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云轩睡着了,偏头靠在枕头上,手里的手机也拿不稳,唰的滑落在地板上砸出了惊人的动静儿。他嘴里嗷了一句后从床上坐起来,偏头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到饭点儿了,队列差不多都散开了。
“走啊?”老师抬头笑,柏云轩点头,她又接了一句,“回去多喝水,不舒服了就打报告,往年军训晕倒的也不少,不丢人。”
柏云轩也没觉得丢人,他脸皮厚不碍事儿,走之前笑着和老师打了招呼,随口说了句下次再来,出了教学楼才回味出自己的话有多不吉利。
走到篮球场的时候背后一阵风,杨威手里摔着外套一把蒙住了柏云轩的脸,他像只无头苍蝇在原地转圈,一跺脚随手就抓住了旁边闹事儿的杨威。
“臭死了。”柏云轩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那个教官上午欺负你们没?”
杨威把外套绑在腰上,“你以后就是我们排的英雄了,你刚走,教官被他们教练头子拉过去骂了一顿,我这心里算是舒坦了。”
“你们舒坦了,我小辫子算是被人抓住了。”柏云轩耷拉着脑袋,转头又笑了,“但该说不说,一上午在床上躺着倒是开心。”
“抱你走的是那个姓江的学长吧,戴着帽子我没认出来,旁边女生眼尖喊了一句我才知道的。”杨威冲着他坏笑,“缘分不浅啊。”
“他说是托了我哥的命令,照顾我点儿。”柏云轩甩着手里的帽子转,“估计把我当弟弟了。”
“多个那样儿的哥你也该知足了。”杨威笑着冲上阶梯,“喝什么?”
“绿豆冰!”柏云轩一瞬间就把哥哥弟弟的事儿抛到脑后,闻着饭香,满脑子窜的都是蒜香排骨。打好饭抬眼就看到杨威坐在角落里挥手。
柏云轩认真啃手里没两块肉的排骨,杨威扒拉了两口饭,“我晚上去酒馆,你去吗?”
“不是前天才去过吗?”他像个兔子似的一点一点把肉丝啃干净了。
“亏你还记得,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杨威嚼了一口土豆丝,“我都没敢提这事儿,怕你丢面子到时候生气。”
柏云轩舔了下嘴角的饭粒,“我睡着的事儿吗?”
“睡着那算什么事儿啊。”杨威笑了。
“那....”柏云轩没懂,看着他,“我哥吼我的事儿?”
杨威愣了一下,皱眉憋了半天,“你哥那天确实有点儿生气,但是也不至于.....不是,你不记得了?”他整个人难以置信的凑到对面。
“记得什么啊?”柏云轩擦了下嘴巴,拿起绿豆冰,吸了两口,甜滋滋还是冰镇好的,豆沙绵密,就是冰的牙有点儿酸。
杨威突然说了句,“你都抱着人又亲又啃了还装。”
“咳咳...咳。”柏云轩一口气差点儿被豆沙送走,呛得喉咙里全是异物,弯腰咳的眼泪水直流,缓了口气,吓得瞪圆眼睛看着杨威,“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你抱着人家啃。”杨威估计想起来这小孩连啪啪都不明白什么意思,连忙解释了一句,“就是亲别人,电视剧里那种抱着....”
“我知道!”柏云轩心脏咚咚直跳。
杨威看他那要死要活的表情不放心的安慰道,“你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亲一下也掉不了肉,再说了.....你跟个喝醉的狼似的扑上去吃人家豆腐,那人没哭没喊拉着你负责都不错了。”
柏云轩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声音发抖带着哭腔,“....谁啊?”
“学长,我前两天还纳闷来着,但是那天专业介绍会我认出来了,就是.....”
“杨威!!”门口突然一阵女声的叫喊声,那人迈着步子大跨步冲过来,指着杨威,“你是不是把我水杯拿走了!”
“我.....不小心给你....摔了。”
“我今儿非把你给摔了!”
杨威被人拉扯着头发,差点儿站桌子上打,柏云轩听事儿听一半,急得直跺脚,拽着杨威衣服说别打了。
“小英雄。”女生突然转头看着他,“摔疼了吗?”
“还好,没摔疼。”柏云轩乖乖回。
“巧克力吃吗?我这儿...”
杨威突然凑过去,“吃!”
