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天命 第31章 回神界再遇紫衣人

赫连昭跑了，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没办法接受。

他们回了天涯关，并肩在街上走着。

洛念安道：“上阳国国君在阿昭面前是一位慈父，他们待我也一直都是尊敬有加。或许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父王也是一位仁慈的君主，这样的真相一时无法接受，可以理解。”

柳渊晃着扇子，侧目看去：“念将军为何不早些告诉他？”

“阿昭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他性情耿直，从小到大几乎没经历过风浪，唯一吃过的苦大概就是跟着我练武，我总担心告诉他他会接受不了。”

“诶，”柳渊道：“要说我，念将军你还是把他保护的太好了，不让他吃苦怎么行？那后来他看着自己国破家亡岂不是更加没法接受？”

洛念安抿唇点头，道：“是啊，那段日子他一定痛苦至极吧。但他总要长大的，人不可能一直当小孩子。”

柳渊无言摇扇，半晌，忽然道：“神界要开殿议了，估计是商讨萧宁将军的事情。”顿了顿，他看向洛念安，“念将军，你……”

洛念安点点头，道：“柳将军先去吧，我……稍后再去。”

“好吧。”柳渊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无人角落去了。

他走了。洛念安侧眸，看向身旁的易桉。

“嗯？”易桉也在看着她：“姐姐有话要问？”

洛念安点头，又回过头，看向人烟稀少的街道，只有零星摊贩在卖着货品。天地都是昏黄色。她道：“小桉，我们应该很早就认识吧？”

易桉似乎怔住，下一刻便收回目光，垂眸不语。

洛念安重新看向他：“你对落阳关之事如此熟悉，难道你也是当初两万将士之一？”

易桉笑了一下，摇头。

洛念安收回视线，道：“抱歉，太久了。”

易桉却问：“我当初是谁，重要吗？”

洛念安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道：“也是，无论你是谁都不重要，只要你是你就好了。”

“他是何时开始跟在姐姐身边的？”

易桉突然转了话题，洛念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赫连昭。”

洛念安抿唇回忆着，片刻后，道：“四五岁吧。”

易桉道：“哦。”

他一提，又打开了洛念安的话匣子，她接着道：“我没想到他能飞升成上神，不过仔细想想，他确实有天赋。”

“没有姐姐教导，给他十辈子也飞升不了。不知珍惜，愚蠢至极。”

洛念安摆摆手：“哪里哪里，我教他时，他十分努力。能飞升，也全靠他自己。”

易桉道：“是吗？真了不起。”

“是啊，”洛念安顺着道：“很刻苦的，每每我起床时他就已经在练剑了。”

易桉：“是吗？”

洛念安：“是啊，我歇息了，他还在挑灯夜读。”

易桉：“是吗？”

洛念安：“是啊，学东西也很快，年少时随我出征，立了不少军功。”

易桉：“是吗？”

洛念安：“是……”她终于察觉到易桉的不对劲了，紧急闭了话匣子。侧眸过去看他，眨了眨眼，试探道，“你怎么啦？”

易桉面上是笑着的，却总有一股子凉意，后牙紧咬着，也没看她，道：“没什么，我对他羡慕至极。”

“羡慕至极”四个字他咬得极重，洛念安愣了愣，问道：“羡慕什么？”

易桉看过来，他叹了口气，笑容里满是无奈，道：“羡慕他有天赋，又努力。”

洛念安轻轻蹙眉，眨眼思考片刻，她总觉得易桉好像没说实话，但又想不通，一阵糊涂，只能开口安慰他道：“不用羡慕他，鬼王大人的天赋和付出的努力想必更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易桉轻笑着摇摇头，又道：“姐姐还要去神界吗？”

“哦对……”洛念安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对对，我得赶紧走了。”

易桉道：“不想去就不去了，殿议这东西，除了耽误功夫，也没什么用。”

“不行啊，”虽然洛念安确实不乐意回去，“毕竟我有神职在身，在其位谋其职嘛。我得走了，小桉，你，你要不自己回去吧？”

易桉点点头，翻手化出一只玉骨哨，小巧精致，伸到洛念安面前，道：“姐姐若要找我，就吹它。”

洛念安伸手接过，一边欣喜一边觉得惊奇：“吹它你就能听见吗？”

易桉轻轻摇头，又道：“苍和阿离都能听见。”

