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天命 第42章 做人难做神明也难

“念将军！哟，鬼王阁下扫院子呢？”

柳渊他们到时，勤快的易桉已经将院子里的落花落叶扫到了一处。

洛念安微笑道：“是啊，小桉他一向眼里有活。”

柳渊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调笑道：“念将军几日不见到哪发财去了？那发簪可不便宜啊。”

还真有人问。

洛念安下意识抬手抚了抚那支簪子上的粉宝石，微笑道：“这个是小桉送的。”

柳渊脚步一顿，又如常继续往前走着，看向支着扫帚翘起嘴角立在树下的易桉，竖起大拇指道：“鬼王阁下就是豪气。”

易桉摆摆手，假客气道：“一般一般。”

赫连昭跟在柳渊后面，对上洛念安的视线，下意识移开，抬手抓了抓头发，头顶的黄毛抓得略显凌乱。他又鼓起勇气看向她，声如蚊蝇：“师父。”

他态度这样转变，倒是弄得洛念安有些尴尬。她抬手搔了搔面颊，莫名看了易桉一眼，又看向赫连昭，忽觉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笑笑。顿了顿，她道：“其实，如今我也教不了你什么，故而你不必再唤我师父。”

赫连昭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母？”

“......”

“......”

洛念安无奈看他，道：“罢了，随你高兴就好。”说罢，她转身引着众人进屋，“走吧，麻将已经摆好了。”

打麻将期间柳渊一直在吐槽寻真阁给他派了一大堆活：“自己殿中事务都忙不完，天天给我派活，忙得脚不沾地。我最近都瘦了。”

赫连昭斜眼瞥了他一眼，道：“你胖瘦不分？”

洛念安忙接道：“派给我啊，我不忙，我就愿意多干些活。”言罢她疑惑看向易桉，因为这人听她说话听笑了。

“行，”柳渊道：“下次他再找我我跟他说说。”

洛念安叹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赫连昭看向她：“你不是前两日才完了个任务。”

洛念安道：“是啊，不过等了几百年就接了那一个，这不是闲得找你们打麻将嘛。”

柳渊突然将话头转向易桉，道：“鬼王阁下，或许你知道白衡的下落吗？”

易桉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还是不忙。”

柳渊道：“也不是，主要我算了一下，以我这个月的任务量来看，我得交不少月税。”

赫连昭白他：“就你聪明，他知道不告诉我师父告诉你？”

“你师父？”柳渊反应了一下，看向洛念安。

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三道视线，洛念安干笑两声，道：“这件事情我不感兴趣哈。话说，白锦和白黎如何了？”

柳渊道：“还在神界住着呢，白锦还在养伤，不过听说他是天生体弱，只能靠仙药吊着了。”

闻言，洛念安轻轻蹙眉，看向易桉，问道：“他不是和白衡换了命吗？还历经了两道雷劫，怎地如今又是这般了？”

易桉打出一张六筒，看向她道：“换回来了。”

洛念安碰了那张六筒，点头不语。

柳渊又道：“又换回来了？那他为何不飞升？”

易桉垂眸不答。

洛念安道：“应该是误了时机，飞升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时机不对，故而他现已无法飞升。”

柳渊叹道：“可惜了。”

易桉却忽然出声道：“有甚可惜？飞升如何不飞升又如何？那神界又不是人人都想去。”

这番话把柳渊问懵了，他无措地看向洛念安。

洛念安也是一愣，随即笑着道：“也对也对，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觉得做什么舒服就做什么好了，做人做鬼还是做神都大差不差。”

“就是就是。”柳渊岔开话题问道：“那位美女鬼呢？”

洛念安答道：“小蓉有要事在身，出去了。”

柳渊嘀咕：“她能有什么要事？”

洛念安微笑道：“秘密。”

是秘密，但随着叶蓉越来越忙碌，这件事情很快就不是秘密了。

收到柳渊的消息时，洛念安正蹲在河边洗衣服。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而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寒冷。

