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府
“让你们去接夫人…结果你们空车晃回来了,夫人呢?”大厅内的中山象熠熠生辉,身披戎装,脚踏长靴的英挺男子并没有多大的火气,只是清淡的对他面前低着头的司机询问道。
“回,回老爷的话,夫人怕弄脏了老爷的车,不,不肯上来,一路步行回来的,非要我们先开回来,不许一路跟着她…”司机老成低着头,如实回答着
男子有些意外的挑了挑浓眉,俊朗的脸颇为好奇“她到底怎么了?”
“…”老成不知道怎么和眼前的一家之主形容夫人的样子,只能结结巴巴的杵在那里…
“露露,小露露,快给我放洗澡水!!”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男子听到这熟悉又带着烦躁,不过却似杨柳甘泉的声音,不禁嘴角轻扬,快步向院子走了去迎…
“是,夫人!”二楼不知哪个房间有个丫头娇嫩的回应了一声…
红油已经完全凝成块沾满了她的头发和衣衫,狼狈的身影拧着好看的眉毛,疾步匆匆的由砌好的平整地砖朝透着光亮的大厅走去,她忽而又停下了脚步,心内不想自己身上这些秽物弄脏了大厅里名贵的地毯,便索性一咬牙,看着夜色也慢慢降临,铁门也被侍者紧闭了,她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的长衫和鞋全部扔在了院子里,仅剩一件洁白的背心和底裤,露着的雪白结实的长臂和比例无比完美的酥腿,这副身子骨甚是养眼,一看便是老天得天独厚的宠儿,待她脱完,再一抬头,发现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军装笔挺,好看得不得了的男人…
“哟~鸢儿,我刚回来,你就如此等不及了,在这脱衣服不好吧~”男子高挑着眉毛打趣她…
被唤为鸢儿的女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唐少将这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英雄,怎得说这么下流的话,唐向晚,我怕告诉你多少次了,别总叫我鸢儿,恶不恶心?”
“我出师大捷回来,你不给我一个吻么,就算是象征性的拥抱也好啊?”唐向晚张开了手臂,笑眯眯的朝白鸢走了过来…
“脏脏脏!你真是够了!”白鸢快步绕过他,直接由大厅内的楼梯奔到二楼,身法快的像飞檐走壁的功夫高手,只听得房门砰的一声响…
唐向晚的两只手臂还大敞着,他无奈的收回了双臂,背着手,踱步到大厅,在沙发上随意的一靠,优雅的翘着二郎腿,拿起了一个苹果,从怀里掏出折叠的锋利小军刀慢慢的削着…棚顶硕大的吊灯泛着金色,搭配着些许琉璃,高度衔接的恰到好处,将这座宽敞的大厅照的灯火通明,那些来自欧洲的名贵家具,更是由此显得价值不菲…
这所公寓,就是建在白象街那一片的洋房的其中之一…它的主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国党上将,战功赫赫不说,因为其样貌堂堂,与上级领导的关系,更是“妙不可言”,自民国元年,直系皖系军阀分裂,互相厮杀,大部分军阀开始向国民政府靠拢,中原大战时,唐向晚作为拥护蒋派国民政府的东北少帅张学良的部下,参与了夺取平津地区的战斗,带西北军与晋军收编后,唐向晚因“战功卓著”被调至重庆,随后留在重庆作为川渝军的副指挥之一,现如今,重庆已是集结了所有党派和政府军官的重要之地,国党的奢靡之风一向如此,对于自己人的享受,绝不吝啬,可对处在这个乱世中水深火热的百姓,总是冷着一张脸,不闻不问,视而不见…
放了整整五个浴缸的洗澡水,确定已经把自己清洗干净的白鸢,踢上拖鞋,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缓缓的走向自己的卧室,伺候她寝食的露露已经帮她点好了她房间特质的油灯,她在梳妆台前坐定,看着镜子中一脸衰气的自己,悻悻的眼神,就像一头捉不到猎物的豹子,被饿了整整一天的样子,她不禁用手捂住了脸,这座梳妆台不像寻常女子那般简洁,而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油彩,印泥,干黑,油脂胭脂以及定妆粉,旁边的一大樽玻璃柜中,更是拥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行头,每每打开灯,都会闪花了人的眼睛…
