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正值年底。京城的街道上,本该是热闹的,但此时却是安静无比。时不时的,一队队身穿铠甲的将士快跑着经过。街道两旁的商户与百姓人家,都是关门闭户的,一点动静都不敢闹出来。
其中也有些胆大的,顶着心底的惧意,冒着寒风,打开了窗缝,小心翼翼地瞧着那些身带长枪的士兵。
“这可是要变天了?”男子小声地说道。
他身后的另一个男子也小声地回道:“绝对的。昨夜里,我在外头跟人喝酒,就听得九皇子府里有动静!那刀剑相碰的声音,啧啧,听着我头皮都要发麻了。”
“所以,你昨晚上不敢回来,今早上才敢冒头?”
“可不是?我可不想抹黑走路,被那些个贵人当成是啥刺客的,一刀给干掉了。我还想着怎么娶媳妇呢?”
“呵呵呵,我告诉你,今年冬天如此的寒冷,乡下里多的是活不下去,要送儿女走的穷苦人家。你要是背个几十斤粮食去,保准换个小媳妇回来。”
“是吗?”男子心里一动,马上寻思着哪里的村子多出美人,好娶个好看点的媳妇家来。
只不过他的计划尚未完善,不多久,皇宫方向就传来了丧钟。
天家老爷驾崩了!
男子蒙了。按照朝廷律令,皇帝驾崩,文武百官需服丧二十七日。自这日起,百官与所有百姓,一百日之内,不准作乐;四十九日之内,不得屠宰,一月之内,禁止婚嫁。
所以,他极有可能就是失去最佳的娶妻时机。
他憋着一肚子的气,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牛子,你疯了!这般大声,把那些人引来可怎么办?”
满肚子不爽快的牛子,斜了一眼对方,嘟囔道:“柳哥!我都没得媳妇了,我还管那些大人们来不来?”
柳哥咋听他的话,脑子都没转过来。等他愣了一会,可把牛子的话弄明白了。这是说国丧耽误了他呗。
“你以后可别说这些话了。要是被旁人听见了,少不得去告你一个大不敬,砍你脑袋都是轻的。”
牛子被这么一说,也有点后怕,脸色有点发白,强行挽回地道:“我只是伤心,天家老爷好好的,怎么就……”
柳哥听罢了,简直就想一拳打晕这个憨憨。这些话,是他能说的吗?“赶紧给我住口罢!”他心惊胆战地往窗户瞧了瞧,瞪了一眼对方,“我们得去买白布回来。”
两人出去买白布,果然才开了门,就看到很多人从家里出来了,都是直奔布庄的。
皇帝驾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也是要意思意思地穿几天。
牛子与柳哥两人想着偷懒,抄小路去最近的布庄,但是没料到,走过一段弯曲阴暗的小巷,眼看布庄就在几丈之外,忽然他们正前方噗通一声就砸下一个什么东西。
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身穿黑色短衣,作江湖人打扮的年轻人。
牛子、柳哥面面相觑。这可如何是好?
牛子胆子大些,哆嗦着道:“他他他,他还活着不?”
“谁谁谁知道?”
“那我去瞧瞧。”牛子上前去探了一下对方的气息,而后就惊喜道:“柳哥,他还活着!”
柳哥撇嘴,活着又如何?他自己能否活过这个冬天还两说呢?哪管得了旁人是死是活?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是听得牛子惊呼,“哇!这是金子做的令牌?柳哥,快来瞧瞧上头写的什么字?”
柳哥认得几个大字,一直都是牛子的崇拜对象。此时看到上头黑金色的字,他就忍不住叫柳哥来了。
柳哥眉头一跳,快步走了过去。他想着,金牌子!那可是豪门大户都不一定舍得用的!可别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
一时间,柳哥心里头想到了无数的可能,而后他自己就吓着自己了。
“裕?”柳哥拿着牌子看了一会,连蒙带猜的念出来,“这是谁的?”
牛子难得聪明了一会,“九皇子他的名讳,可不就是这个么?恰巧昨晚九皇子府上有动静,这……或者就是那里的?”