“好。”洛念安将它小心收好，心情愉悦地出发去了神界。

她赶到紫微大殿时，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了，看起来似乎也已经商量了些什么。洛念安顶着无数道炽热的目光从大门一侧溜进神殿，萧宁在大殿中央垂首而立，身旁的跪着的大块头。她没往高座上看，本想默默寻个无人之地静悄悄立着，谁知进去没走两步，就听见洛君逸的声音借着法力从高处传来：“珈洛，你回来了。”

洛念安脚步一顿，心中无波无澜，转而往神殿中央走去，立在那里，对着高座行礼，道：“帝君。”

这一声，让殿内上神默默地来来回回交换着视线。

洛君逸面色还是那样沉，无甚反应，只是道：“听闻，你与太阴鬼王私交甚好。”

洛念安不卑不亢道：“是。”

神殿内响起窃窃私语。明修道：“你是神，他是鬼，你怎能与他私交甚好？”

洛念安望向他，微笑道：“敢问真君，为何不能？”

明修道：“他日后若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洛念安依旧温和道：“小……太阴鬼王又不是今日才出世，请问这么多年他做了哪一件伤天害理之事？”

明修开始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那三位上神之事难道你没有听说？没有他，那三位怎会快速陨落？再说了，何以为鬼？”他以拂尘指了指跪在殿中的大块头，“他这种品阶的鬼都怨气冲天，能称王者，更不必说。”

洛念安却道：“神尚且有好有坏，鬼亦是。真君既不了解其全貌，便不该妄自评判。”

以往无论明修说谁，他们都看在其年纪大辈分高的份儿上不与之争辩，他连洛君逸都敢说。现在却被洛念安怼的直翻白眼，快要气晕过去。

“珈洛，”洛君逸发话：“不得无礼。”

洛念安向他行了个礼，道：“抱歉，但，珈洛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另，我与谁交好都是我的事情，既不违规也未犯法。今日还是先好好商讨萧宁将军之事吧。”

“……”

殿议结束。最终萧宁被判罚全部个人所得功德，剥去神职，被贬下界。大块头由神界镇压，永世不得出。

上神们陆续离开紫微大殿。

柳渊蹭蹭蹭走到洛念安身边，大拇指常竖不落：“念将军，你太厉害了，我太佩服你了。这么多年，只有你能把明修怼的哑口无言。我真的听他老人家说话头就大。”

洛念安却是摆摆手，道：“方才实在是失礼。”

“诶，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嘛，有理就是对。”

洛念安轻轻笑了笑，问道：“为何萧宁将军被没收了个人功德，方常远将军却没有？”

柳渊道：“有啊，怎么可能没有？每年年末寻真阁都会出一个榜，名为‘上神年度功绩榜单’，排在最后三位还罚功德呢，你以为？平时犯点小错都要被罚，这种怎么可能不罚？”

“什么？！”洛念安挑高眉：“还有这种榜单？武职文职分开排名吗？”

柳渊点头：“对啊。”

“......”洛念安默然无语片刻，道：“方便问一下最后一名要罚多少吗？”

柳渊大概懂她的意思，安慰她道：“也不多，就八万，比你飞升那次罚的少太多了。”

洛念安顿觉天要塌了，苦道：“关键是我去哪弄这八万啊？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还要欠债，唉......”

柳渊掏出扇子，道：“你那殿里摆了那么多根金条，你怕什么？”

洛念安脑中突然想起在人间经常听到旁人念叨的一句话“钱难挣，屎难吃”，虽有些粗俗，但很实用，正好用来形容她此刻的状态。

“别提了，那些我根本不好意思用，先放那吧。”暗自神伤片刻，她忽然抬头道：“且等一下，为何这两次我没有得到一分功德？”

柳渊摇着扇子，道：“按理说是有的，也许神界觉得损失更大吧，一下子没了两位上神呢，下一次飞上来一个还不知猴年马月呢。”

洛念安只觉两眼一黑，“吃力不讨好”说的就是她没错了。叹了口气，她道：“这也非我本意。”

柳渊继续宽慰她：“我知道啊。好啦好啦，没事的，年末每位上神都会发五万功德的。”

发五万，罚八万，忙活半天还是个倒贴。

虽然还是会欠账，但是能少欠一些固然好。洛念安得到了一些安慰，终于注意到另一件事情了。她四下看了一圈，问道：“赫连将军没来吗？”

“他啊，”柳渊道：“估计正躲在哪个角落伤心呢吧。诶呀，等他想通就好了，只要人活着，就没什么事是想不通的。”

洛念安点点头，沉吟片刻，才道：“也对。”

