

仙盟正殿，一水镜悬于正中，周遭围了一圈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他们本是来商讨讨伐魔族之事的。遣人和亲不过是权宜之计，魔族余孽祸害众生，怎能不除？

上首左边，身姿曼妙的女人支着脑袋，看向水镜中渐渐消失的火光。

当一道黑影出现时，若有似无的黑气溢出水镜，以摧枯拉朽之势扑向周围的人。

上首中间的老者抬手，一道剑气过去把水镜打碎。

右座的男子则捏诀，法印浮现，将黑气困在一定范围。

堂下的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魔气就已经被制止，但溢出的魔气还是伤到了殿中小辈。

老者是仙门首座，他叹了口气：“带去给医宗的人看看吧。”

医宗，是脱离清风谷的那批医修在仙盟的扶持下成立的。

右座的法宗宗主则皱眉，暗骂一声：“失算，没想到那个疯子也在。”

左边的合欢宗宗主抬手掩面，嗔道：“人家小师侄还在那儿……哪里放心得下？”

“……”

下方突然传出一声惊呼，一小弟子双目血红，额头青筋暴起，黑雾般的魔气便从其体内不断涌出。

法宗宗主皱眉，指尖一闪，那小弟子瞬间被击毙。

“没救了，处理好。”

堂下的人愣住，半晌讷讷点头，却没人敢上前，最后还是那小弟子的师父把人带走的。

女人偏头，理了理垂于胸前的长发，出声柔中带媚：“自千年前那件事后，天道失衡，此界无人飞升，且魔渊魔气外漏……如今，修行是越来越难了，稍不注意便会走火入魔。”

这点作为仙门首座的老者很清楚，这些年不仅修为很难提上去，就连祛除魔气的法子也不管用了。

就好像此界已经陷入枯竭。

“啊！”

没过一会儿，殿内其他魔气入体的人也被拖了出去。

这在修真界已经很常见了。

有人恐惧，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也有人冷眼旁观，对此毫不理会。

老者心有不忍：“看来，讨伐魔族的事要早些提上议程了。”

法宗宗主“啧”了一声。

合欢宗宗主对此不置可否。

“……”

-

这些，景明都不得而知。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很沉，看不见，也摸不着，盲目地在黑暗中跑着。

某一刻，前方好像有个亮光。

世界突然亮了，可景明却动不了了。

他左晃一下，右动一下，双脚像是深陷泥沼，一点也动弹不得。

景明挣扎着，突然，他听到了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渴了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很轻的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少年，约摸十一二的模样。

眉略浓，如墨，却深浅有致；眸色深，如潭如渊，不见底；脸稍圆，轮廓未显深邃，尚稚嫩。

肤白，偏青菜叶的那种白，像阳光下的小白菜，水灵灵的白。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跟景明说悄悄话。

但在景明看来，像是幼儿园那种想上厕所，却又不好意思那样。

这谁啊？

心底正疑惑，就见那小少年拿了瓢，从旁边木桶舀了水。

然后浇了他一身。

水是凉的，浇下来时景明浑身汗毛竖起，像只炸毛的猫。

如果不是动不了，他绝对要跳起来。

他招谁惹谁了要被浇一身水？！

“小师叔，不是这么浇的。”

还是熟悉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景明知道这是谁了。

是闻嘉。

所以，那个浇他一身水的是百苍？

视野中，闻嘉挤了进来，用帕子把他身上的水擦干净。

景明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但身上没什么感觉。

“师父不是给过您一本书吗？上面没说怎么养？”

闻嘉眉眼稚嫩，边擦边往百苍那里看。

在景明看来，闻嘉对这位小师叔是好奇的。

小时候的百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眼角下垂时有后来的影子。

他从身边捡起一本书，书上郝然写着《从种植到下锅》。

景明：“……”下锅？下什么锅？

所以，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百苍看了眼书，又看了眼他，然后又看书。

如此反复几次后，他嘴角下撇：“看不懂。”

“那位前辈给师傅的书……这些字也不像古文，看不懂要怎么养？”

闻嘉也有些难办。

后知后觉，景明发现，他竟然认识上面的字？！

眯了眼睛看，确实是简体字！

两个小少年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去找闻嘉的师父，看看有什么头绪。

然后景明被丢下了。

“……”

