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渊而渔 第33章 第 33 章

一想到系统真找到了他说的开塞露，景明就开心不起来。

系统明明说会放系统背包里，怎么还放到别人……如果说他们真的是一个人，那算系统放对了。

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看到突然多出来一个这么个东西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于是景明看向荀枢：“没其他东西吧。”

荀枢不清楚为什么他看见这个盒子一副便秘的表情，犹豫了一下他说：“盒里面有张字条。”

景明面无表情地打开盒子，确实是开塞露，盒底压着一张字条，上面用简体写着：我用不着，你留着自己用。

这一看就是春和写的。

荀枢托着下巴疑惑：“凡物对修仙之人没什么作用，而且你当时没告诉我怎么用，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再看字条上的内容，景明觉得，这个字条应该是写给他的。

春和知道他会找到荀枢，所以提前把这东西给了荀枢？

他怎么知道的？

是第一次见面在殿前城？还是……或许是他提过手机的事——等等！在荀枢记忆里，春和那么强还需要找雷灵根给手机充电？

荀枢的灵根都是他种的吧？

景明按照自己的思路换位思考了一下：某一天感受到了跟自己气息过去查看，发现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然后这个人“自己”说了很多跟他相关但又有些出入的事……最后还被系统带走不见了。

那景明会怎么做？

答案当然是把人钓出来。

手机是个鱼饵……而且，如果春和真的是他自己，那他一定知道自己看备忘录都是按照时间顺序看的。

大胆点再想一下，什么手机一千年还没用完电？就算关机也不可能，而且明明剩了几格电，怎么在他看到关键时候就没电了。

巧的是，他正好看到“给手机充电”的方式。

要给手机充电一定要找到荀枢，找到荀枢会见到千年前的春和，见到春和，对这个“穿越者前辈”有好感的他一定会吧啦吧啦说个不停，然后春和在节点上布局，引千年后的他过来……

想清这一切的景明：“……”

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憋屈感。

“……”

场面异常安静，荀枢拿手在景明眼前晃了一下。

“在想什么？”

看到荀枢另一只手拿着折扇，这次折扇对着他的这一面不是那个写有简体字“美人”的那边，而是春和题过字的那面。

但景明不认识这个世界的字。

“这面扇上是什么字？”

荀枢将扇面完全展开，看着他，念出一句：“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这话景明同春和说过。

同时，也是这把扇子将他带去见春和。

会是春和做的局吗？

手机一直在系统背包放着，这个系统背包没有系统也能打开。

他将手机拿出来，拿给荀枢：“充个电。”

荀枢觉得自己像个无情的充电机器。

霎时语气幽幽：“手机有什么好玩的，玩我啊。”

景明：“……”

他缓缓转头问百苍：“你说的雷灵根的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百苍想了想，语气坚定道：“不算朋友，但是雷灵根，要成婚的也是他。”

荀枢翻了个白眼，但他不打算跟二愣子计较，充完电他把手机还给景明。

开口解释：“春和……”

“叫景明吧，这个是我真正的名字。”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景明终究不是真正陪伴他们一起成长的春和，即使他们是一个人。

荀枢的目光落在扇面上题的字，景明。

正如景明无法把自己当成春和，荀枢也无法把面前的少年当做春和来看。

不管是他，还是百苍，又或是闻嘉……他们几个仰望春和太久了，也未曾见过这样青稚的他。

垂眸挡住眼中的情绪，他轻声道：“嗯。”

景明打开手机，点进备忘录。

这一次，里面的内容也不一样了。自上而下按照序号排列，记录着一些春和想跟他说的话。

【一、

如你所想，之前的内容是个幌子。

此间变数太大，我担心千年后最先拿到手机的不是你，又担心其他来到这个世界想回家的人找不到方法。

无论是谁打开手机，都会被引到万钧殿。

我不确定千年后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万钧殿是否会易主。依荀枢的犟脾气，大概是不会。

如果你见到荀枢，告诉他不要再等了，然后去万钧殿正殿，找到殿灵。

让它告诉你回去方法，如果你还在找回家的方法的话；若否，让殿灵告诉你幻果的具体位置，服用可获得自保能力。】

景明若有所思，一抬头发现肩上两个脑袋。

荀枢和百苍正盯着屏幕看。

昙香清幽，荀枢问他：“上面写什么了？”

百苍也目不转睛地看过来。

景明如实道：“春和让你别等了。”

荀枢默然。

“这里好像没有通往正殿的路，殿灵……”