柳渊晃了会儿扇子，视线落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洛念安忍了一会儿，又实在忍不了他这样鬼鬼祟祟的样子，问道：“柳将军？你有话要说？”

“啊……”柳渊手上扇子摇得飞快：“啊对，那什么，你怎么样？还好吧？”

洛念安疑惑：“什么？”

“就是今日见了帝君，”柳渊道：“有何感想？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洛念安细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没有，感觉……很轻松。”

“那就好。”柳渊笑了一下，下一瞬，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看着从前面突然拐出来的念清漓和洛霁禾，犹豫着要不要拉着洛念安转身就走。

但好像有点晚了。

洛念安已经看见他们了。她倒是没想过这次会碰见他们，看样子他们是来找洛君逸的。

柳渊扇子遮脸，小声道：“念将军，我去给你打掩护，你快走。”

“……”洛念安对上念清漓的视线，微微蹙了蹙眉，道：“不用，他们又不会吃了我。”

念清漓看到她时，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去。

柳渊收扇拱手：“帝后，云祉殿下。”

念清漓重新扬起笑，语气温柔：“柳将军方才参加完殿议？”

柳渊道：“是啊。”

洛霁禾看向洛念安，出声唤道：“长姐。”

洛念安觉得自己好像不该应，踟蹰着没有反应。

念清漓的视线也跟着落了过去，洛念安注意到她的视线，行礼道：“见过帝后。”

“……”念清漓面上的笑容消失，厉声道：“耍脾气也该有个界限。”

洛念安面无表情道：“帝后说笑了，珈洛怎会与帝后闹脾气？”

柳渊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来回回疯狂移动。

洛念安也不等念清漓的反应，继续道：“我与柳将军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说完，她便越过他们，接着往前去了。

有些突然，柳渊匆匆告了别，追上洛念安的脚步。他望了望她，问道：“你没事吧？”

洛念安微笑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啊，”柳渊道：“没什么，我就是怕你伤心。”

洛念安摇摇头，蹙了蹙眉，道：“我现在只觉得……”

柳渊凑过去：“什么？”

洛念安看向他，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很爽！”

直到这一刻，那层困她已久的厚厚疤痕才彻底脱落，渐渐生长出新的血肉。

两人一路走至天门，柳渊一路上都在叽里呱啦，什么“你能这么想太好了”“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云云。洛念安微笑听着，碰到迎面走来的白锦，正欲打招呼，视线一转，看清他身旁之人的面容后，脚步猛地一顿。

她不太确定，又仔细看了看。

柳渊举手挥扇，打招呼道：“仙君，又带令妹去玩了？”

白锦在他们面前停下，轻轻点头以作回应：“殿下，柳将军。”

洛念安回应：“白锦仙君。”说完，她的视线再次停在他身旁的紫衣女子身上。

那女子也正一瞬不瞬地等着她看。

白锦介绍道：“这位是舍妹，白黎。”他又对着白黎道，“黎儿，这位乃珈洛公主，这位是柳渊将军。”

白黎，正是洛念安在安乐殿遇到的紫衣女妖。她既是白锦的妹妹，又为何会出现在鬼城？而且，易桉说，他那里没有她要的东西。她要什么？又与易桉有何关系？

白黎行礼：“珈洛公主，柳渊将军。”

等四人分开，洛念安忍不住问：“柳将军与白锦仙君熟悉吗？”

柳渊摇着扇子道：“还行吧。白锦吧，你别看他面冷，其实啊，心更冷。”

“……”洛念安无语片刻，又问：“他与他妹妹，关系如何？”

“很好啊，”柳渊道：“经常带她妹妹来神界玩，这不是又来了。宠的很。”他看了一眼洛念安，“怎么了？你对他还是他妹妹感兴趣？”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洛念安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们长相还挺相似的。”

柳渊笑着道：“你还挺有意思，他们一个爹妈生的，长得像不是很正常，要一点都不像不就出事情了么。”

洛念安的思想开始跑偏，她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觉得我与洛霁禾相像吗？”

柳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认真思索了一番，摇头道：“你像帝后更多一些，云祉殿下嘛，他……嘶……他可能像帝君多一点吧。”说完他眉头紧蹙，自言自语道，“诶？帝君长什么样子来着？”

洛念安被他逗笑，笑了一会儿，道：“好啦，我要回玉兰观了。”

“行，”柳渊停止思考，道：“那我就送你到这了。”

洛念安愣了愣，笑道：“那就多谢将军相送了。”

“小事情，”柳渊摆摆扇子：“快回去吧。”

“再见。”

“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