“念将军，叶蓉是不是又滥杀凡人了？小道消息，这件事情寻真阁已经查到了，甚至查到了她与你有关系，听说待会要召开殿议，估计马上锦和就要来找你了。”

得知此事，洛念安将洗了一半的衣服丢进盆里，连盆都顾不上端，起身就往玉兰观奔去，半路上果然收到了锦和的消息。回到玉兰观时，叶蓉正在做饭，洛念安立在院中，望着她忙碌的身影，抿紧红唇。最终，她吹响了一直挂在颈间的玉骨哨。

叶蓉被哨声吓了一跳，忙盖上锅盖奔出房门，着急来到洛念安身边，将她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问道：“洛姐姐，你没事吧？刚刚是什么声音？”

她话音刚落，身旁的空气瞬间撕开一道裂缝，易桉和阿离一齐从虚空之境内踏出。

他来的速度让洛念安愣了一下。

“姐姐？”易桉快步踏至洛念安身边，也是将她上下看了一遍，目光一凝，伸手握住其手腕将其右手抬起，凝眉道：“手怎地冻成这样？”

那边叶蓉闻言，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一瞬间做了八百个动作，嘴里快速道：“我方才在做饭然后洛姐姐在洗衣服她在河边洗衣服所以......河边！水太冷了！”

洛念安将手抽回，一边抬起一只手制止他们继续就这个问题说下去：“旧伤，天气一冷就这样，无甚大碍。”说着她看向易桉，“小桉，抱歉着急找你过来，但是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见她眉眼间显出急色，易桉柔声道：“不着急，姐姐有事尽管说。”

洛念安伸手拉过叶蓉，对易桉道：“麻烦你先带小蓉去你那处待一段时间，我现在需回神界一趟，我担心有人要来抓她。”

叶蓉闻声抬高眉毛，伸手指向自己：“抓我？我犯天条啦？”

“回头细说。”洛念安已经来不及多说，匆忙间伸手摸了摸阿离的脑袋，转身消失在院中。

踏入紫微大殿时，那一道道投射而来的视线似要将她刺穿，定在地上动也动不得一般。

她寻了个位子站住，瞥见锦和俯身在洛君逸耳边说了些什么，后者的视线随之落在她的位置。

“珈洛。”

洛念安听声离位，站至大殿中央：“在。”

洛君逸沉着面色：“你几次三番纵容女鬼叶蓉为祸人间，残害苍生，你可知错？”

洛念安俯身行礼：“珈洛敢问帝君，何为苍生？”她也没管洛君逸究竟会不会答，自顾回道，“世人分男女，男女皆为苍生。叶蓉所做，非我纵容，而是受我指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明修气道：“你身为上神，成日与妖魔鬼怪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还指使女鬼残害苍生，你！你真是！”他拂尘一甩，气得侧过身去。

洛念安淡定道：“既然寻真阁已查出此事，想必也查明了她所杀之人的生平事迹，哪一个不是手染鲜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留他们在世上只会平添他人疾苦，他们之死，无甚无辜。”

锦和道：“殿下，女鬼叶蓉所杀五人，其他四人确有人命在手，但剩下一人并未犯下命案。”

洛念安看向他，温声道：“那是因为那女子在奄奄一息时被叶蓉所救，照真君所说，杀人未遂便不叫杀人？非要那女子死于他手，他才能死吗？他不死，女子便死，故而，他必须死。”

锦和继续道：“殿下，是非因果皆为命数。他们今世作恶，来世必遭报应。你这样强行介入，扰乱因果，人间岂不是要乱套了。”

“命数？”洛念安微微一笑，“若是我看着苍生死在我面前而无所作为，那做这神又有何意义？今世作恶就该今世得报，让其所做之恶十倍百倍还于其身，令其为自己所做之事感到悔恨、痛苦。等来世，太晚了吧。”