“滚!”
“.......”
“谢谢。”柏云轩嘴里含着糖,慌乱的转头望着杨威,“你刚话还没说完呐。”
“奥,那个啊。”杨威端着盘子,扬了下巴含糊道:“江学长嘛,我看像,那天光太暗了我拖着你没仔细看。”
“但看那个身形。”杨威嘴里含着糖,“应该错不了。”
柏云轩手里的盘中猛地颤了几下。
“我的祖宗!你稳着点儿别把盘子摔了。”杨威慌忙把他手里的盘子接过去,一起给了收碗阿姨,“你们不是认识嘛,我看你们天天见面,以为都说开了呐。”
“我哥知道吗?”柏云轩声音小,整个人像抽干的气球,快没气儿昏过去了。
“没人说的话应该就不知道,他来的时候你早昏过去了。”杨威在他肩上扶了一把,“亲一下,多大点儿事儿。”
“怎么亲...的呀。”柏云轩偷摸朝两边看了一眼,说这话的时候羞得嘴巴都粘一起了。
“怎么亲?”杨威也被问蒙了,两个人站在食堂门口。
“就这样....”他像个□□似的举着手半蹲着,手里装模做样搂着空气,“就这样抱着,然后.......啾的一口。”
“我有那么猥琐吗?”柏云轩盯着杨威撅起来的嘴,活像个死流氓。
“你自己脑补一下咯。”杨威用手里的帽子扇风,“睡一觉下午还要接着训,放轻松,实在不行装傻,人家也没好意思戳破,当什么都没发生就行了。”
柏云轩觉得是个办法,但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就是克制不住。他翻了个身,手里捏着被子角缩起身子,不自觉地开始脑补自己耍流氓的事儿。
他坐在江哥腿上,还亲了他,亲了哪儿啊?嘴?柏云轩羞得要命,摸了下自己嘴唇,想着自己初吻就这么送出去了?江哥究竟是故意陪着他装傻,还是那人也觉得亲一口不算事儿?
柏云轩一中午脑袋乱的像锅粥,迷迷糊糊刚睡着的时候被人一巴掌拍醒,说是训练时间到了。
下午太阳更烈,但柏云轩心里装了事儿,站军姿的时候就盯着前面的横幅,满脑子都是他亲了江哥这事儿。
怪不得那人莫名其妙的趴在他耳边问,记得吗?
估计是江一柯被他吃了豆腐,结果醒来发现柏云轩什么都不记得,江哥没告状,没敲他脑瓜都算不错了。
“又难受了?”教官瞄见他。
柏云轩苦着脸,“报告,难受....”
“哪儿难受啊?”教官都害怕他了。
“心里难受...”柏云轩可怜兮兮的回。
教官:“........”
这倒霉孩子。
“跑两圈去!”
“不难受了。”柏云轩慌忙补了一句。
“休息十分钟,喝口水,别又给我晕过去了。”远处吹了哨。
柏云轩脑袋里面的汗浸湿了头发,找杨威要了张纸巾垫着,手臂撑着栏杆坐上了高处,倒是躲了个清净地儿玩手机。
“杨威,江一柯那个比赛叫什么名字啊?”柏云轩低头问。
杨威回:“好像是一串英文名字,我也记不清,等下我找找发给你。”
那人埋头翻了半天,给柏云轩的微信里发了一串英文,打开是比赛的官网。
一张蓝色横图很乍眼的放在官网首页,柏云轩点进去,第一个就是江一柯的名字。
视频光线很暗,压抑,太抽象了,甚至于有些恐怖狰狞,大白天的太阳底下都让柏云轩后背发凉,他睁着大眼睛看了半天其实没太明白,就记住了片尾最后一个字,death。
教官那边突然吹哨,兴许是太压抑,没走出来,柏云轩吓得手机唰的就掉了,砸在栏杆下面的泥土地上。
“你说你这手最近怎么这么不稳,中午盘子掉,这会儿手机。”杨威叨叨了他两句。
柏云轩站军姿的时候在想自己和江一柯亲吻的事儿,现在练左右转,想的又是江一柯微电影的事儿。乃至于自己方向又转错了。
教官脑袋上都要冒白烟,也不敢大声吼他,怕柏云轩又突然一脑袋砸地上给他磕头,上午才被头子骂的狗血淋头。
“小朋友,又想什么呐?”教官哄小孩似的,“又心里难受了?”
