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天命 第26章 缝衣难没有绣花难

关于梦境之事暂时被搁置了，奇怪的是那晚之后，洛念安也没有再做过那个梦。伤势好转，虽没有恢复如初，但她已经在易桉这里住了半月有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提议回到玉兰观继续养着。

易桉难得没有拒绝，只是让她吃过午饭再离开。

等洛念安回到玉兰观，发现里里外外都一尘不染，不免觉得惊奇，问叶蓉道：“你回来打扫的吗？”

叶蓉摇头，道：“不是我，是王方才派人来打扫的。”

怪不得要让她吃过午饭再离开。洛念安轻轻一笑，道：“他一向思虑周到。”

“是啊，”叶蓉点点头，眼睛一斜，看向洛念安，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洛姐姐，你觉得王他怎么样？”

洛念安没明白：“什么怎么样？”

叶蓉：“就是你觉得他这个人……这只鬼怎么样？”

洛念安不假思索道：“当然很好啊。”她注意到院中树下摆了两只躺椅，躺椅间置了一张圆桌，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问道，“这些也是易桉置办的吗？”

“肯定是的！”叶蓉道：“肯定是为了方便洛姐姐在院中晒太阳的，两张躺椅？难道还有一张我的？！王他真的，我哭死！”

叶蓉都要热泪盈眶了。

洛念安看着她，轻声笑了笑。她先坐上了躺椅，轻轻前后摇晃着，阳光洒下来，舒适又惬意。叶蓉跑进去，端着个茶壶出来，惊喜道：“连水都是热的！”她给洛念安倒了杯热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将茶壶放在圆桌上。躺椅有一张在树荫外，能直接晒到太阳，另一张在树荫下，叶蓉坐在了这张躺椅上，也前后摇晃着，侧目看向洛念安，笑道：“洛姐姐，你说我们王上，容貌上上乘，个子高，身材……这个我不清楚，有钱，体贴，温柔又细心，是不是？”

洛念安闭着眼，太阳晒的正安逸，听叶蓉这么一说，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脱口道：“身材也很好。”

“……”

“……”

叶蓉眨了眨眼，笑容逐渐变态：“洛姐姐如何得知？”

洛念安猛地睁开眼，眼神四下游移不定，最后干脆又闭上了：“我猜的。”

“哦？”叶蓉盯着她泛红的耳尖：“真的吗？”

“自是真的。”洛念安强装淡定。

“好吧。”叶蓉好心放过了她。

洛念安岔开话题道：“说到这，上次他闯入神界救下我，这段时间我又在他那里叨扰了这么久，这份恩情当真是不知该如何还了。我总想为他做些什么，但又实在是帮不上他的忙，他又不缺任何东西，送礼物也不知该送什么，真是苦恼。”

叶蓉听了，抿唇思索片刻，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道：“我知王缺什么。”

洛念安睁眼看向她，好奇道：“什么？”

叶蓉竖起一根手指：“缺个王妃。”

“……”洛念安心慌了一瞬，她沉默片刻，开口道：“这，这，这个……这个我有何办法？”

叶蓉手肘支在扶手上，探出半个身子，嘻嘻道：“洛姐姐不如去问问王上有无心仪的女子，然后撮合撮合他们，撮合成功了，这恩情不就还了嘛。”

“……”洛念安不知为何自己的心里这样乱，她道：“这不太好吧，这太唐突了。”

叶蓉看她那模样，哈哈笑了几声，道：“我开玩笑的，说正经的，我想到一个。”

“什么？”

“洛姐姐不如亲手绣个荷包送给王上，他一定喜欢。”

“为何？”洛念安不明白：“他应该不缺荷包吧？”

叶蓉冲洛念安挑了个眉，故作深沉道：“你信我洛姐姐，王一定会喜欢的。”

洛念安相信她了，绣了两日的荷包，只是几朵简单的玉兰花，绣的她怀疑人生。手扎了无数次，针脚乱七八糟，甚至自己都不太能看出来绣的到底是什么。但好在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适合自己的事情不要硬做。

她将荷包放进盘中，叹了口气，道：“要不我还是去问问易桉有无破了的衣裳，替他缝补一下得了，这花实在难绣。”

叶蓉不解：“你既会缝衣服，又怎不会绣花？”

