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的春天,歌乐山的白公馆里,住进了一位熟客,这位熟客的身份显然较其他人有所不同,他所住的地方不是普通的牢房,而是卫兵宿舍旁的一个小院子,看守他的人,也是上面单独派来的私人警卫,他虽被软禁着,身边还有妻子相依作伴,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生活,远离官场的硝烟,也未必是件坏事。
戏子白所在的七号监狱,刚好离这个院子不远,其实白公馆的这一片区本就是给一些背景相对强硬,家底也算丰裕的政治F所准备的,这位熟客的消息也算灵通,在他来此的第二日,就去探望了下这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狱中的戏子白,脸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她拖着脚镣,看到外面的故人,不禁有些意外。
“啧啧,听说你给G党做事,被逮进来啦?”铁栏外的男子有些幸灾乐祸。
“你也不比我好到哪儿去啊,少帅大人~”看着他沧桑的面孔再无昔日里的风流倜傥,反而有些落魄,戏子白揶揄道“你也就干过那么一件出息事,然后就被关起来了”
西安双十二事变,张学良连同杨虎城兵谏老蒋,逼迫他停止内战,联共抗日,而老蒋被迫答应条件后,转身就把他软禁起来,这一晃,已是十年了。
“对了,你是不把人家景师座的太太给搞了?你咋那么能耐呢,就这他都没弄死你,还肯给你吃小灶?”张汉卿也不甘示弱,继续挖苦道。
“还不是承蒙汉卿您言传身教~该搞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哈哈哈,那景太太,带劲不啊~”
戏子白心下鄙夷,张汉卿脑子里全是女人,这么多年,真是从来都没变过。
“贼带劲~你看见她,保准哈喇子淌一地”
“你别和我扯犊子,老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这两个倒霉鬼,论境遇,谁也不比谁强到哪去,居然在监狱里你一言我一语用东北话聊起了天,他们正聊的火热,不知何时,张汉卿身后突然多了一抹纤细柔弱的身影,那女子手臂间搭着件老旧的军服,替他披在了肩上。
女人身材极瘦,在夕阳的余晖下,蛾眉皓齿,温婉可人,戏子白的眸子落在她身上,看着看着,不禁有些呆了。
“喂!”张汉卿一手揽着那女人的腰,面上是隐藏不住的得意,打趣的喝道“看什么看!”
“这就是传闻中的四小姐吧”戏子白向外面的女人打了个招呼,那女子十分知礼,立刻点头致意。
“俊吧~”
“俊~”戏子白笑道“可是,夫人呢...”
夫人指的是谁,他们心下都清楚,张汉卿的原配夫人于小姐,就是他和戏子白之间恩怨的起源,当初他不满父亲为他安排的这桩婚姻,每日横耍鬼混,戏子白在帅府地位卑贱,常受欺负,于小姐可怜她,时而对她关照有加,可在少帅的眼里,却是容不得的沙子,他对妻子不满意,却又不允许她对别人好,所以,他便把这份怨气转嫁到戏子白身上,平日里更加苛待她,东北沦陷后,还直接将她作为礼物,送给了日本人玩弄。
“...”张汉卿的笑僵在嘴角“生病了,去美国治病,就没再回来,听说股票玩的好,儿女跟着她,总比跟着我有福气”
她知道的,夫人有多爱他,可夫人那么爱他,最后却没有回来。
看着他那有些伛偻的背影,和他身畔那抹风一吹都会倒下的倩影,戏子白忽然释怀了,曾经,张汉卿是她最羡慕的人,出身高贵,样貌俊朗,成天胡搞却没人敢说那是丑闻,可这一刻,她竟一点都不羡慕他了,哪怕他被长期监禁,仍有佳人在旁。
她不愿意这样,就算给她机会,她也绝不要那个人陪她如此,她只愿那个人像于小姐一般,去往美国,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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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莫妮卡,今年19岁,我的中文名字叫景思渝,是美国斯坦福商学院的在读学生。
我在台湾出生,7岁时,我的祖父因病去世,随后父亲便带着祖母来到美国定居,父亲敢闯敢拼,虽是华裔出身,倍受美国佬的歧视,可他凭着丰厚的家底和祖母的帮助,仍成为了华尔街一名年轻有为的银行家。
和童话故事里的人不太一样,我的祖母不是个头发花白的慈祥老人,她不会拿着剪刀,每天在花园里不厌其烦的剪树叶,她是个很奇怪的人,她的外语说的比父亲还好,面对着本地人对华侨的刁难,她总可以不卑不亢的据理力争,让美国人对她刮目相看,她不仅性格奇怪,打扮也非常怪,常穿着年轻人最爱穿的亮片衣服和喇叭裤,带着一顶鸭舌帽,非常的时髦,她喜欢化妆,买化妆品总是比我还积极,她很少说话,也很少笑,小时候的我常问她,为什么不多笑笑,她严肃的告诉我,笑的多了,是会长皱纹的。
祖母非常自律,为了保持身材,一直坚持着晨练,几十年烟不离手的她,听了医生的劝诫后,说戒就戒,对比其他心宽体胖的老人,她非常珍惜生命。
从我的描述就可以看出来,祖母很认可西方的文化,可作为一个东方女人,她对父亲和我的要求,也格外严格,我的母亲安娜是一名美国记者,她年轻时跟随团队去台湾工作,结识了父亲,他们之间有一段十分浪漫的爱情,可因为祖母的怪异性情和教育方式,母亲经常和她发生争吵,多年来,我和父亲极为默契,互相配合,尽可能的避免着她们之间的见面。
1979年4月4日,按照中华传统,清明节,是要给先人扫墓的,母亲难得随父亲来到墓园中,同祖母一起,给祖父扫墓。