柳哥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认同了牛子的话。他想到的却是更多。与其在外拼死拼活的都只是落得个破棉袄过冬,不如,就带着这个人去九皇子府上。不管这人是敌还是九皇子的人,他跟牛子都少不了好处。
是敌人,肯定会昨晚的动静有关,把人送过去了,岂不是功劳意见?若是这人是九皇子府上的人,说不定就有重要的东西,不然怎么就这般情境呢?左右他兄弟俩不吃亏。
于是柳哥贴着牛子的耳朵说了一些话,牛子的眼睛也是越来越亮,最后催促柳哥赶紧动手。
于是阎寻他们几个焦头烂额的时候,柳哥跟牛子就来凑热闹了。
“都什么时候?把人带到小厢房那边去!”阎寻烦躁地说道。府里的管家也急了,“阎公子,万万不可!他们可是带了昨夜里逃走的其中一人来的。说是在外面捡到的……”
“就算如此又如何?殿下如今在宫里,形势不明,可谓是万分危险。昨夜里的那些人,无非就是江湖中事,暂且放下又有何妨?”阎寻心里着急,说出的话也是丝毫不客气。
若非管家知道阎寻心系他们殿下,也绝对会生气。此时听阎寻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便应声而去。
只不过,还没等他走出去,谷起就大踏步地迎面而来。
“管家,那个人,他是前朝余孽!”
“什么?”管家大惊失色,“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别连累了咱家殿下!”
谷起脸上带着狠色,“为今之计,只能让他永远地闭上眼睛了。连带送他来的那两个。”
阎寻这时候走了出来,“等等,那个人就是昨夜里,从府里逃出去的?”
谷起与管家齐齐点头。
阎寻沉默了一会,也无法反驳谷起的建议,但他还是坚持地问了一句:“你们审问或者是检查那个人身上物品时,可避开那两个人?”
谷起点头,“自然是避开的。只有我手下知道。”
“他们是京中人士,你们不也是明确了吗?他们既然敢将人带来,想来也是心中坦荡的,最多是想要写赏赐。既如此,何必再害了他们的性命?”阎寻年纪尚轻,并没有做到铁石心肠。况且,他的目的是为民谋福。那两个人,难道不是民么?若是见死不救,怕是与他初衷相悖。
想到这儿,阎寻跨步而出,“我去见见他们。”
等他们走到前面的一个小厅,看到的就是柳哥与牛子猛的在喝热茶,端给他们的糕点、馒头,已经只剩下空盘子了。
看着他们那像是涂了一层黑色油污的棉袄,阎寻不知为何,心里有点发酸。因为他的记忆里,父亲曾经也穿着这样的衣裳,只不过在跟他们一般年纪的时候,就去了。
“你们在哪里捡到那个人的?为何送人来此?”阎寻声音平和地问。
柳哥与牛子在看到阎寻带着一群带刀、带剑的人进来,腿就有点软了,“九九九皇……”话都没说利索,两人就哆哆嗦嗦地想跪在阎寻面前。
显然,是把阎寻误认为九皇子殿下了。
阎寻一惊,快步上前,一手接一个,将软绵的两人提起来,“等九皇子殿下回来了,你们再跪谢他不迟。在下阎寻,一个举人。”
柳哥与牛子两人心猛地放下,又忽地提起。就算眼前这一身贵气的人不是皇子殿下,那也是举人老爷啊!是他们难以碰到的人物。
不过想到阎寻带看这么多的人来了,他们又担忧了。柳哥转转眼睛,问:“举人老爷,我们可以归家去了吗?”现在他可不敢奢望留在这里了。
“嗯,稍等会吧。我问你们一些事。”
“好好好,您问,尽管问。”两人忙不迭地道。
阎寻点点头,“你们是在哪里发现的人?”
“就在我们家附近。本来想要去买布的,抄近路,就遇到了。”
“那当时可有什么可疑的事?”
“没有。他身上应该就只有那个令牌了。不然我们也想不到该怎么办。”柳哥摇摇头。
谷起此时有点急,“阎公子!”
阎寻摆手,“听说那人被送来的时候,他还发热来着。他烧糊涂了,可有说什么胡话?”毕竟受伤的人,一旦受寒生病了,容易出现这些情况。
牛子即刻摇头。但柳哥却是沉吟起来,“好像有听到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是什么?”阎寻追问。
“好像说什么,锦家不没,思思不忧。”
谷起迷糊了,“是‘思念’的思,还是丝绸的丝?”
“思念?丝绸?锦家?”阎寻心一跳,脸庞紧绷起来。若是锦家,却是有“司司”啊!
而锦司司,正是傅雁声的妻子!如果确定那个被抓住的人是前朝余孽,那锦司司是什么身份?傅雁声他又是什么身份?他可知道这一切?
在这国丧之乱的当下,阎寻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怕了。
恰好在此时,外面有人来禀告,说是有自称是傅雁声的侠客来登门造访了!
这般巧?阎寻的心怦怦直跳。在这个节骨眼上登门,他到底是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