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既白没有理他,眼睛一直看着马车窗外。
沈墨为的脸皮厚实,这会儿没话了,等会儿又来了。
沈墨为被无视,也不气馁,自顾自地继续说:“既白兄,别生气了嘛,你看我这不是来哄你了吗?”
哄人的态度是贱兮兮的,哄人的语气也是吊儿郎当的,像他这么‘真诚’的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来。
宋既白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窗外移回车内,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冷冷道:“你不用哄我。”
沈墨为不知他这句话是真是假,只能继续哄道:“既白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一生气,我就……我……”
“你就怎样?”宋既白终于正眼看向他。
沈墨为一下卡壳了,他刚才在脑子里组织好的话一下就被宋既白突如其来的眼神给弄没了。
宋既白也不催他,就这么看着他。
沈墨为忽反问道:“那你到底气不气我,既白兄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既白闭了闭眼,道:“我没生气。”
沈墨为觉得好笑,宋既白这样端着的人,竟然也会说谎。
宋既白见沈墨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再次道:“真的。”
沈墨为眯起眼睛,盯着宋既白看了一会儿,才道:“既白兄,你好像都不会生我的气。”
宋既白垂眸,道:“我不想和你吵架。”
沈墨为轻轻笑了一声,是那种自言自语的轻笑,他缓缓说道:“也是,吵起来显得我戾气重,又不好看……”
“再说,你这样修为高深的人,怎么会跟我这种……‘嬉皮笑脸’的小人计较呢。”
沈墨为忽然变得正经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中的笑意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正经和严肃。
宋既白纠正道:“你不是小人,即使吵架也不会难看。”
沈墨为奇道:“既白兄没和我吵过架,如何得知我吵架起来也不难看?”
宋既白不自在道:“猜的。”
沈墨为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既白,伸出食指在空中虚晃一圈,道:“既白兄猜的这么准?”
宋既白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沈墨为见宋既白不理他,又自顾自地说:“既白兄,你每次都不和我吵,我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了。”
宋既白依旧没说话。
沈墨为盯着宋既白看了半晌,才又开口道:“既白兄啊既白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冷静呢?”
宋既白淡淡道:“我一向如此。”
沈墨为凑近宋既白,故意说道:“可我偏想看看既白兄气急败坏的样子呢。”
宋既白往后仰了仰,和他拉开距离,道:“你没机会。”
沈墨为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既白兄啊既白兄,你说你要是真和我吵起来,我肯定骂不过你,吵不过你,打也打不过你,你说,我怎么办?”
宋既白垂眸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不会的。”
沈墨为笑了一下:“既白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好?”
宋既白目光移开,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沈墨为没有在意宋既白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说:“既白兄,你说你这么好的人,天底下怎么会有不喜欢你的人呢?”
宋既白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沈墨为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既白兄,你这么好的人,只要你想,就没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宋既白看着车窗外,淡淡道:“我不想要什么。”
沈墨为点头,又道:“好,你不想要,我想,我现在想要睡觉。”
宋既白嗯了一声。
沈墨为向旁边挪了挪,然后靠着车壁闭上眼睛,嘴上却还在说:“既白兄,你看着啊,我这就睡了。”
宋既白依旧看着窗外,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耳边萦绕。
沈墨为靠着车壁,闭着眼睛,嘴里还在轻声嘟囔着什么。
宋既白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沈墨为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心紧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安起来。
宋既白看着沈墨为不安的表情,眉头微蹙。
沈墨为咂咂嘴,翻了个身。
宋既白收回目光。
沈墨为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头紧锁,身体也蜷缩起来。
宋既白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碰了碰沈墨为的胳膊。
沈墨为感觉到有人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宋既白正看着他。
宋既白收回手,道:“你……做噩梦了?”
沈墨为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道:“啊,被你看出来了。”
宋既白道:“梦魇了?”
沈墨为怔了怔,随即笑了一下:“既白兄倒是心细得很。”
宋既白不置可否,道:“想说什么?”
沈墨为道:“既白兄,你让我如何说好呢?”
宋既白道:“那就不要回答。”
沈墨为撑着脸,歪着头,眼睛笑眯着,似有若无点头,声音有些软:“既白兄,倘若我偏要说呢?你又能如何,难不成堵着我的嘴,真要堵嘴,又要怎么……”
宋既白道:“你若非要胡言乱语,我只好少搭理你些。”
沈墨为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敲着车壁,宋既白的冷淡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他依旧带着笑,眼里的光忽闪忽闪的,让人无法忽视。
宋既白知沈墨为的脸皮厚实,沉默片刻,还是道:“为何非要让我听?”
沈墨为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宋既白,片刻后,才又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既白兄,这样说起来,既白兄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看过我。”
宋既白坐着不动,只是看着他,才说道:“不是的。”
沈墨为没说话,他指尖轻点着车壁,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响着,马车里面很静,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既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墨为闻言,抬头看着宋既白,宋既白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他微皱的眉头出卖了他的情绪。
宋既白补充道:“我……并非故意不看你。”
沈墨为垂下眼眸,宋既白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既白兄,你说的话,我自然信得,你可是天水宗最出色的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水宗的颜面。”
宋既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嗯。”
沈墨为见宋既白如此模样,笑意更甚,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宋既白看。
宋既白有些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沈墨为似乎心情不错,哼起了小曲。
宋既白看向窗外,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哼唱。
沈墨为哼的曲调轻快,音调不高,却很清晰,在这安静的马车里,显得格外突兀。
宋既白听着这曲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宋既白微微侧目,看向沈墨为,只见他嘴角噙着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沈墨为这才直起身子,看着宋既白旁边那位记载之人,差点忘记天水宗弟子一天不能超过十句话,不然就惨了,眼下只能看去那人,希望他没有记载马车上的对话,也希望宋既白回去宗门不要受罚,总之,别像他一样,每次都挨宗门打骂就成。
宋既白知道沈墨为在担心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人一圈,才轻声说道:“你不必担心。”
沈墨为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笑道:“既白兄,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墨为目光从记载人身上转移到宋既白身上,忍不住逗他的心意起来了,便说道:“我不必那样,既白兄说与我听听成不,还有啊,既白兄你总是这句话,真的很无趣,就不能对我多说几个字吗?”
宋既白没有回答沈墨为的问题,而是看向那负责记载之人,轻声说道:“你……不要记今日我们二人的对话。”
那负责记载的天水宗弟子本来听到沈墨为问宋既白问题,心下就一颤,听到宋既白这句话,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宋既白又补充道:“今日之事……你当作不知便是。”
天水宗弟子连忙称是,心里却在嘀咕,这沈墨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令宋既白如此对待,毕竟在宗门内,宋既白向来以言行谨慎著称,从未见他如此宽容过谁。
宋既白见对方应下,这才转头看向沈墨为。
沈墨为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便对了,既白兄,我刚才说的可没一句是真心话啊。”
宋既白这次不仅点头了,还破天荒多说了几个字,“我知,你从不对我说真心话,只会隐瞒。”
沈墨为愣了愣,没想到宋既白会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嬉皮笑脸道:“我哪有什么真心话。”
宋既白注视着沈墨为的眼睛,片刻后,才说道:“你有的。”
沈墨为收敛笑意,直视宋既白,缓缓开口:“既白兄,我与你不同,我可是个坏人,坏人是没有好心的。”
宋既白没说话,就看着沈墨为的眼睛。
沈墨为心中思绪万千,不知为何,他特别希望宋既白能生气,生气地反驳他,哪怕只是多说几句话也好。
“幽明山到了。”马夫在外面叫了一声。
沈墨为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看向宋既白,宋既白也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却都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