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突然发作,柳疏心心口一阵剧痛,又伴随着失去什么的空落感。他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狐妖悬空锁着的三名弟子呼吸越来越困难,纷纷挣扎着伸出手拉扯脖颈的禁锢。挣扎间空气逐渐薄弱,几人双目瞪出,脸色青紫。
忽然,困住自己的禁锢松开,几人摔落在地,大口大口拼命喘气。
狐妖双手抓住脖颈上的禁锢,男人的大手劲道有力,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他罕见狠着脸,声音近乎冰冷至极:“那只虎妖对棠寄情做了什么?”
狐妖不明白,为何局势一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刚刚他还那么弱,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强悍。
难道说,他一直都是装的?
狐妖大骇,一是吃惊他是怎么知晓的,二是惊怒他在她面前隐藏实力。她道:“你、你为什么会知、知道?”
柳疏心不跟她多言,指尖一缕灵力强势钻入她的眉心,迫挟她打开神府。
他要使用搜魂术。
“不,不要!不要!!”狐妖意识到他的举动,在他手上像一条案板上的鱼疯狂挣扎,却敌不过柳疏心的压制,眼睁睁地看着他开启搜魂术。
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疼痛,每一丝精神都在排斥,最终,柳疏心收回手,他已经探测完了一切,随手扔过狐妖,朝着一处地方奔去。
狐妖瞪大眼,瘫在地上,没了呼吸。
三名弟子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本意是来援助师兄们,结果自己却差点命丧于此。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是,他们的师兄,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一时间寂静无言,大家都在消化情绪。不一会儿,一人擦干了泪,道:“我们还是回皇宫,看护好贵人们,不要给柳道友拖后腿。”
另外两人同意点头,三魂六魄散了一半,踉跄着折返。
狰獬保持推出法术的动作,他僵硬在原地,如同一座木雕,许久都没有变化,一双眼瞧着合得死死的棺材,眼眶涩然,竟还落下一滴水珠。
阵法启动,中途不可取消,不可更改,否则启阵之人会遭到强烈反噬。
现在的阵法启动了一半,还差一部分,就等狐妖那边的三个魂魄,一旦聚齐,双生阵立刻起效,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就可以交换命格。
李若嫣紧紧捏住那一颗小小的、滚烫的内丹。它离开了内府,就失去了羊水,此时此刻它散发的红光无比虚弱,正如同它母亲的状态一般。可它承载着棠寄情的希望,在必要时刻,会选择自爆,保护好李若嫣最后一程。
李若嫣狼狈地爬起来,她握紧拳头,脖颈上青筋暴起,一根一根,突兀地列在上面。她双目喷火,一字一字,攻击着可以随时取她性命的人:“你不是妖怪,不是很厉害吗?把她放出来,我和她交换。你听到了没,我和她交换!!!”
狰獬扯了扯唇:“滚。”双生阵启动,棺材无法被打开,只有等结束之后。
而那时,棺材里的人早就被吸干净了魂魄,出来的只是一具空壳。
“你把她放出来!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王八蛋!”李若嫣怒气上头,直接过去拽着狰獬的衣襟,狠狠勒住他:“你把她还给我!”
狰獬回过神,同样怒气冲冲地看她,他刚想动手,余光瞥见了她手上紧紧捏住的内丹,最终闭了闭眼,沙哑道:“把她给你的东西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
“你做梦!”李若嫣道:“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妥协。”
“你今日最好能完成你说的劳什子交换命格,如果做不到,本宫哪怕付出惨烈的代价,也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棠寄情为了让她活,选择替代她进入棺材。她只是一个凡人,区区一条命,无法和妖魔做抵抗。
可恰好她只有一条命,没有后顾之忧,真对抗起来,她能用十成十的精力来应对。
就像那句古话:赤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若嫣就是这个赤脚的。
狰獬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那我就成全你。”
他手上凝聚光团,李若嫣手上的内丹感受到了危险,立刻浮现出旺盛的红光,即将自爆。
李若嫣没有放手:“好,那我们一起给她陪葬。”
刚要打去,狰獬后背感受到了一阵风,他挣脱掉李若嫣的束缚,往后发力。来人动作狠辣,很快与他对决起来,二人实力所差无几,打起来谁也不让谁,但毕竟对方的实战经验丰富些,最终狰獬心口挨了一掌,他被打到树上,狠狠吐出一口心头血。
狰獬不在意地擦拭掉,看着眼前的熟人,扬起唇角道:“这不是柳道友么?熟人下起手来一点都没留情啊。”
柳疏心上步,施了一点力,将李若嫣手中的内丹拿过来,挥了挥衣袖,人立刻消失于此。
此时此刻,变成了两个人的战场。
狰獬笑容不减,饶有兴趣地等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柳疏心一个闪身上前,右手化作爪伸进狰獬的左胸口,捏住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你之前的灵力全部泄露,现下不过恢复了一点,我一旦用点力,你就能立马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信么?”
