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冷,城中疫患愈发严重,每日新增的病患数量增长,为维护民心,城主宋五弦特此前往灵菩寺虔诚礼佛、久素祈安。
灵菩寺内,几只灵鸽飞过,葳蕤的菩提树的枝干上挂满了祈福的红系带,庭院正中,摆放着一尊古朴的青铜香炉。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香灰堆积,插着几支燃着的香,缕缕青烟升腾而起。
季渺渺没有去上香,而是径直地走入庙内。
静谧而庄重的法像前,宋五弦一袭素色云纹长袍,双膝稳稳跪在蒲团上,脊背挺直,虔诚地望着面前的净世尊像,双手合十,心中默祷着。
宋五弦今日未戴冠,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旁,衬出几分憔悴和疲惫,她脸色不太好。
季渺渺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毫不避让地凝望着面前净世尊的法像。
法像的面容慈悲,双目微阖,仿佛世间一切苦难皆在她的怜悯之中。
——据说,净世尊诞生于南城,在几百年前便飞升了。于是后人帮她造了法像,置于灵菩寺内,长久地庇护着南城一方安危。
宋五弦早就察觉到季渺渺的到来,但依旧面不改色地等到跪拜完后,才缓缓起身,请她到一旁的厢房内说话。
屋内陈设简洁,仅供日常起居与休憩。
看着面前许久不见的宋五弦,季渺渺忽然轻声开口道:“城主认为,尊崇这尊法像,真能如愿庇佑百姓吗?”
她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好奇宋五弦的想法。
宋五弦听见这声“城主”,苦笑着摇摇头,“不……”
“上一任城主死后,我便不再相信这种想法,但,我依旧是诚心的。而且就算我不信,也要让百姓相信。”
“人活着,总要有点希望吧。”
季渺渺忽然意识到,宋五弦的年龄其实和她差不多,但不同的是,宋五弦是被迫成长起来的,她好像逐渐变得坚韧果敢,眼神中不再有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随后,季渺渺也轻轻摇了摇头,拿出好几张信纸,递给宋五弦。
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娟秀沉稳,有些歪歪扭扭,还有一些,龙飞凤舞——是季渺渺代笔的。
宋五弦不懂她的意思,沉默地接过,她读得很快,一封一封读完后,抬起头,紧紧咬着牙,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情绪。
季渺渺看见她眼中燃着的怒火。
她忽然开口:“城主。”
“这就是,数十男子离奇惨死背后的真相。”
季渺渺说得轻松,但她一开始知道谢敏静和王秋净的事后,也感到十分气愤。她没有选择立刻告诉宋五弦,因为,她需要证据,至少,需要让百姓们信服。
于是她奔波了几日,目标明确后,便很快收集到了这些字据。
它们来自王秋净、谢敏静……以及,数名被心魔操控的女子。她们身世各异,却有着相似的悲惨经历,都被那些死去的男子压迫。她们之中,甚至大多数人不会写字。
季渺渺笑了,声音很冷:“城主,你说,这些男人,该不该死呢?”
话毕,见宋五弦沉默着,季渺渺本以为她内心在抉择,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没想到宋五弦忽然笑了。
她眼中闪过锋芒,一字一句道:“本城主,定不会让他们死得这么轻易。”
季渺渺见状,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她就知道宋五弦会这样做。
随后,她神色凝重,继续道:“城主,还有一事,城中魔气十分诡异,除而复生,恐怕一时之间……找不到源头。”
这段时间,城中除她和师弟师妹外,还有其他修士在清除魔气,却一直不见什么效果,想来,定是有人在暗中作祟。
她想起消失几日的于熄,他也是魔,不知……是否与他有关呢。
季渺渺收起思绪,看向宋五弦,只见她望着窗外的菩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宋五弦开口,声音很轻:“我知道了。”
季渺渺没回答,又听见她说了一句。
“冬天要来了。”
这也是季渺渺最担心的事,她心里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只要冬天之前,没有除去根源,那么,疫病便会全面爆发,届时,南城恐将陷入一片死寂,每一处角落都将弥漫悲伤和绝望的气息。
……
*
交谈片刻后,季渺渺便准备回去继续除魔。
自从她上次在齐府晕了,司衡便让她无论去哪都要向他报备,季渺渺只好照做,这次她来灵菩寺也提前和司衡说了。
她刚想移步去找沈秋念,却被一个人喊住。
“姑娘,姑娘莫走!”
季渺渺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却见一个老头在灵菩寺门处,歪坐在破旧蒲团上。
他套着一件褪色的道袍,衣角处破破烂烂的,满头白发乱糟糟的,束在头顶,几缕碎发耷拉着,看着邋遢,眼神却清明。
正半眯着眼看着季渺渺,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季渺渺扫了一眼这老头面前地卦摊,一块破布上画着些歪歪扭扭的图案,龟壳和几串铜钱随意丢在一旁。
她内心莫名一紧,下意识开口,“不!我没钱,不算命。”
风水轮流转,终于……被骗钱的事也要轮到她了吗。
那老头见她要走,连忙起身拉住她。
“诶,姑娘莫走,在下玉道子,看姑娘面相,心中似乎有不解之事啊。”
季渺渺眉头微皱,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你想说什么。”
只见玉道子伸手捋了捋他花白的胡子,笑眯眯道:“姑娘心中挂念之事,不过只是个误会,为何不放下过往……反而要一意孤行呢?”
