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天命 第55章 论苍生安世上无神

洛念安无所顾忌地摊开四肢躺在地上，视线里是一轮近在眼前的玉盘，散着清冷的光。

霎时，一声划破长空的鹰啼声响起，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划过玉盘。

是苍。

洛念安的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看见那只海东青了吗？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吗？太阴鬼王！这海东青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太阴鬼王就在附近……”她猛地坐起，端直身子。苍在崖边的空中盘旋几圈，便飞走了，不知要去何处。

洛念安正欲开口唤它，便听见易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道它为何往这处飞，原是姐姐在这处。”

洛念安回头看去，扬唇笑道：“小桉。”

“姐姐为何独自在此？”说话间，易桉已经走到她身旁，顺势坐下。

洛念安望向他，道：“来赏月，顺便想些事情。你怎知我在这？”

易桉笑了笑：“我方才说了啊，是苍带我来的。”

洛念安也笑：“它没有你的指示，应该不会擅自飞出鬼城吧？”

闻言，易桉低笑几声，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在玉兰观没等到姐姐，便来寻一寻。”

洛念安一怔：“今早神界殿议，我便去了神界，你何时到玉兰观寻我的？”

“不早，”易桉道，“午时才去。”

洛念安睁大双眸：“一直等到现在吗？”

易桉弯唇道：“反正我无事可做，等姐姐嘛，多久都等得。”

洛念安却是有些不好受了，她不想让易桉白白等她这么久，结果还没等到。她道：“怎地也不告诉我，我好早些回去。”

易桉道：“姐姐有事便去忙，自然是姐姐的事情要紧。”

洛念安摇头，道：“你于我更是要紧事。”

说完她猛地愣住。

易桉望着她，显然也是一愣。

洛念安赶紧摆摆手：“我的意思是，你下次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在等我，这样我一定会早些赶回去的。”

易桉弯唇一笑：“好。”

空气莫名陷入了诡异的沉寂，让人有些不自在。洛念安突然发现自己的指甲有些长了，该剪了。嗯？衣袖何时多了个线头？

她正与线头交战中，听见易桉问道：“所以姐姐有何烦心事？”

洛念安动作一顿，看向他，忽然就把揪线头这件事抛诸脑后。她学着易桉，双臂支在身后，幽幽叹了口气，才道：“神界圣物天极雪莲近日开放了。”

易桉道：“有所耳闻，并蒂双生。”

洛念安盯着天边的太阴，道：“我前日去看过，那两朵雪莲立于风雪之中，如天地一般纯白。可是，今日得知消息，天极雪莲被盗了一朵。”

易桉看向她：“故而姐姐是为此事烦忧？”

洛念安微微点头：“其中之一吧，我负责彻查此事，可是现在却毫无头绪。”

易桉挑眉道：“神界难道不应该先怀疑到我头上来吗？”

洛念安一怔，随即轻笑出声，转眸看向他道：“还真被你猜对了。”

易桉抬了抬眉，无所谓道：“不怀疑我才是不正常。”停顿片刻，他道，“那其二呢？”

洛念安有一丝困惑，随即反应过来。她抿了抿唇，满是遗憾道：“本想寻个机会带你一同去看一看那难得的奇景，可惜，如今看不到了。”

易桉望着她，似乎怔了怔，随即弯起唇角，道：“姐姐在赏景之时，竟想到了我吗？”

洛念安闻声点头：“是啊，不过现在我反而有些庆幸了，还好你没去，不然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易桉似乎心情大好，语调微扬：“那有什么？我相信姐姐会还我清白的。”

洛念安看向他道：“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任何人给你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嗯，”易桉手肘支着膝盖，托腮望着她，嘴角始终都翘着一抹好看的弧度，“姐姐最好了。”

月光照耀下，他的眸子清亮。洛念安愣了愣神，猛地移开视线，胡乱转移话题道：“事件毫无头绪，今日找锦和真君要进入极北之地的神仙名册，没有，记录这两日各上神的去处的册子，也没有。”

易桉道：“寻真阁从来不查有用的东西，没用的倒是记了一堆又一堆。”

洛念安微微睁眸：“名声竟已经传到鬼界去了吗？”顿了顿，她道，“寻真阁的卷宗倒也不全是没用的，也许是真的很忙吧。”

易桉笑了笑，道：“他能坐上那个位子，真是稀奇。”

“啊？”洛念安从这句话理解到了另一层意思，又不太确定。

随即便听见易桉接了一句：“毫无天资。”

果然。

洛念安道：“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他。”