天上下起了小雨,在雨中,我静静的看着祖母的背影,心里有些难过,我在渐渐长大,可祖母的头发,也悄然间变白了,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真是好看极了,不得不说,祖母穿过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衣裳,可我始终觉得,她这样穿,才最好看。
“嘿,莫妮卡!”听到有人唤我,我转身,见黑发碧眼的麦克站在唐阿姨的身旁,在不远处向我招手。
每年扫墓,唐阿姨都会过来,作为我父亲最好的朋友,唐阿姨一直是我们家的常客,我从小就常看见她,她不仅是我父亲的挚友,也是我的同校学姐,是加州地区有名的肿瘤科医生。
听麦克讲,唐阿姨近期遇到了些麻烦事,她因医务纠纷被号上了法庭,律师说据现有证据来讲,形势对她大为不利,她很可能会被吊销行医执照。
唐阿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拒绝为来美国求医的日本退役军官麻生太郎手术,实际上,这也不是唐阿姨第一次拒绝给日本人做手术了,手术前,她都要求患者先为以往对中国的侵略行为进行道歉,只要对方诚恳的道歉,她绝不会再为难患者。谁想她这次遇见的麻生太郎,是个顽冥不化的人,不仅不肯道歉,还直接将她号上了法庭。
不过唐阿姨对这个审判结果倒是无所谓,因为在今年初,中美双方进行了建交,她很早就说过,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回到中国去,把她这些年所学到的,都贡献给祖国,还有便是,她要去找寻她的母亲。
我生在和平年代,不懂什么叫生离死别,小时候听祖母讲述过那些年纷乱的战火,才知唐阿姨与她的母亲分离已经三十多年了,祖母还说,唐阿姨的母亲非常漂亮,就像现在美国的当红明星一般,是许多人眼里的梦中情人。
我见祖母低身下去,抚了下墓上的碑文,碑文用金色的英文刻着:TOM. JING
祖母抚过碑文后,踉跄着起身,父亲和唐阿姨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祖母年近七十,得过很多病,不久前刚经历过人生中的第二次手术,她一直顽强的活着,她身上总是有着一股劲,这股劲,我从没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
“爸,你还好吗,家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吧...”父亲很少哭,可是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哭。
“景伯伯,你在泉下安好,我会好好照顾周姨,永远陪伴她”唐阿姨轻声,对着碑文念着。
清明节过后,父亲又开始了忙碌的工作,期间唐阿姨总是上门来,和祖母聊着签证的问题,也就是说,不管法官如何裁决,唐阿姨最后都不会留在美国,而最震惊我的是,祖母此番,竟要同她一起回去。
唐阿姨与他丈夫离婚很久了,麦克一直和她生活,如果她从此离开美国,那麦克怎么办,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麦克了,想到此,我非常难过。
麦克是我的初恋,虽然那只是小时候的懵懂情感,可我不想与他永久分别。可是唐阿姨说,是她的儿子,就该和她回去,生活在属于他们的土地,所以麦克也将同她们一起,返回中国。
奇怪的是,父亲对于祖母的离去,并不意外,临行时,他还将太祖父和太祖母的骨灰,交给了唐阿姨,父亲想完成太祖父的遗愿,将他们的骨灰,撒在华夏大地,认祖归宗。
我的名字,是太祖父起的,思渝,就是思乡,我的故乡,便是重庆。
签证下来后不久,唐阿姨带着祖母和麦克离开了美国,似乎一丝留恋都没有。在机场,我哭着问父亲,祖母还会不会回来了,为什么她连头都没有回,她是不是个没有情感的人,父亲只是笑笑,他说,祖母的情感,早在很久前,就已经没有了。
父亲还说,他一直羡慕别人的母子情谊,也想和母亲要一个拥抱,可是他从未得到过,不过他不怪祖母,因为祖母的一生跌宕传奇,到老了,也该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了。
虽然他们走了,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我继续念书,考试,应付着枯燥的学业,准备毕业后就去帮助父亲打理公司业务。
半年后的暑假,我打开家里粉红色的信箱,定期收信,其中有一封,竟是大洋彼岸的麦克寄来的,我很兴奋,偷偷跑进卧室,迫不及待的拆开来。
亲爱的莫妮卡:
我的宝贝,我永远的朋友,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我的故乡开始了新的生活,也进入了清华大学学习,以前我觉得我肯定不会喜欢这里的,但是来了后我才发现,我真的很爱中国,也许是骨子里的思念吧,我决定要留在这里,好好发展,在中国,我吃到了许多人间美食,也看过了许多天堂般的美景,可是最后,我想和你说一个故事,我亲身经历过的,有关于你的祖母,和我外婆的故事。
马上结文啦,挺住呀宝贝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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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