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 第96章 第 96 章

“彼此女娲娘娘神力衰竭，而仙人们又修炼了几千年，他们联合起来，女娲娘娘竟不能敌手。他们一路追杀女娲娘娘，女娲娘娘一路逃一路寻找当年那块因未能开启灵智而被她随意丢弃的石头。天界蓬莱，人间四海，处处找遍，但依旧遍寻不到。女娲被仙人几次重创，神体越发虚弱，终于有一天，她无意闯入一个地方，这是除天界人间之外的第三界——亡灵的归宿幽冥界。”

“或许是天道眷顾，她在那里找到了那块石头。石头置身于亡灵渡蓝溪水旁，历经几千年，还是那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女娲找到石头，正欣喜若狂，却发现了仙界一个更大的秘密。正是由于当年她图省事将工匠带至天界帮她用石补天，过后又未将工匠带回凡界，才造就了蓝溪水畔的一代又一代数不胜数的亡灵的惨状。女娲神女大爱而无私，即便是地位卑贱如亡灵，她亦生出拯救之心。她想要弥补她的过失，可此时她的神体已经接近消亡，如人类的寿命走到尽头，已无能力再炼化石头了。”

“她在石头旁将整件事说出来，最后流下了一滴泪。蓝溪水畔有个亡灵得了女娲神泪，悟出修炼之道，之后逃离亡灵渡，飞升仙界，最后甚至位列仙班，成为天界太衍战神，此后五千年，再未有亡灵得以逃脱亡灵渡，从古至今，以亡灵之身位列仙班者唯他一人而已。而女娲娘娘在讲完整件事后，便将自身残余神力全送到石头体内，之后便溘然长逝。”

“女娲仙去之后，亡灵渡的亡灵将石头视为神石，常常对其跪拜祷告诉求。整整四千年，一代又一代亡灵的跪拜祷告诉求，终于有一天，石头灵性忽开。当时亡灵渡灵气枯竭，充斥着各种阴力、煞气，鬼气，石头只能妖变，化身少女。”

“少女之心乃几千年数不胜数的亡灵执念所化，她初得人身，便孤身一人杀上天界。天界共有三十三重，第九重中灵霄宝殿为天帝处理政务之地，类似于人间的皇宫。少女从一重天一直打到九重天，天界竟无一人能与之匹敌。然而她不为名不为利，只为面见天帝，申诉亡灵渡冤情。彼时的她并不知晓，这本来便是天界的一个阴谋。她指望天帝给亡灵渡枉死的鬼魂主持公道，却不想最后竟被封印入化神塔……”

崔宝珠原本正听得入神，但沈寔讲述到这里，她立刻嚷道：“不通不通，这少女不是妖身吗？为什么能够孤身一人打上九重天？既然天界无一人能与她匹敌，为什么她最后却被封印入化神塔？还有，亡灵渡到底有什么冤情？这件事那么重要，为什么你都不讲清楚？”

沈寔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当初从亡灵渡中逃出来的那个亡灵飞升仙界后，不过是仙界一个低等侍从。他后来之所以得以位列仙班受封战神，是因为他接受天界的计策，将少女引入化神塔。少女因他出身亡灵渡之故，选择相信他，结果却……之后，天界害怕少女从化神塔中逃中，将神塔一层压一层，一直压到第九重，将她层层封锁，并引入九劫八难的天火日夜焚烧，企图烧掉她，以及烧掉那个天界保护的秘密。”

崔宝珠吃惊的发现，有眼泪从沈寔刚毅的脸庞上滴滴滑落。她忽然心有所感，豁然开朗。因为他讲述的不是故事，而是有关他的过去。她成鬼身后，曾听闻司月乃两百多年前的石妖司流光，但这次来到京城却又听闻她是被冤枉的，司流光早死于当年的季马川，她又信以为真。若沈遇讲述的真的是有关他的过去，那他执意要见司月，是为了告诉她真相，弥补他当年的过错？

沈寔望了望天色：“时辰到了，我该走了。”他举步欲行，临行前却侧着脑袋对崔宝珠道，“你在这世间若有什么人想去见的，便尽快去见吧。如果我此行顺利，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崔宝珠轻轻颔首，眼睁睁看着他的脚步踏出冷宫。

“好久不见啊，阿寔。”

冷宫外，响起不应该在此处出现的沈遇的声音。

沈寔很快便明白过来，他霍地转身望向崔宝珠：“原来你早就和他串通一气。”