洛念安无奈道：“这两者似乎没有必然联系吧？”

叶蓉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洛姐姐不是神界的公主吗？为何会缝补衣服？神界果真落得这样的境地啦？”

洛念安摇摇头，往后靠在躺椅上，抬目望天，日头有些刺眼，她忍不住眯上眼，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曾被贬到过人界，嗯……有五百年吧。为了谋生，什么活计都干过，收账、跑腿，替人缝衣……还耍过杂呢。”

叶蓉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你犯天条了？！”

洛念安笑了笑：“算是吧。”

叶蓉又道：“你爹不是天帝吗？不管你？”

洛念安抿唇不语。

叶蓉自觉说错了话，轻声道：“不好意思啊。”

洛念安笑了笑，坐起身重新拿起绣到一半的荷包：“没关系，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她莫名燃起了斗志：“我还是把它绣完吧，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有挑战性的事情了。”

后来，她一边说着放弃，一边马不停蹄地将这个荷包绣完了。

“很好看啊。”叶蓉评价道。

洛念安盯着她：“你认真的吗？”

叶蓉面不改色：“认真的。”她接着道，“你直接送给王上，他会喜欢的，真的。”

洛念安被她这样一说，由开始的怀疑变成半信半疑了。她刚把荷包收好，准备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易桉。又忽然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道女声：“珈洛公主，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帮帮我，我快活不下去了。”

“？！！”洛念安猝然睁眼，若是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她的信徒的祈愿？！这两个字实在陌生，洛念安反应了一会儿，立马起身，对叶蓉道：“有信徒祈愿，我去看看。”

洛念安隐了身，现身于神台之上。这供桌看着比她观中的还要随意，一张木制排位，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三炷香，看来也是临时搭建起来的。一面色苍白的女子跪在供桌前，双手合十，闭目祈愿：“小女子名李兰花，玉田村人，村中恶霸黄中德，到处散播小女子的谣言，求珈洛公主显灵，惩治恶人，还小女子清白，求神仙显灵。”

了解情况后，洛念安回到玉兰观。叶蓉上前来问她：“姐姐，怎么了？谁祈愿？祈了什么愿？”

“玉田村，李兰花。”洛念安蹙着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她为何会得知我的神号？还向我祈愿？”

瞥见叶蓉闪躲的眼神，洛念安挑眉道：“是你？”

叶蓉搓了搓手，抿抿唇，对洛念安笑了笑，小声道：“我前几日在外面惩奸除恶的时候，对那些女子说遇到事就拜珈洛公主，一准有用。可能她们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就……”

洛念安了然：“原来如此。”

叶蓉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道：“洛姐姐，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洛念安笑了笑：“怎么会？我还要感谢你为我笼络信徒呢。”

叶蓉松了一口气，又问：“那女子许了什么愿？”

“她说一个叫黄中德的人散播她的谣言，具体的我还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样子，她真的不堪其扰，告诉我说自己活不下去了。”

“那可不行！”叶蓉声音一扬，又道：“玉田村是吗？洛姐姐，你且先等等我，我去打听打听，很快回来。”说完，她扭头走了，很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

她刚离开，半空中忽然撕开了一道裂缝，延至地面，从裂缝中飞出一只海东青，紧跟着一只荧目黑豹，易桉跟在它们后面，从裂缝中现身。他今日披了一件和衣服同色系的披风，肩头缀着银饰，英姿飒爽，格外好看。

洛念安惊喜道：“小桉？你来了！”

苍落在地上，在院子里四处转悠。阿离一出现就挤在洛念安身边蹭她，被易桉打了一巴掌，跑去和苍一起视察院子了。

“嗯。”易桉挂着笑：“想来看看姐姐，顺便带它们出来放放风。”

洛念安走到树下圆桌旁，给易桉倒了一杯水，走过来递给他：“我这里没有好茶，委屈你喝点白水了。”

易桉垂眸，伸手接过那杯水，紧接着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另一只手忽然握住洛念安的手腕，沉声道：“姐姐的手怎么了？”

洛念安微微一愣，道：“哦，这个啊......”她看着自己被禁锢着的两只手，尝试抽回，却只是徒劳。又看向易桉，小声道，“那个......我想拿个东西。”

易桉却道：“姐姐还没告诉我，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洛念安垂眼，小声嘟囔道：“你待会就知道了。”