眨眼间,季渺渺的剑已经抵上他的脖子了,剑身寒光闪烁,倒映出她冰冷的双眼。
她试图放出神识来感知对方的气息,却发现自己竟然探不出他的修为。
于是季渺渺勾起唇:“哦,你倒是说说,我心里有什么事?”
见状,玉道子也不恼,只是用指腹抵住她的利剑,不知为何,小白竟发出一声剑鸣。
他收起笑意:“季姑娘,你当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季渺渺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还知道,面前人来者不善,甚至知道她的姓名。
“不知道。”她冷笑,周身剑意瞬间爆发,汹涌的风吹来,伴着她温柔又凌厉的剑意,直逼玉道子。
玉道子身手很快,甚至借风巧妙地躲开,他双手掐诀,保护自己不受季渺渺的伤害。
季渺渺每一剑都被他躲开,于是她的眼神闪过疯狂,一剑比一剑恨,劈开他的屏障。最终,她找到了破绽,手中长剑如蛟龙出海,直直插入他的右肩胛处。
玉道子身子晃了晃,目光直直地锁定季渺渺,眼中是复杂的情绪,他似乎败下阵来。
“好吧。”
随后,他扔给季渺渺一个芥子袋,身形一顿,消失在原地。
季渺渺想要追上去问他到底是谁,却被玉道子甩出的芥子袋上一道灵符击中,蕴含着极强的力量,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意识逐渐模糊,晕了过去。
好在,此时有一人,就在不远处。
司衡知道季渺渺在灵菩寺附近,不知为何,他也下意识地往这边走。此时,恰好远远望见季渺渺倒在地上,刹那间,他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一般,寒意从四肢百骸迅速蔓延至全身,心跳个不停。
他身形一闪,单膝跪在季渺渺面前,指尖忍不住颤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入怀中。
司衡垂下眼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符箓成功被他撕下,他探了探季渺渺的灵息,所幸,她只是如往常一样,因为毒素发作而晕到。
……
灵菩寺的厢房内。
司衡将季渺渺轻轻揽在自己胸口,让她依靠着,另一只手在季渺渺背后输送着灵力,试图逼出她体内毒素。
可惜,如同以往一样,没有任何作用。
司衡双唇紧抿,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生出这种害怕的感觉——在见到季渺渺倒在地上的那一刻。
自从多年前季渺渺问他借钱后,他便开始在宗内注意到她的存在,她的身影似乎在暗中牵引着他,在他眼里,季渺渺永远是明媚的,鲜活的。
直到有一次她受伤昏迷,司衡亲自帮她疗伤,他才意识到,自己对她有非同寻常的情感。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他下了山。
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下去,没想到,上天让他再一次遇见她。
所以此刻,他害怕了,害怕再也见不到鲜活的她。
忽然,季渺渺似乎有所感应般,蹭了蹭司衡壮硕的胸肌,司衡被她这动作弄得呼吸一滞,下意识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
司衡的原本紧张的神情变得柔和,他喉结滚动,低声呢喃:“宝宝……”
静谧的厢房内,司衡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松开了她,垂着眼帘,犹豫片刻后,微微低下头,缓缓凑近季渺渺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吻上季渺渺的唇,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她才是他应该跪拜的法像。
但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司衡第一次和人亲吻,只是生涩地蹭了蹭季渺渺的唇,内心的不安便转为强烈的满足感。
然后,吻缓缓往下,沿着季渺渺的下颌到颈侧,司衡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带着几分粗重,他轻含住她的锁骨,舌尖轻轻舔舐。
司衡气息越来越急促,不知餍足地索取着季渺渺的气息,声音低哑地唤她“宝宝”。
一声又一声,夹带着喘息。
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平日里风光霁月的表面下,却是他低劣肮脏的心,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季渺渺喊他的那一句“师兄”。
于是,他落荒而逃。
……
许久之后,躺在床上的季渺渺睁开了眼,望着清冷的厢房,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
她的心中瞬间涌起一阵慌乱。
她昏迷的时候,并没有失去意识,反而残留着感知。
譬如,她能感受到,司衡柔软的胸肌,带着淡淡苦涩的唇,还有,他一遍一遍地喊她“宝宝”。
她没有挣开他,是因为醒不来。
所以,师兄方才,为什么要亲她?
她有些绝望地再次闭上眼。
季渺渺啊季渺渺,你还是别醒了吧……
有没有人想猜一下玉道子是谁[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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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