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 第5章 第05章 哑疾

归巢乐队的歌迷喜欢看她们四个乐队成员成双成对。

绯爪和冰蓝本是公开的妻妻，单身的缀羽和玄针又时常同进同出，久而久之她俩也被大半歌迷甚至小部分以芙清为首的姊帮帮众给默认成了一对“真情侣”。

早前冰蓝还给缀羽和玄针看过相关的讨论串，莫提舞台上的那些必要互动，就连缀羽闲时爱跟姊帮上下插科打诨都被一些歌迷传成了“想让大灰吃醋”而故意为之。

本身一个母胎单身一个空窗多年，要不是中间隔着一层同病相怜的革命友谊，怕不是真被这群人给弄假成真。

缀羽可不愿看到她和玄针纯洁的革命友谊就此变质，还好玄针的低声答复让她瞬间安心：“只是碰碰额头，正好检查下你状态，今天是不是又做了噩梦？”

先前人多嘴杂，不方便交流，后来缀羽忙着交际和填饱肚子，也没给玄针问话的空间：“就猜到瞒不过你。”

料想在跟玄针碰面之际自己就露出了马脚，缀羽苦笑一声，也状似娇羞地起身，闭眼等待着玄针贴近。

“好好好！额头亲亲也不错！”

邻桌的芙清见状大喜，甚至端着一杯酒走到了近处观赏。

对每个幽人而言，额头相抵的行为都既可以是自身履行职责的一种必要，也可以是彼此真诚相待的一种证明。

缀羽和玄针都默契地把这次简单碰触视作前者，但附近屏息凝视着她俩举动的围观群众却几乎都默认成了后者。

然而缀羽和玄针的额头最终也没能贴在一起，玄针刚把脑袋下落一半就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再定睛一看，一只凭空出现的厚实手掌竟以斜劈的方式隔开了她和缀羽的脑袋。

“我靠，这人谁啊！”目睹了全程的芙清勃然大怒，气得扔掉手中酒杯，上前攥住那名突然冒出来的紫发女子衣领，猛地往上一提，“你是怒帮派来的卧底吗，他们什么时候跟幽人合作了，还是说你是哪个走错门的笛帮新人？！”

倘若放在暮魂族或恒明族之中去看，这名面容清隽的紫发女子已经足够结实高挑。

但夹在玄针和芙清这两个朝魄族的佼佼者之间，她还是略显娇小瘦弱。

此时她被芙清提得双脚离地，却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比她还要清瘦几分的缀羽。

玄针好似猜出女子身份，挑了挑眉，又淡然退回自己座位，但她也没有帮忙解围，只是端起水杯继续喝起白水。

四周帮众都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绯爪和冰蓝皆没有出声，也纷纷静观起事态。

缀羽一睁眼就感觉到头疼，但她总不能任由素商被人这样揪着，哪怕素商完全有能力挣脱：“芙姐你先放手，她是我认识的人！”

芙清酒劲上来却不依不饶，一直瞪着素商的脸，试图寻找到相关记忆：“哪个认识的人，怎么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听你提过？”

“她、她她……”不管是分手多年的前女友还是尚未就职的新上司，都不是现下能搬出来宣扬的身份。

缀羽不知如何解释是好，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师姐！”

岂料芙清一听更怒，手也攥得更紧了：“好哇！原来是那个劈腿的渣女！”

芙清此言一出，四下惊叹连连。

缀羽和素商却忽然神情黯淡，同时收回各自视线。

场上没人接话，芙清的怒火都显得有些无处安放。

“怎么了，我说的有啥不对吗？”她偏过头，斜眼觑着还受自己钳制的素商，噼里啪啦一阵输出，“你不就是为了跟新欢长相厮守，把我们小粉抛弃，从隐涯一走了之的么？”

“当时小粉冒着违规风险出城找你复合，还被你举报给押送了回来，难道我还有哪点冤枉了你不成？”

“说起来你是啥时候回城的，现在回来做什么，那个新欢又在哪儿，总不会是被人家抛弃了想吃回头草吧？”

“要真被我说中了，那我现在‘招待’你的方式就还是显得太温柔了！”

芙清酒喝太多失了分寸，没意识到自己这番话不仅涉及到缀羽的个人**，还牵扯到姊帮的某些隐秘业务。

冰蓝看两个当事人都一副不愿细说的颓丧模样，也不能再坐视不管，旋即拍了拍手掌，转移厅内帮众的注意力：“好了都该吃吃该喝喝，别看你们芙姐耍酒疯了。”

绯爪和冰蓝两妻妻分工明确。

前者是高大魁梧的大力士，适合当对外的话事人，后者则是心思细腻的技术宅，适合当对内的话事人。

见冰蓝都发了话，厅内气氛又瞬间活跃：“来来来，咱们继续喝！”

虽然还是有人时不时偷瞟缀羽她们，但也好过被一群人明目张胆地围观。

场面重新得到控制，同坐一张小方桌的绯爪和冰蓝也起身走了过来。

“阿清走，跟我去喝醒酒茶。”接收到冰蓝的眼神暗示，绯爪一来就薅走了还没过足嘴瘾的芙清。

“诶诶诶，我话还没说完呢……”

冰蓝形貌文雅娴静，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她站到芙清刚才的位置，带着谦和有礼的笑容，为素商整理起凌乱的领口。

只是她目光灼灼，蹦出来的问话听上去也咄咄逼人：“小粉她师姐，能劳烦你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突破我们歌厅里里外外的层层防线，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姊华厅，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就藏在我们歌厅的吗？”