易桉双臂支在身后，仰首看了一眼天边那轮并不完整的月亮，淡声道：“不了解，他飞升前的事迹倒是听说过一些。”

洛念安来了兴趣，往易桉身旁靠近了些，道：“说来听听。”

“被人扶上位的傀儡皇帝。”易桉侧目看向洛念安，故作神秘道，“姐姐可知，扶他上位的是何人？”

洛念安懵然摇头，问道：“何人？”

“颜无双。”

“颜无双？！”

“嗯，”易桉继续道，“他被颜无双扶上位时尚未成年，后来颜无双飞升，便点了他的将，带着他一同入了神界。”

突然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洛念安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那时尚能点将，带人一齐飞升。后来天帝废除了这一权力。”又沉思了许久，她问道，“那颜无双堕魔后呢？他如何？没用因此受到牵连吗？”

易桉道：“那时他还只是上仙，牵连自然是没有的，不然也不会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洛念安还是十分意外，她道：“我竟从未听人提起。”

易桉轻轻哼笑一声：“如今神界从那时待到现在的神仙没几个了，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隐瞒些什么，轻而易举。”

洛念安点头：“也对也对。”

易桉继续道：“他做皇帝时无所作为，毫无功绩，飞升不知道花光了他几辈子的运气，能掌管寻真阁，真是神界无人了。”

他就差把“德不配位”几个字贴在锦和脑门上了，不仅骂了他，还骂了神界所有文职上神。

洛念安摆摆手，打马虎眼道：“诸位文职上神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锦和真君他……肯定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易桉道：“没看出来。”

洛念安眨了眨眼，说实话她实在不想为锦和多说好话。要不是知道念清漓从不过问上神之事，她真的要怀疑锦和是如何登上第一文神之位了。

当然，这个想法掺杂了许多个人情感。洛念安猛地甩了甩头，这样轻易否定他人全部的努力，实在不对。

易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弯唇一笑，问道：“姐姐打算从何处查起？”

提起这个洛念安就发愁，她托着腮，盯着月亮看了半晌，摇头叹气道：“我想先在神界内查，但消息全无，又不知该从何处查起。”

易桉随意道：“说不定是天帝自己拿去用的呢？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便想借那天极雪莲增长修为。”

洛念安笑了笑：“按常理，天帝是可以使用圣物的。若真是他要用，直接去取便是。”

易桉道：“他不想承认事实，便演了这出戏，还要为难姐姐。”

洛念安觉得好笑，神界怀疑他，他就怀疑神界。笑了一会儿，她道：“天帝信徒众多，神界上神的信徒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赶超。在人界之时，我见过最多的除了你的神庙，便是他的。香火那般旺盛，就是几千年后，天帝之位想必也能坐稳。”

易桉看向她：“他能坐稳天帝之位的契机是他杀了颜无双，没有此番功绩，何来信徒又何来香火？”

闻言，洛念安心生好奇，抱着好好学习一番的心态问道：“那你的信徒为何会如此之多？”

易桉似乎坐累了，便随意往后一躺，枕着手臂，侧目看向洛念安，轻轻笑了笑：“谁让神界办事慢如龟爬，我只是钻个空子罢了。”

见状，洛念安也躺了下去，易桉比她高，故而她特地往上挪了挪，双手交叠至于小腹，屈起双腿道：“原来如此，我也得想想有什么空子可钻。”

易桉低笑了几声，道：“姐姐不是正在钻空子吗？”

洛念安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禁扬起唇角，顿了顿，嘴角又忽然落下：“不过，我还是希望如她们一般的女子越少越好。最好以后都听不到这样的祈祷，就算再没人认识我记得我，我也高兴。”

“若真的等到那一日，”易桉道，“神存在还有何意义？”

洛念安道：“神本应是为维护三界秩序而存在，若苍生疾苦才能诞生出神，那我宁愿希望世上无神。”

易桉笑了笑，他的笑声散去后，空气沉寂了许久。隆冬时节，四下都静悄悄的。

安静的让人想睡觉。

洛念安盯着月亮看了半晌，渐渐的，月亮似乎出现了残影，天上好像挂上了两轮月亮。她猛地睁眼，仔细看了看，发现只有一轮，便安心地闭上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朦胧间，耳旁似乎有人轻声道：“无神便无你，无你便无我。”

无什么无什么？

洛念安想睁开眼问问清楚。奈何每次易桉在身旁时，自己的睡眠都出奇得好。挣扎了一会儿，发现实在睁不开眼，索性就睡了过去。

“算了，睡醒再问吧。”

这是洛念安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