狰獬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被说中了要害:“你怎么知道?”
“你把棠寄情怎么了。”柳疏心没有回答他,转而问道。
“我能怎么样她。”狰獬耸肩:“是她自己要逞英雄。本来死的应该是你刚刚送走的公主殿下,她非要替她去死,拦都拦不住。”
柳疏心的手用了点儿力,狰獬的面色立刻失去血色,他额头出了薄汗,隐忍地道:“柳疏心,你别太过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她的命。”
柳疏心忍着怒气,闭上眼,再睁眼时,他道:“她将来信任你,把你当作她的亲信,你以前却是这样对待她。”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狰獬拧着眉道:“什么未来过去?”
男人动了杀心,手上一点一点在缩小力道:“还是死了好。我会代替你,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狰獬被迫张大嘴吸气,他感受到生命在眼前这个发疯的男人手上流逝,即将消耗殆尽。
突然,柳疏心手剧烈颤抖一下,他好像也不好受,但依旧没有放手。捏住狰獬心脏的那只手在不停地上下抖动,衣袖滑到手肘处,手臂上,一条狰狞笔直的黑线显露出来。
这条黑线贯穿了他整个小臂,在苍白的肤色上明显可怖,如同一条盘踞的蛇,慢慢悠悠,吐着蛇信子。
很快,狰獬开始失去意识。
他眼前的男人出现了重影,刚开始是两个,后面变成三个,最终发展成他数不清的重影。
乌云以难以预估的速度快速靠近这里,正正好在柳疏心头上。
“啪啦——”一道惊雷降下,击中柳疏心的手臂。
他嘴唇溢出鲜血,疼痛没有让他停手,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疯狂:“快死!”
狰獬恍惚地,逐渐闭眼。
“啪啦——”再一道惊雷,再一次击中柳疏心。
柳疏心的半条手臂被劈得皮开肉绽,呼吸间都能闻到烤肉味。惊雷下降的频率越来越高,只要柳疏心不住手,就永远不会停止。
终于,在他的右手劈得只有白骨的时候,他的手臂断了,右臂只有上半部分,小臂的地方插在狰獬的心脏里,失去了控制的小臂仍旧保持着动作,还想去捏。
再一道雷落下,那半边小臂被劈成了碎末,从狰獬的心脏里落下。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狰獬瘫倒在地上,他没有停歇,立马化成原形,朝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奔跑,连回头都不敢。
目的达成,乌云惊雷默默散去。树荫下,男人半垂着眼,看着只有半截胳膊的右手,还有地上捡不起来、拼不起来的小臂,他凝视不语。
生死契滚烫,他的辛苦都快要烫焦了。伴随着契约的指引,他一步一步,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走到一个严丝合缝的棺材前,他盯了半晌,才伸出完整无缺的左手,轻轻抚摸棺材上的纹路,如同抚摸里面挣扎的人。
“对不起。”他哑了声音,道:“我尝试过了,我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狰獬本应该死在他的手上,可总是吊着一口气;晴朗的天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乌云打雷,还恰好打在他的手臂,接连往下打,直到他没有办法再攻击狰獬,让狰獬眼睁睁从他手里逃脱。
柳疏心缓缓低头,嘴唇落在了棺材上,轻轻碰了下。
里面传出一点动静,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回应。
他慢慢坐下,盘腿坐在棺材旁边,左手自然垂落于膝盖处,轻声念着什么,在他和棺材周围出现了一道保护罩。
他知道,棠寄情一定不会死在这场祭阵之中,可他还是建立了保护罩,不让人靠近此处,不让人干扰到棠寄情。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