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荀枢上进了不少。
说教法术前先学认字,他也什么都不说,只埋头苦学。
遇到不认识的字句会去找春和,春和自己都是半个文盲,认字还行,字句的意思以及深层含义或典故,他不清楚,于是丢给闻嘉。
这可苦了闻嘉,一个社恐要辅导别人作业。
春和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是把百苍也拎了过去。
他这师弟这么大了字没认全,还用手抓饭,也该好好学习了。
既然教都教了,春和又把监督百苍用筷子的事也丢给了闻嘉。
闻嘉:“……”
“别紧张,你跟花花草草说话的时候也不结巴啊,放轻松,有时候人还不如花草呢。”
春和的安慰不仅没用,还起到了反作用。
喜欢跟物品说话的另外两个人看过来,让闻嘉的脸迅速升温直至耳脸通红。
春和:论苹果是怎么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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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识字,练字。
至于音准又或者是其他问题,春和来视察的时候会抽人来念。
不念没有饭后点心,念了不管读成什么样都会有奖励。
好胜心谁都有,尤其是荀枢,基础弱,只能私下补。
被闹得还是闻嘉。
大概三个月后,春和出了试卷。
努力他都看在眼里,成绩就没什么必要了。
而且选词填空和基本的造句这种……能让大部分人理解意思就行。
这次考试不仅是荀枢和百苍参加了,闻嘉也被拉去做题。
但就是有个讨价还价的。
看着其他两个人都在答题,百苍看看他,又看看纸上的字,最后也没动笔。
“不会用毛笔,能不能换个方式?”
考试还能咋滴?
那当然是可以。
于是春和让他拿着试卷和树枝写外边地上。
收卷后,春和拿着闻嘉的试卷改其他人的。
意思意思就算了。
最后看着三人的期待的模样,他笑了下,总结:“都过了。”
荀枢又问:“没有等级吗?学堂小试都会写甲乙丙丁的。”
春和摊了摊手:“我又不开学堂,要等级做什么?认字会读会写就差不多了,偶尔错一两个字也没事,放句子里也能认出来。”
活读书,读活书。
都是为了方便日常生活,整那么麻烦做什么?
闻嘉若有所思。
荀枢鼓了腮帮子。
春和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
“闻嘉,读书别那么死板,现在好了,读傻了吧?还有你,胜负心那么强做什么?”
两人捂头不说话。
百苍则点头表示认同。
清虚子只在吃饭的时候来,这次考试,耽误了时间。
他过来时就听到春和在说读书的事。
“不认字也行,境界高了无所谓。”
于是一道道目光落在清虚子身上,带着打量的,仿佛在说:“真的?”
清虚子不明所以:“我不识字。”
春和:“……”
看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竟然不识字?!
怀疑这个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
感觉到他的目光,清虚子疑惑:“不识字又不是不会说话,有事直说。”
春和:“很好,一会儿大家把想吃的写下来,这几天我挨个做。”
清虚子感觉到被针对了,但又好像没有。
他不挑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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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小插曲后就是殿前城花柳病的事。
清风谷其他医修来诊治,讨论来讨论去,只得出个不成熟的方子。
但治标不治本。
春和全程没有参与,他指挥着小院的人洗菜切菜剁肉。
这段时间都是这样过来的,上午上课,下午练习术法,傍晚做饭,晚上吃饭睡觉,偶尔有个故事会。
这天饭后不一样,月黑风高,春和带着人去刨坟了。
除了吃完饭就走的清虚子,其他几个人都过去了。
荀枢不明所以。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他知道春和缺德,但没想到这么缺德。
但仔细想想,人是缺德了点,但最后做的事却说不出错,反而很有春和的道理。
“刨谁的坟?”
修仙者半夜刨坟,这事也算是离奇的。
但荀枢竟然有些期待。
春和眨了眨眼睛:“到时候就知道了。”
他们没带工具,空着手去的。
看来,这次春和打算自己动手了。
殿前城临山,后山黑黝黝的,只有惨白的月光照下来。冷风吹着枯枝上的黄叶,蒙蒙白雾散开几许,地上厚厚的枯叶被卷起,落下时几个身影如鬼魅般突然出现。
正是春和等一行人。
缩地成寸需要的境界至少是元婴,而带着人缩地成寸,还是一带三个人……荀枢猜测,春和的境界至少在化神。
而他刚入门,还在练气期,拉进两人之间差距的目标遥遥无期。
在某处,没有立碑,坟包上的野草有小腿高,此时早已入秋,夜间天冷,白雾便化作露水缀在叶尖,将落不落。
春和没有破坏坟包,不知他做了什么,空中骤然出现一个棺材。
棺材浮在空中,并没有落到地上。
一切都静悄悄的,闻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棺材,呼出的气做白雾,被风吹了落在脸上,有些凉。
百苍不感兴趣,看了一眼后移开目光。
荀枢不着痕迹地向春和身后挪了一步。
冷风吹过,让他背后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会……有鬼吧?
那棺材用的是普通木头,半年时间过去依旧完好如初,就好像是刚下葬的一样。
身后树叶哗然,不知是谁猜到了地上的枯叶,枯叶被雾水打湿,湿软,但埋在下面的枯枝碎叶还是干的。
“嘎吱”声虽迟但到。
荀枢后背僵直,大气不敢出一下。
百苍继续无聊得踩叶子。
春和缓缓走过去,屈指在棺材盖上敲了三下。
“笃、笃、笃。”
没一会儿,又传来三声指节叩击棺材板的声音。
“笃、笃、笃。”
春和缓缓扬起嘴角,后退两步,抬手间,棺材盖被拉开。
木头与木头的摩擦声传入耳中,荀枢屏住了呼吸。
百苍也抬眼看去。
“这半年怎么样?”