她是一个唱戏的,这一点,山城本地人,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她不是一般的戏班里给人唱戏,靠着班主的脸色和客人的青睐过日子,渴望成角儿的没名小戏子,想当年在东北时,戏子白就经常座无虚席,天天满堂喝彩,靠着这把金嗓子,便从一场戏中脱颖而出,成了东北王张作霖张大帅面前的红人,直接被接到帅府住了三年,说是被养着,也就等于被关着,直到1928年张大帅不幸被日本人炸死了,她才得了自由身,不知怎么的便和当时驻守东北的唐少将扯上了关系,唐少将在作战时都一路将她带在身边,经过了不少生死患难,直到被调任重庆时稳定了下来,她理所应当的成了唐夫人后,才又上装披甲,重操就业…在重庆,她是专给高官大腕唱戏的,要听戏可不是她主动去唱的,而是重要的场合别人请她去唱的,她的嗓子可将任何唱法都玩转的如鱼得水,她是这片土地的旦王,虽然那个当口流行男子反串扮青衣,可是说来倒怪,这戏子白唱旦扮青衣,妆容比男人媚,嗓子比男人甜,卸了妆,偏偏是一头短发,五官清秀,更比男人清爽干净,使得好多高级将领和富甲一方的商人一直青睐于她…
戏子白有特殊的癖好,这亦是所有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口水话,别看戏子白感觉勾人,但她从不去自己招惹男人,反倒见了漂亮姑娘,眼睛便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喜欢去逗弄人家的姑娘,喜欢讨姑娘打,姑娘骂,不论人家是不是名花有主,是不是有子及膝,活生生的一副贱骨头,说来也怪,她也不知道会什么妖法,姑娘明知她的秉性和名声,倒一个个像着了魔一般接连的去着了她的道,因为这点,戏子白的名声并不好,尤其是作为唐少将的夫人,就更为诡异了,另有传闻,这戏子白的生性,虽然风流不羁,但作为一个女子,也绝不能说是水性杨花,也就是左右逢源,不惹祸上身罢了,不仅如此,她倒还有几分贞烈,当年平津争夺战中,她故意扮作唐向晚身边的便装参谋,被敌方掳走拷打了两天一夜,实则是将己方计划透露给内部接应的卧底,里应外合拿下平津,因为这,她差一点就被冯阎军阀的人活活打死了,期间受尽酷刑,硬是一个字都没说,她与唐向晚出生入死,这也是唐少将对她一直视若至宝,细心呵护的原因,这等乱世,自家女人不去勾三搭四也就够了,另有女人为自己夫人寻死觅活,对这脾气随和的唐向晚来说,只会觉得好玩罢了,何况,这唐向晚一直被政府里的人唤为唐生,因为一张玉面英俊非凡,深得上级司令官高权佑的“喜爱”,他们这对夫妻,本就让人遐想颇多…
一只长茧的大手从后面圈住了她,将她拉进了身后温暖宽厚的胸膛中,另一只手,将削好的苹果块放在梳妆台前,用叉子叉好,喂到了她的嘴边…
梳妆镜里的他,卸下了军装,一身平板的白衬衫,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书生气,鼻梁像鹰一般,眼眸内陷,似星,与浓眉的距离极近,薄抿上微微可见些还未涌出的青色,这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美男子,被这样的人拥在怀里温柔以待,有哪个女子不会动心…
而镜子里的她亦是一张白面,水灵透亮,乌黑的短发还湿着,修长的脖颈一直骄傲的伸着,锁骨漂亮的几近闪闪发光…
他们真是的极有夫妻相的…书上说的天生一对就是如此吧…
她赌气,别开脸,并不张嘴…
“乖啊…气生多了容易长皱纹”唐向晚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气,依旧继续柔声哄着了“来,张嘴,挺甜的…”
有些人是吃软不吃硬,可是我们的白小姐是出了名的吃硬不吃软,而奈何唐向晚从来都对她硬不起来…
“我听说是怎么回事了…哎”唐向晚见她执意不吃,也不坚持,直接一下将这身长体轻的俏佳人抱了起来,直接抱到柔软的席梦思大床上,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用手扫过她的脸蛋,眉梢…
白鸢平静的眯着眼,并无反抗,直到唐向晚的手真的窜进她的睡裙里,快要碰到她的锁骨以下的关键地带时,她才猛的睁开眼,冷冷的道“你是没被司令上够么,回来撩着我玩?”
“你终于说话了…”唐向晚闻言笑眯眯的停下手,既而整个人都伏在她身上,眼神极为无辜的道“你说说,你们女人本就这么无聊,我听几个朋友说,那周寐简直无聊透顶,笑起来都冷冰冰的,你还偏偏喜欢去逗她,你不是自讨苦吃么?”