捋了捋已有信息，景明觉得，那本用简体汉字写下的书……或许出自来自异界的那位前辈？

那他现在是？

或许是“果子”。

闻嘉和百苍都曾提过那个“果子”。

现在看来，果子很有可能是个果子精。

庆幸的是，两个小少年回来后依旧没有弄懂书上的文字。

这下，景明不用担心自己被“下锅”了。

更庆幸的是，闻嘉也参与到“养果子”的行动中。

他不用被百苍兜头浇水了。

-

景明所在的地方是清风谷的一块田里。

两人时不时会来这里说些心里话。

“师父说，修行不急于一时，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修行呢？”

原来，那个时候的闻嘉还没开始修炼。

“我……算了，没事。”

这是百苍，每次都欲言又止，最后屁都没放出来一个。

景明听了都着急。

这小孩还挺能憋。

清风谷的医修不一样，不仅学医，还要做饭。

谷内随处是药草食材，师长们鼓励弟子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让景明意外的是，刚开始两人的厨艺一样烂，半生不熟是常事，有的时候还会认错，比如雨后长出的蘑菇。

一次，两人吃完在田里闹着要“抓小人”。

于是，他们跑来跑去把景明踩了。

有种脸着地的感觉。

“……”这两个小混蛋。

不止这样，两个小混蛋会把做的黑暗料理埋他脚下。

比如溪里抓的鱼，闻嘉烤糊了，会偷偷埋到田里；比如，百苍做的汤，盐放多了，在会他脚下挖个坑埋了……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对此，两人的解释是，补充营养。

他们自己都不吃，谁信啊！

欺负他是个不能说话的植物吧？！

最最最庆幸的是，清风谷的植物动物不含杂质，也就是说，不用经历五谷轮回。

这东西埋他旁边是真的会让人疯的。

阿米豆腐，老天保佑。

“……”

但让景明烦恼的是，清风谷有虫，还不少。

不能动的那些天，大肥青虫就趴在他头上，好在赶来的百苍把虫子弄走了。

自那天起，两人轮流过来看看。

毕竟，他们要完成每周布置的作业，且，闻嘉身体不好，还要吃药。

“……”

这是景明从没有想过的，他们的小时候。

没有往后岁月的磋磨，最天真稚嫩的时候。

这些片段在景明眼前闪过，两人身形见长，一晃，是个少年了。

十五岁那年，两人开始修行。

“……”

某一天——

“小师叔，这果子不太对。”

闻嘉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

百苍敲了敲果子：“空心的。”

景明：“？”空心果？

正疑惑着，他忽然觉得身体很热。

热到脑袋发沉，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

某一刻，又忽然很冷。

风吹过，景明打了一声喷嚏。

“阿嚏——！”

“……”

耳边安静了，景明的手脚好像陷进了泥里，闻嘉刚浇过水，新鲜的泥巴。

一抬头，两双眼睛看着他。

“你们……好？”

闻嘉轻呼：“啊这……”

百苍默然。

活像那种“谁也没想到但就是有了”“明明都做好措施可就是有了”。

景明有种被迫降生在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家庭里的感觉。

惊讶的妈，沉默的爸，以及——

“昂？你们说什么？有了？有什么了？怎么可能？”

这人语气凝重。

这是闻嘉的师父，百苍的师兄？

不太确定。

景明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姑且当做是百苍的师兄。

“你们是不是谁做奇怪的事了？幻果不可能生灵。”

百苍的师兄语气肯定。

而景明：“？”

什么奇怪的事？幻果又是什么东西？

“幻果可化世人所想之物。你们是不是……把它当人养了？”

可以听出，这位师兄的语气真的很凝重。

空气似乎凝滞了。

这时候，百苍默默出声：“我，我觉得他是人。”

那师兄则把他塞进百苍怀里，他说：“那就是你的，你养。”

景明：“……”感情，是这位师兄不想养啊！

“师父，有个问题，果子……是男是女？”

闻嘉弱弱出声。

那位师兄：“我不知道啊，问你小师叔去。”

幻果化成的是个三两岁的小孩，以至于景明总是哈欠连连。

但听到那句，他百苍怀里扑腾两下，缓缓看向下边……

“……”

不早告诉他幻果可以化成别人心里想的东西。

他以为，那个“果子”既然是女主，女主嘛……当然是女孩子。

但，比起对男的了解的更多一点，他对女孩子了解的不多，身体构造方面，只有八年级学过的生物书插图。

所以……

“……”

就这样，景明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男是女，非要说的话，他只有一个皮眼。

像极了他见过的果子，上边叶子，下边那个点……不说也罢。

于是百苍那小子一口咬定他是女的。

没带把的景明：“……”

他现在有些怀疑系统说的剧情了。

虽然他说过他要当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