荀枢忽然开口：“殿灵消散了。”

“要找幻果的话问苦瓜脸，他一直养着。”

话落荀枢忽然不见了。

清风穿堂，卷珠帘清响，屋内清香淡了。

景明看向百苍，后者似乎在发呆。

这些事暂且搁置，景明看了备忘录里第二条。

【二、

若有一天殿灵消散，被它收留的魂灵也会散去。

虽然知道很麻烦，但能请你陪陪他吗？

万钧殿司掌世间雷劫，若是殿灵消散，世界或将陨落，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终会被遣回，不用担心。】

“……”

景明翻遍了备忘录也没有找到挽救的办法。

只是在最下方有着一句：找到天道，或许仍有寰转的余地。

可天道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

-

荀枢在殿前城……哦不，现在的殿前城是一座废荒城，而这个……或许是他记忆中的殿前城。

橘色夕阳洒在天边，他在朝歌楼最顶层凭栏远望。

一身紫衣被暖光晕染，就连眉目间的那点折痕也被清风抚平。

听见背后的动静，他很轻地问：“转世后的人还是同一个人吗？”

像是呢喃，风把其揉碎带去给那个人。

可那个人不会回答了。

站在这里的是景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景明。

“那个陪你长大，教你做人，给你许诺的不是我，那些在你记忆里看到的我未曾经历。”

那么大个人了，他缓缓回头，紫眸中金光流转，眼泪也在打转。

景明身后传来脚步声，人未至，声先达。

“爹，为什么这么大事……不跟我说？”

是朝云，父女俩一个德行。

荀枢迅速拿衣袖擦眼泪，擦了又掉，想转身躲又被朝云抓住。

不止朝云，还有沧水。

朝云什么情绪都在脸上，开心了笑，难过了哭，平时行事也毛毛躁躁。

她扑过来，整个人眼泪鼻涕往荀枢身上蹭。

“你要是早点说，我就不往外面跑了。”

“出去玩多好，去其他地方看看……别学我，一辈子都没有出去过……以后听沧水的话，别总吵架……”

舍不得，放不下……

朝云泣不成声。

沧水立在一旁，想笑一下，眼眶却忍不住红了。

都说人的灵魂才是最好看的部分，霞光透过荀枢的身体，透明的，每一滴眼泪落下都散成灵尘。

人是共情能力很强的动物，景明也不例外。

他在这方寸之地停留，千年等待等不到来人，反倒多了更多的羁绊。

朝歌楼下无数人抬头，记忆中的人在这一刻似乎有了自我意识，他们挥着手，大喊着：“城主”两个字。

卖糖人的老婆婆，背着糖葫芦的老爷爷，以及各色各样的人……

“是去远游吗？”

“什么时候回来？”

“……”

荀枢懦弱了一辈子，生前春和为他处理好了一切，于是抱有侥幸；而春和走后也只敢龟缩在城里；死后更是躲进了万钧殿。

这一躲就是一辈子，就像当初觉得外面的世界危险那样，他不敢出去。

怕再踏足他到过的地方，听人谈起那些事迹；怕他乡闲谈，听人感叹斯人不在；怕途径某处，留不住他消散的气息……

于是荀枢躲在殿前城，自欺欺人着，他告诉自己，他在等春和回来看他……

后来躯壳寿尽，他又骗自己，说，他还活着，还能等……

荀枢捡过很多人，其中男女老少皆有，他跟他们说着当年他们的事，又将春和教他的教给了那些人……

他在万钧殿前重塑了记忆中的殿前城，将他们安置在那里。

看真正的殿前城荒芜，又看这里的殿前城繁荣。

人的寿命有限，他送走了很多人，也看着很多人在这里降生……

渐渐地，荀枢终于明白了春和说的那句话。

“人都要长大，都要去到远方，不会有谁永远陪在身边，谁也不会。”

这次，他再也不能躲着了，他可以去远处看看了。

他回抱了朝云，没抱住，看到透明的手，又笑了一下。

“再见了，我的姑娘小子。”

目光落在景明身上，泪眼相见，却是永别。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以后不会再说让你烦恼的话……”

当天边最后一抹夕阳退场，黑夜将一切吞噬。

耳边“咔嚓”一声，世界寂静了。

“殿主！”

“爹！”

-

旧城城主府，满眼荒芜中，后院那朵洁白的昙花与之格格不入。

在惨白的月光下凋零枯萎，只留淡淡幽香被风吹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