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咳咳...”
陆乘风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被面具遮住地脸颊有些燥热,感觉是闷久了,连眼眶都有些烫。
应揽舟不解地凑到他跟前,将陆乘风那副城墙脸皮看穿了,把人瞧得微微垂下狭长的眼皮,睫毛颤颤巍巍的在心尖掠过,那种痒意便再一次在手心蔓延。
很好看。
他没说错。
或许是应揽舟的目光太直白,太热切——可这份热切里只有好奇,求知欲和困惑拧成一股,毫不掩饰地倾注而下,就好像高频振翅的闪蝶,只在目所及处留下一泡虚幻的影子。
但陆乘风没看明白,他只看见夜色下的湖面,澄澈地月光涤荡其间,微风浮动,吹皱一汪春水。
所以总有人会错意。
机械蛇扭捏地在尾巴尖上放出一个电光火花,噼里啪啦,电了陆乘风手臂一下,将他从这种被直球撞得人仰马翻地境遇里提溜出来。
陆乘风将额前的碎发挂到耳后,别过视线,但应揽舟的触角还在他眼皮底下晃来荡去,很招人惦记。
他把手抱肩,扬起下颚,稍微缓和了一下,在柳岸尖刺板寸上找了个落脚点:
“我们今天接到的通知,其实来鉴定一起发生在第六区的群体性失踪案,其中一名失踪人员被抛尸在花枝街垃圾桶里。经过区域警方侦测,可能存在变异种作案的可能,所以我们来现场确认。”
他并没有很直接地挑明身份,但林渡也很快顿悟,负责调查疑似变异种案件的机构,只可能是HIB异端审查局的人。
既然是HIB,那么这只蝴蝶和赛博格的搭配,也变得不那么奇怪。
“就像刚才,嗯,应揽舟说得,我们在花枝街时,就已经见过画册中的S,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到底是谁,但是是他告诉我们,这里有一家画廊。”
林渡皱眉:“他说你们就来了?”
“有标志,和你们一样。”
应揽舟重新坐上沙发,指了指手腕:“招牌也有,你们也有,安荷也是玩家。”
“不过那个乌洛波洛斯和你们的有些不同,有眼睛。”
闻言,林渡向来冷静地脸上出现一丝裂痕,有些错愕地和柳岸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不可置信,静默了一会儿,她松开抿得青白的嘴唇,艰难地开口:“画上眼睛意味着通关,离开游戏,如果按你们这么说......”
通关就意味着死亡吗?
她没有将话问出口,但应揽舟却摇了摇头,仿佛从她的表情上窥探到了什么:“在这之前,我见过安荷,活着。”
“等等等等,”
柳岸突然出声:“你们说得那个安荷,是不是很白,然后留着一头长头发?”
他手忙脚乱地比划出一个跟他额头差不多地位置,还想在继续说些什么,陆乘风的光屏却发出一阵奇特的传讯声,打断了他:
“滴滴滴滴,滴,答滴滴滴。”
呼声长短不一,也没有人声,但陆乘风在听完后很快接起——这是个没有所属地的拨出号码,接通之后里面传来一阵静谧的白噪音,机械蛇盘旋到他手腕上控制着电流发出一阵短促地讯号:
“滴滴滴滴,答答答答答,滴答答答答。”
应揽舟随着节拍晃动触角,默默地:“你的编号是H01吗?”
陆乘风嗯了一声,传讯仪那边便传来兴奋的声音:
“头儿!我擦,老豹我连进去了,快快快,扫描仪!”
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忙碌地声响,感觉格外手忙脚乱,封瑾那边感叹了两句自己的技术更上一层,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脚踹,陆乘风在这边闷笑,神清气爽地骂他活该。
封瑾嗷了一嗓子,但脑子还没跑偏,继续跟陆乘风对接:“头儿,幸亏你带那个蝴蝶去了,抑制皮环一断,整个二楼警铃嗷嗷响,跟地震似的,周局都惊动了。”
陆乘风用余光撇了一眼应揽舟脖子里还没消退的红痕,小蝴蝶挠了挠被滞留针扎出来的血印,显然不如封瑾开心。
甚至有点想再给封瑾一个回溯尝尝。
陆乘风做了个“出去再说”的口型,很没道德地将封瑾送了人头。
应揽舟也不知看明白没,甩了个光圈,面无表情地砸在毛茸茸地地毯上。
“别在这里卖话,我这边情况比较复杂,从进来开始局里的内线就断了,你那边可以查到分化波动吗?”