这问题关乎到整个歌厅的安保水平和一个资深技术宅的尊严，但缀羽不用想都知道素商不会为冰蓝解答。

冰蓝已经是隐涯城乃至整个有涯市都数一数二的幽人能力和鎏刻工艺钻研家。

她都想不通此中原理，说明素商运用的技术手段肯定会牵涉到某些不能公诸于世的特级机密。

而依素商的性子，一旦牵扯到任何机密信息，她都一定会装聋作哑、三缄其口。

但素商既不会刻意掩盖自己确实另有隐情的心理状态，又从不肯编造几句好听的话来哄劝迫切需要一个答案的问询之人。

她只会让你自个儿去猜，要么猜到情绪崩溃、歇斯底里，要么猜到感官麻木，彻底没了脾气。

好似那些本就是由人制定的死规定，要比她和一个大活人的多年情谊更重要一般。

反正当初跟素商交往近五年的缀羽都没能成为让素商破例的那个存在。

素商跟冰蓝此前又没有直接接触，更不可能为其改变自己的一贯作风。

果然，冰蓝嘴角挂着的谦和笑容都快要维持不下去，素商还是那副软硬不吃的死样。

若非暮魂族的硬件条件不允许，缀羽都快怀疑，冰蓝是不是想效仿芙清再度揪住素商的衣领把她往上提。

自己曾经感受过的那种焦躁感如今落到了别人头上也并不会让她的内心好过一点。

麻烦是自己引来的，缀羽不可能置身事外，只得上前拉开素商，再对着冰蓝赔笑：“蓝姐，我师姐其实是个‘哑巴’，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保证她绝不会对歌厅动什么手脚。既然她都没有收到绯姐的邀请，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我现在就把她给送出去，只是这次还要麻烦蓝姐你帮我们开下门。”

“那你快去快回，叫你师姐下回治好‘哑疾’再来，不然可别怪我们姊帮招待不周。”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会惹火上身，冰蓝找到台阶下，也没有拿乔，她笑着拍了拍缀羽的手臂，就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一路无话，但有冰蓝在暗中协助，缀羽没几分钟就把素商送上了歌厅的顶楼停车坪。

“看你也不像开了车，自己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

目标达成，缀羽只想着赶回姊华厅。

装了好一阵哑巴的素商却突然拉住缀羽的手腕，逼得缀羽不得不跟她对视：“小羽，我跟阿书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但你跟那个玄针现在是什么情况，当年你们一起出任务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会觉得吃醋这件事很甜蜜的前提，是她俩正处在暧昧或交往期。

可惜如今的缀羽和素商并不具备这样的前提，因此缀羽听后只是瞪大眼质问：“谁准你偷查我们档案的，你觉得你都查不出来的东西我就能直接告诉你了？还有在这里请你叫阿针‘大灰’叫我‘小粉’，难道来到别人家的地盘就可以不守规矩了？”

缀羽并未直接回答素商，但话语间已流露出如今她心中的亲疏远近。

素商貌似被缀羽的态度伤到，又变回静音模式，却仍不愿放开她抓握住的那只手腕。

适逢二人共处，又没有穿戴任何遮挡面容的服饰。

直到这个时候，缀羽才认真地打量起素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跟四五年前相比，与其说如今快满三十岁的素商变得更加成熟，不如说是变得更加沧桑。

尽管她的清隽面容无甚改变，也依然爱把单色调的衬衫长裤当便服穿，连发型都还是那副永远齐整，中分不遮眼，长度刚及肩，既方便打理，又不失气韵的样子。

但她的眼神却没了缀羽初见她时的灵动，嘴角也从习惯性上扬变成了间隔性下撇。

然而转念一想，她缀羽又何尝不是如此？

缀羽倒甘愿素商这几年是在乘物市享清福，可眼前事实证明她这几年也过得并不容易。

缀羽心中有些隐痛，可惜这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也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

她知道她们都有很多问题想问彼此，但也知道不是问了就都能立马得到解答。

所以只好暂时搁置、不去碰触，这样才对她们彼此的休假日更友好。

于是缀羽再度开口，主动给今晚这两次都称不上顺利的会面画上句点：“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潜进来的，也不管你待会会不会真离开，但我还想开开心心过完这个周末，所以请你接下来几天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在赶来歌厅之前，素商本没想过露面。

她看出自己的突然出现又再次影响到缀羽的心情，当即松开手腕，凭空从原地消失。

“不要熬夜，周一再见。”

“姐，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着管我呢？！”

你凭什么管我，以什么立场管我？我不光要熬，还要喝得天昏地暗地熬！

也不检查换成映身的素商走没走远，缀羽气冲冲地怼了一句就沿原路赶回了姊华厅。

“来小粉跟我喝一杯！”

“是我先来的，先跟我！”

“哎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灰不也单着吗，你俩咋不试一下？”

“芙姐说的要是真的，你可不能心软复合啊！话都不会好好说的对象，要来有啥用啊？”

“就是就是！”

“咱们大灰有时候话也不多，但贵在人体贴啊！”

……

这次回到席上，缀羽受到了比先前还热情的招待。

好些姊帮帮众都刚知晓缀羽那段夭折多年的恋情，一个个都当她刚失恋一样来哄来劝。

听得多了，缀羽看她们身上的各式穿孔饰品和酷炫刺青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几瓶烈酒下肚，就算没喝得天昏地暗，也喝成了南北不分。

好在缀羽和玄针在归巢歌厅都有一个固定房间，最后还是滴酒未沾的玄针把缀羽解救出来，搀扶她回了房。

房门一开，缀羽先跟门口那两尊红色迎宾犬和蓝色招财猫的金属雕塑分别道了一声“晚上好”，才目送着玄针回对面房间。

待门锁上，她又强打着精神冲了个澡，随后换上睡衣就倒头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