“报告。”柏云轩看着他,那张白嫩透净的笑脸看的人心软,“我心里害怕。”
教官又傻眼了,皱眉愣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跑两圈?”
柏云轩脑袋摇的像筛子。
“这倒霉孩子。”教官转身摇头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训练结束吹哨了,杨威跟屁股着了火似的急匆匆朝宿舍冲,说要回去打扮换衣服。柏云轩莫名其妙的也跟着跑,“你晚上注意安全。”
“我很安全。”杨威笑。
“晚上你不回来了?”柏云轩小声问。
他胆子小,长这么大了也不喜欢一个人睡,以前高中宿舍人多,在家也有他哥陪着,这会儿一个人在拉了灯的宿舍睡觉,他害怕。
“不回来了,到时候大门都锁了,我直接在门口小旅馆住了。”杨威朝宿舍冲,“你先去吃饭,我就不吃了,等会儿出去吃。”
“好。”柏云轩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食堂门口。
进去点了一碗牛肉粉,没要辣椒,找了个位置自己埋头嗦着粉。旁边收碗的阿姨死命的砸盘子,砸的柏云轩也心慌。快速吃完抓紧时间回去了。
到宿舍刚好碰上杨威走,打了个招呼把门关了。房间太安静,柏云轩受不了,拿手机放了首歌,哼着调子去洗澡。
洗完了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蹲在地上收拾行李杂物。行李箱从床底下拖出来,打开箱子,里面是一整面的悬疑小说。柏云轩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给江哥带书这事儿。
手里捏着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给柏沉松打了个电话。那人在吃饭。
“哥,江哥在吗?”
“不在,他今儿好像不回来。”柏沉松停了动作,“你怎么一天都想着他?”
“我,我上次答应他给他送书,什么成天想着,你别瞎说。”柏云轩心里慌得要命,“要不在的话,改天再给他好了。”
“他在学校,等下。”柏沉松顿了两秒,“你给他送书?送什么?儿童漫画?”
“不跟你说了!”柏云轩气的脸红,嘟嘟囔囔的说要挂电话,柏沉松笑着说自己开玩笑。
“应该在影视楼那边,我把电话给你,你自己问。”柏沉松回。
柏云轩心里明白,他哥就是怕他找人,到时候把自己给找丢了才给的电话。
他心里开心,脸上笑着,嘴上却还要装模做样的说一句,“那也行吧。”
他哥做事儿不拖,挂了电话就把号码发过来了。柏云轩激动的一手捏着自己床上的草莓熊玩偶,一手拿着电话。活生生的把那熊鼻子给捏塌了。
电话嘟了两声,江一柯接了,语气冷着说了句,“哪位?”
“江哥,是我。”柏云轩怀里怀里塞着熊,整个人蜷的像只虾。
“云轩?”江一柯扬了点儿调子,“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你忙吗?”柏云轩小声问。
“还好,不忙,刚好在休息。”江一柯回。
“那我去找你行吗?”柏云轩紧张的滞住呼吸,腰背绷得笔直,就怕对面说一个不字。
“可以,在影视楼,到门口给我打电话。”江一柯笑了下。
“好。”柏云轩电话一挂,整个人兔子似的跳起来,光脚哐的砸在旁边木椅子上了,疼的眼泪花花的原地跳。一瘸一拐的跑去翻衣服。
找了套干净清爽的衣服,头发还没全干,估计出门被风一吹就干了,没事儿。他捧着两本自己心头尖儿上的书,哼着歌下楼准备给他江哥送书去。
反正就是打着送书的名义看人去了。
影视楼不远,几分钟就到了。天黑,学校路灯少,就那么几盏,光还暗。
但远远的,柏云轩还是看见了楼底下那个长腿高个点着烟的影子。
江一柯也看见他了,站直把手里烟掐了,轻轻招了两下手。
柏云轩挂着笑,正准备颠着步子跑过去的时候兜里手机响了。
“杨威?”他还在冲着江一柯笑。
“云轩你离那个江一柯远点儿!”杨威急得气儿都喘不匀,“他不干净,手上粘过血。
他怕柏云轩这个傻子听不懂,补了一句,“杀过人!”
柏云轩盯着对面的人,愣着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