“笑起来冷冰冰不好么,偏要矫情的羞答答?”不乐意听别人说她不好,白鸢给了唐向晚一记眼刀,示意他说话要识趣…
“小白呀,我真不知道你这瘾从何而来,你说你玩那些女人,快活的是她们,你自己什么好处都没沾到吧,偏偏还乐此不疲,再过几年都要成老女人了吧,你要学会及时行乐啊”唐向晚颇为委屈的直接躺在她胸口“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好好当我的夫人么,要不今天我让你尝尝甜头?”
“你给老子起来!”白鸢听了这话不禁火了,她一手提这唐向晚的耳朵一边骂着“我好好当你的夫人,那你说,我好好当你的夫人,你能好好当我的丈夫么,我丈夫天天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快活的直叫么,你上次把我藏在司令府的柜子里,上演的那一出好戏我可不想再欣赏一次!!”
“疼疼疼!”唐向晚不禁求饶“好了好了,我这不说笑呢么!”
“有这功夫别说笑,明天你有假吧,帮我跑趟城北,吓吓今天泼了我一身辣椒的那女人,给点钱打发好她男人和孩子”白鸢叹了口气,真是想想这些她就头疼…
“好好好~得令”唐向晚双手撑在脑后,想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欸~对了,过几天司令大寿,军中上下要摆宴同庆,司令点名了叫你去唱一段呢,千万别忘了啊~嗯,刘校长也会受邀前来的,唉,最近这□□的气焰越来越嚣张了,司令也不知道有什么行动指示…”
“你直接说周寐也会来,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我哪懂你这个党那个党”一听这话,白鸢立刻就从刚才的萎靡不振和愤愤不平的中缓解了出来,立刻又来了精神…
“额,小白啊,我听说…”
“嗯?”
唐向晚张了张嘴,看着她不经油粉涂抹时至纯至洁的脸庞,而后又噤了声,他觉得这些他还是不要说的好,到时候,小白自会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小白有些若有所思,不得不说,她这次就像是遇见了自己的克星一般,时而闷闷不乐,认识她多年,二人间的关系就好比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他见惯了小白在各类女子间如鱼得水的玩着感情游戏,也真没见她栽到谁手里过,也罢,她命途多舛,还不大时就过了三年非人的生活,又在鬼门关走了不只一遭了,到最后断然不会再为难自己的…
唐向晚闭上眼,将思绪放回到了一年前…
戏场上风光无限的白生,初遇周家女子的那一天…
那时的白鸢也不是第一次参加国党的高级party聚会了,认得她的将帅见她见多了,便客套的唤她小白,不夸张的说,白象街的这排洋楼,白鸢一座没差的都走了一遍,她也是习惯了在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穿着雍容华贵的晚礼服女人堆里披着戏服,晃着水蛇腰卖弄风姿的,只有一旦看上了哪家的谁,才会回到梳妆室里,卸了浓墨重彩,换上一身文质彬彬的青衫,每当这时,她就一变脸,成了风月场上的有名的“白生”…
其实这种时候并不多,因为白生的眼光,一向很高…
清晰的记得白鸢那天唱的这出段子也是百年流传的老戏了,更是她的拿手段子,取白蛇传的水漫金山这一段,她像往常一般,唱完后,听别人叫好听得够了,连妆都没卸,便从台上直接进入了内场,头上戴着银钗和水纱,身着雪白缎裳,一脸油彩的晃在那些成双成对一起翩翩起舞的男女旁,或在那些水果和甜点很多的一般都是女子走动的取餐区,搜寻着她的狩猎目标,但凡听闻过戏子白的女人,尤其是与国党内部有关的女子,大多见了她都对她留有三分戒备,微微一笑便就闪身而过,可她们想多了,就算她们丝毫无戒备,那种胭脂俗粉,戏子白压根也看不上的…
能被戏子白看上,虽说是倒霉的,但也并非无好处,至少作为一个女人你没白活,因为在气质和美这一方面,你真的非常非常的出色…
眼看着前面那个一身蕾丝花边的水桶腰战战兢兢的从她面前跑开了,白鸢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扭头便想去找在一群军官里拿着高脚杯说说笑笑的唐向晚带她回家,今天这个party的质量实在是太差,差到让她再多呆一会都会被闷死…
谁知她刚这么一走,头上有一股力量好像卡在后面什么东西上,将她拖住了,她不禁更气闷了,这好好的会场,难不成有什么树枝么,她刚要回头,便听得身后一种略带松弛烟嗓的女人声慵懒的响了起来:
“你别动,让我好生看看这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