崔宝珠鬼脸无情：“皇上答应事成之后，将你的鬼力给予我。拥有了鬼王之力，我便可以重新像人一样了吧。”肌肤恢复色彩。

沈遇轻笑：“阿寔，你做人的时候天真，没想到如今当了鬼还是这般天真。这个世间熙熙攘攘，不管是人是鬼，谁不是为利来为利去？朕能给予崔姑娘她想要的一切，你想，你能给予她什么？讲一个毫无用处的神话故事？”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在祭天台将沈寔伏杀。司月性子纯良，最见不得残忍嗜杀之人，他怎么敢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阴暗面呢？所以伏魔阵设立在冷宫外，祭天台那处不过是他虚晃的一枪。

沈寔身处于阵法中，鬼体渐渐被阵法所吞噬，他立刻施法抵抗。

沈遇此刻眼眸似乎泛着血色：“此阵传为你而设，阿寔，你便安心地去吧。莫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朕不会让你和月儿见面的。”

他就站在此处，亲眼看着沈寔灰心烟灭才能够安心。

沈寔恨声道：“沈遇，你在大婚之夜造下杀孽，就不怕将来会遭受报应吗？”

沈遇薄唇微勾：“诛杀一只阴邪实乃替天行道，该是善举，朕又怎会遭受报应？”

沈寔越是施法抵抗，伏魔阵吞噬鬼体的速度就越快，眼瞧着自己的鬼力便要被吸干了，他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这阵大笑似乎隐藏着计谋得逞的快意，沈遇黑眸微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举目往冷宫大门处一望，又哪里还有崔宝珠的鬼影？

沈寔大声道：“沈遇！你说我天真，你觉得自己懂得谋算人心很厉害是不是？你且好好瞧一瞧，你如此费心费力，到底谋算到了什么！”

沈遇已然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也不知道沈寔许诺了崔宝珠什么好处，竟让崔宝珠连他这鬼王之力都不要，非得帮他做事。沈遇眼瞧着沈寔就要神魂俱灭了，不再理会他，急匆匆去追崔宝珠。

他其实也不知晓沈寔到底让崔宝珠替他做什么事，但左右不过传话或是传递什么物件。

他急匆匆离开，因此并没有发现伏魔阵中的沈寔化作纸人一张，风一吹，便飘走了。这纸人不过是沈寔抽出的一魄附着在上面，来骗过沈遇的眼睛。好歹在天上当了那么年的战神，他实力再不济，也能骗过化作凡人的沈遇。

沈寔早就在纸人踏出冷宫的那一刻，便抽身离开，直飘往日月宫。

日月宫中，司月一身翟衣，扶着脑门上的凤冠对镜自照。

宫婢不住口地夸赞她如此妆扮，宛若天仙下凡。

“美是美，就是你们不觉得这凤冠太重了吗？压得我脑袋都动弹不得了。”司月难免报怨。

宫婢柔声劝道：“大婚流程向来如此，皇后娘娘且忍忍。待皇上归来，与娘娘一起去祭天台祝祷过天地神明后，娘娘便可将凤冠脱下了。”

“那你们还不快去催沈遇早点过来？感情这戴凤冠的人不是他哦。啧，你们说沈遇这人也真是，大婚当日真有那么忙吗？人都见不着。”司月赶宫婢们出门去找沈遇，她好把这压脑袋的凤冠给摘下来。

宫婢们屈身应喏。司月从铜镜中一直盯着宫婢的身影退出视线范围后，赶紧将凤冠除下，整颗脑袋顿时轻松不少。忽然间铜镜中有影子闪过，她着急忙慌地又要捧起凤冠往脑门上戴，嘴上还说着：“这凤冠怎么还自己掉下来了？”

却听身后那个声音道：“司姑娘。”

司月猛地转身，原来是沈寔。只见他眉心处鬼纹若隐若现，显然是魂魄不全之故。

“你、你怎么在这里？”随即想到了什么，“你不是吧，死都死了，你还非得跟我过不去？”

她以为沈寔死了之后执念不消，心心念念的就为了灭掉她这个妖。

却不想沈寔忽然张开五指，现出手中的双鱼玉石。司月刚想问“这双鱼玉石不是漕帮现任帮主范菁菁之物吗”，却发现双鱼玉石如有意识般刷的一下冲进她体内。

就在那一刻，沈寔引动迷蝶梦最后的仙力。

司月瞬间离魂，神魂被迷蝶梦吸进梦境中。

她发现自己和沈寔都重新回到无念桥，无念桥对面的烟雾已然散却，一座巨塔映入她的眼眸里。

不需要沈寔多言，她神魂便自发地钻进巨塔中，塔中火焰灼烧得她喘不过气来。塔内一重又一重，她神魂一直不受控制地冲到第九重，这才停了下来。

在她面前的神架上，趺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睁开双眸，与她遥遥对望。

一种伤感的情绪瞬间涌上司月心头。

原来如此！

她既非司月，亦不是司流光。她原本不过是女娲补天时灵智未通的石头，被女娲随手丢弃，错落入幽冥界亡灵渡蓝溪水畔。

那里，才是她命运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