她是看着锦和的，这番话说完，视线一转，瞥见洛君逸嘴角竟扬起一抹笑意。

洛念安微微一愣，再望去时，他仍是那般严肃地坐在那里，方才仿佛是她的错觉。

她的这番言论掀起了紫微大殿的讨论热潮，大抵分为两派，以柳渊、赫连昭为首的赞同派，和以明修为首的反对派。

明修压过众人的讨论声，大声道：“话虽如此，但你身为上神，不顾神职，纵容鬼怪害人，就是不对。”

洛念安低垂着眸，闻言，抬眸看向他，温声道：“好，那，贬了我。”

众神噤声。

“……”明修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气急败坏地看向洛君逸：“你看看她，简直无法无天！”

洛君逸蹙着眉，坐在位上，沉默半晌。锦和凑到他身边说了几句话，洛君逸看下来：“女鬼叶蓉现在何处？”

洛念安面不改色道：“不知，我一向不管她去了何处。”

明修望她，满眼不信：“你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洛念安淡定依旧：“我确实不知。”

锦和又凑过去说悄悄话。

洛念安望着他们，洛君逸望着她，道：“现有一事交于你。你做好了，便算将功补过，神界不再追究这件事。若是做不好，你便自请下界吧。”

洛念安垂下眸，心如止水，道：“是。”

洛君逸继续道：“近来，无量狱结界异动，现派你前去，进入无量狱，排查诱因，加固封印。”

赞同派、反对派此时都归为震惊派，面面相觑。

“帝君，”柳渊站了出来，“无量狱那种地方，念将军一人前往恐难以应付，我愿随之前往。”

赫连昭紧随其后：“我也愿随之前往。”

锦和出声道：“二位将军，神界近来事物繁多，还需二位多多分担。”

柳渊道：“可是念将军要去的是无量狱啊，又不是旁的什么地方，无量狱是哪里大家都清楚吧？里面镇压的尚不知有何物，她一人去如何应付的过来？”

锦和依旧温和道：“若无难处，又怎能将功补过呢。”

“多谢二位将军。”洛念安出声制止，接着对洛君逸道：“珈洛领命。”

事情发展至此，震惊派又都转为了同情派。

“为难人嘛这不是，当年无量狱由帝君牵头，六名上神合力镇压封印，现在让她一人去……”

“都说了将功补过啊。”

“我看啊，跟直接贬没什么两样。”

“还要进去，出不出得来都两说。”

洛念安将众人的议论声尽收耳中，沉默地与柳渊他们一齐往外走。

“我偷偷跟你去。”柳渊道。

赫连昭赞同：“我正有这想法。”

“别了二位，”洛念安道：“我们身在何处，寻真阁一查便知。别连累二位挨罚。”

柳渊道：“罚呗，最多罚点钱，我也不差那些。”

洛念安看向他笑了笑，道：“放心吧，我量力而行，遇事不对会撤退的。贬就贬吧，大不了五百年后我再飞一次，哈哈……”

她发现自己讲的笑话只有自己笑了，其余两人都没笑，于是讪讪收了声。

见他们神情严肃，洛念安出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加固个封印而已，我没那么弱吧。”

等一下，该被安慰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真没事，”洛念安继续道，“这样，我喊上小桉和我一起，神界总管不了他吧？”

“对！”柳渊道：“我正想说呢，你让太阴仙陪你一起，我们也放心些。”

赫连昭一个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蹙着眉不可置信道：“你在放心谁啊？太阴鬼王吗？！”

柳渊呛他：“你懂什么？”

赫连昭道：“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挨罚就挨罚，大不了他贬了我。”

洛念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严肃道：“胡说什么？你不准去。”

“……”赫连昭噤声垂首。

柳渊被他那怂样逗笑了，在一旁幸灾乐祸道：“就得你师父治你。”

洛念安恢复了平日的神色，温声道：“好了二位，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了，二位就送到这吧。”

说完，她最后扫了赫连昭一眼，迈步继续往前，出了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