易桉便依言松开了，看着洛念安磨磨蹭蹭地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缥色荷包，递给他。

洛念安看着自己手中的残次品，突然就不好意思送出去了，又紧急撤回。易桉却快她一步已经接过去了，于是她只撤了两只空手回来。

易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送我的？”

事已至此，洛念安只能点头，道：“我知欠你许多恩情，便想着稍微偿还一点。这个是我自己绣的，女工于我而言实在困难，希望你不要嫌弃。”

“因为绣这个才弄伤的手？”

洛念安点点头：“一些小伤，不足挂齿的。”

“......”易桉轻叹了一声，又露出了一个复杂的笑，似是高兴又似不高兴，他道：“姐姐这上面绣的是玉兰花？”

洛念安睁大眼睛，惊喜道：“你看出来了？”

这下易桉的笑是真真透着心悦了：“当然，我觉得姐姐绣的很好啊，我很喜欢。”

洛念安搓搓手，露出了个轻松的笑容：“喜欢就好。”

易桉今天没有戴那对护腕，洛念安瞥见他左手腕上的朱砂手串，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对易桉说自己出门总遇见鬼，还送他朱砂防身，心下大窘，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没想到他还一直戴着。想来这东西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恰好阿离逛了几圈又回来了，于是洛念安蹲下来逗它玩，相比之下，苍就没有它亲人了。

正玩着，阿离忽然盯向门口，随即满身戒备。苍一跃而起，在空中鸣叫盘旋。

洛念安和易桉齐齐往院门处看去，柳渊和赫连昭立在门边，似乎被惊住了，连法器都祭了出来。

易桉收回视线，启唇道：“回来。”

他话音一落，苍便从空中落下，重新立在他身边。阿离也放下戒备，准备继续和洛念安玩，而洛念安却跑去接客了。

她挂着笑，迎了出去：“二位将军，来找我打麻将吗？”

柳渊伸出一只手，手心对着洛念安，义正言辞道：“麻将先放在一边，这是什么情况？”

洛念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笑道：“放轻松，易桉他带着阿离和苍过来玩一玩。”

“等一下，阿离是谁？苍又是谁？”

“阿离是荧目黑豹，苍是海东青。”洛念安引着他们，“二位先进来吧，它们应该不会攻击二位的。”

柳渊脚步一顿：“应该？”

洛念安道：“抱歉，但是我想小桉他不会让它们攻击二位的。”

两人跨进院门，离这边两只老远站着。柳渊不太确定地问易桉：“鬼王阁下，”他悄悄指了指阿离，“它应该不会突然过来咬我一口吧？”

易桉抱臂倚在树下，闲闲道：“放心，它挑食得很。”

赫连昭终于出声道：“我说这位，你是住在这里了吗？”

易桉瞥了他一眼：“我也纳闷，怎么每次来都能碰见你们？下次出门一定看黄历。”

洛念安习以为常地岔开话题：“所以二位是来找我打麻将的吗？”

柳渊道：“我不知道啊，赫连昭说找你有事，我一听是来找你的，就跟着过来了。”说着，他看向赫连昭，“你到底有什么事？”

洛念安也看了过去。

赫连昭对上她的视线，又快速移开，道：“我接了个任务，在天涯关。”

洛念安扬着的唇角瞬间落下，瞳孔微张，心下一骇：“你从哪里接到的任务？！”

她这样严肃的语气，倒是让赫连昭怔愣了一下，然后道：“有信徒在我庙里祈愿，说天涯关有一个食人墓，我便打算亲自去看看。”

“……”洛念安垂下眸，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你不要去。”

赫连昭再次愣住。

柳渊不明所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这地方怎么了吗？”他又看向赫连昭，“你为这事儿来找念将军做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赫连昭盯着洛念安道：“天涯关是它现在的名字，在三百年前，它叫落阳关。”

空气仿佛静止。柳渊闭紧嘴巴，不多问了。

洛念安猛地抬眼，撞上他的视线。久久，她移开眼，又深吸了一口气，打破沉默道：“我去，我去吧。”

空气再次静止。

洛念安正心乱着，后背忽然覆上来一只手，轻拍着她，她微微愣神，扭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易桉，听见他道：“姐姐，有我在，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