“波动当然可以查到,但是,啧,也有点复杂,我给你投一下。”
陆乘风的光屏上,一页方形数据板被投放出来,峰值波动密密麻麻,但达到最高值,几乎将其余波动全部覆盖的,是一类精神异能。
封瑾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截取数值,反馈到信息库排查,随着进度条推动,几个相似波值被比对出来:
“头儿,你也看见了,我们的数据库对接的是抚育院,应该说只要出生的变异种都会被记录在档,但是这个数值只有相似值,没有完全吻合的。”
这就有些奇怪,一个应揽舟没有编号就可以算是抚育院玩忽职守了,怎么现在还有第二个?
“还有一件事儿,”
陆乘风紧接着收到一张图片,点开一看,是第六区给“S”拍得笔录录像截图。
画面里,“S”正面朝向录像仪,面带些许羞涩,腼腆地弯起唇角,露出半颗小虎牙,陆乘风放大画面,递给应揽舟,后者点点头,确认了身份。
“这个小孩,在老孙哪里做完笔录,就给送回家了,结果你猜怎么招,就在六区那破飞行器上,小警员刚开出花枝街,人直接在副驾驶上烧起来了。”
封瑾所说的这个烧,完完全全是字面意思。
在他随后发来的记录仪录像中,“S”上一秒攥着安全带和警员说话,下一秒火焰便突然从他身下腾空而起,“S”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惊恐,可很快着他便发现,那火焰并没有将他灼伤,反而像是呵护一般将他紧紧包裹。
这使得他更加的茫然,只见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像是时光般顷刻化作流沙,在火焰中翻涌。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稚嫩地面庞上闪现出一丝狰狞,猛得飞身向着主驾的警员扑去,可飞行器此时已然冲出花枝街,而他的生命也随即化作一捧黄沙,挟裹着火焰,吹出窗外。
这不禁让陆乘风想起那副《绞刑架上的喜鹊》,脱离原有位置,一切便化为齑粉。
“他是构造者的幻影。”
陆乘风看向应揽舟,而应揽舟摇摇头,太阳穴一阵抽痛。
想不起来更多了。
“那至少我们可以证明,这个s是假的,以及,这确实不是全息游戏。”
林渡摩挲着手腕上的衔尾蛇,那片深色的印记已经被她攥得有些发红,柳岸沉默着,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张皱巴巴地卡片。
他将卡片用力展平,纸边经过长时间的摩擦,已经有些起毛,陆乘风从他手里把纸片接过来,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几行潦草地字迹。
“一楼服务大厅 无
一楼门诊 无
二楼机械科 未搜查
三楼仓库 未打开
转盘 未打开 ”
转盘之下,是一行小字:文件夹,暗格
除去最后一个,剩下的这些都是之前他们一个一个检查过的地方。
柳岸抿了抿唇,笑意有些勉强:“其实,转盘一开始裂的缺口是我砸开的,通关失败,我被重置了。”
所谓重置,就是重新传送到任务节点,重新开始。
柳岸在心中粗略地算了算,他大概已经在这个区域里轮回四次,重复的试错,反复的重来。
而除了第一次之外,他接收不到任何其他玩家的信号,而自己的任务单却随着次数的增加逐渐变得困难,像是要不留余地的将他绞杀在永恒之间。
“后来你们就知道了,在我第五次开始的时候,你和那只光明女神蝶被传送进来了。”
柳岸苦笑:“托你们的福,我没有翘辫子翘地太早。”
“那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陆乘风道。
“是安荷,她给我的,和你们一样,她是在我第一次进入场景的时候突然出现的。”
“但是她是个没有经过改造的人类,根本抗不过去,但是她对这里很熟悉,就像是,就像是曾经来过一样。在她被重置之前,把这张纸条给了我,让我找到转盘后面的东西,毁了它,这样我就能出去。”
“我最开始很奇怪,所有人重置之后都会回到原点,但安荷却没有,她就像钻出了轮回的缺口,就这么消失了。”
柳岸将沉沉地目光投向应揽舟,小蝴蝶将触角慢慢支棱起来,听他言道:
“她还说:被开启的不会是乌托邦,只会有死亡。而死亡也不能统一天下,赤/裸的死者会与风中的人西天的月融为一体,他们的骨头被剃净,净骨又消逝,臂肘和脚下,一定会有星星。”
应揽舟迷茫地眼神逐渐锋利,他身后的鳞翅骤然展开,脸上挂着几乎残忍的冷酷,这让陆乘风想起他俩在第六区大厦见的第一面,那是他也是这样,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插进人的胸腔里去。
他微微昂起头,蓝矿石的耳坠荡在脖颈之间,高傲而睥睨:
“让开,我要看他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