春和这语气像是再与老朋友打招呼。
一只苍白的手搭在棺材沿上。
春和递过胳膊,棺材中的人借力踩着棺材沿落在了地上。
地上枯枝烂叶发出很轻的一声。
是一个青年男子,因长时间没说话,男子的声音有些哑他说:“还好。”
在看清人的面貌时,荀枢愣住了。
青年男子脸色苍白,又穿着丧服,他理了理颊边的墨发,向一旁走了几步,抬手折枝,又以木枝做簪固定头发。
半截苍白手腕露出,抬肘自然,衣服自然下垂,不见风尘气息,反而透着清秀隽雅,如空谷幽兰,让人移不开眼。
荀枢楞楞出声:“兰君?”
兰君朝他颔首,又朝春和俯首作揖。
眼看要跪,春和拉住人:“外边冷,回去说。”
只见他一挥手,那棺材瞬间合上不见了踪影。
再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城主府。
“……”
-
原来,那天春和支开他后与兰君达成了一个合作。
春和会帮他,但有一个条件,在他“死”后治病。
这几个月,花柳病在殿前城传得广,仙门派了专门的人员来管理,清风谷的医修也在这里,但无济于事。
甚至有仙门子弟仗着自己有真气护体去寻花问柳,最后也中招了。
私密部位溃烂,全身起红疹,四肢无力,食欲不振。
在这个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的修真界,春和只想说一句:猥琐发育,别浪。
清风谷的医修能治好才怪,医修,字面上来看就是给修士看病的医生,又可以理解为学医的修士。
再说修士,基本上都是降妖除魔的。
课上讲的是灵草灵药,教的是灵气紊乱如何急救之类的,提升境界的方式是打坐炼丹,交的作业是清心丹等各种丹药,进秘境就是脆皮奶妈……
所以医修对凡人的疾病了解得不多。
但春和喜欢到处走走,修士体质的原因,中毒不会轻易被毒死,受伤愈合也快。
于是他体验了一把神农尝百草。
修士和凡人只见存在鄙视链,就连凡间的蔬菜都被称为“杂草”。
想找生姜花椒的春和:“……”
他把兰君带回来后就给人施了障眼法。
人都下葬了,要是再顶着这张脸上街慌该多吓人,更别说殿前城的人都快被花柳病折磨疯了。
义诊时春和也跟着去了,检查过后发现这中疾病只会通过合欢传染,无论男男女女。
同吃同住完全没问题。
修真界的疾病也是奇怪,放现代就是血液传播之类的。
但这里完全不一样,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可以看见很小的东西,春和试过去观察这个世界的“微生物”。
结果发现没有。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微生物,细菌,真菌,病毒等。
那么这里一切疾病就不能用现代医学来解释。
这个世界很奇怪,一切都可以用法术解决。
春和试过用灵力帮人解决生病的问题,这个是完全可以的。
他在人间行走多年,遇到过很多人,见过很多病,也治疗过很多病症,这些凭借的不是所谓的医学知识,而是灵力。
若是遇到灵力无法缓解的情况,那么极有可能是诅咒。
果真应了那句魔法就要用魔法来打败。
“……”
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春和修改了殿前城的治理规则。
某天起,殿前城颁布了风月禁令。
此禁令共有三条内容:其一,为了控制花柳病蔓延,查禁所有风月场所;其二,对奸、淫者加大惩罚力度;其三,成立扫黄大队,不定期突击检查城内居民。
这一禁令的颁布有效控制了花柳病的传播,但殿前城依旧处于封控状态。
只进不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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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风月禁令颁布的第二年,原城主因治理不力被罢黜,少城主即位。
各大仙门有自己的管辖位置,会派人过来管治城镇。
此处没有封建王朝,只有宗门管辖。
荀枢赶鸭子上架般处理着这些事。
当年风月场所被遣散,其中的歌女小倌无处可归,正好城主府空着,便让人住了进来。
其中有花柳病患者,占九成,剩下一成尚年幼,未曾接待过客人。
春和有方法让他们免受花柳病的折磨,但此后不可再进行男男女女的那些运动。
于是他在城主府种了很多花树,浅粉浅紫。
按阵排布种,可以削弱诅咒。
事实证明,确实有用。
于是这些人成了殿前城的治安人员。
又是一年春天,春和在院子里晒太阳,兰君则在一旁帮他剥瓜子。
这些年几个少年长大了不少。
闻嘉依旧社恐,但可以面不改色地跟陌生人讲话了,或许归功于他把人当成了花花草草,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而百苍也不再游离于众人之外,甚至在闻嘉学做饭之后过去蹭饭。
让人意外的是荀枢当真好好管理起了殿前城,似乎是在建立自己的势力。
本来人就不多,之前还烂了一批,尤其是没管住自己的那些人,直接烂到根了。
清虚子依旧过来蹭饭,也依旧吃完饭洗了碗就走。
春光明媚,那些花树也开了花。
荀枢忙完过来,看到兰君在帮他剥瓜子,不禁疑惑:“春和,他为什么总跟在你身边?”
“兰君不也帮你处理城中事务了吗?”
春和把那碟瓜子仁推到荀枢面前,青年模样,桃花眸,都这么些年了,还总爱争风吃醋。
荀枢拧眉,盯着春和:“直觉告诉我,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春和缓缓坐起来,支着下巴问:“道侣关系吗?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荀枢:“?!”
“那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