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度少时走南闯北,在中原各处游学,各大世家的看家本领,他样样有所涉猎,哪怕是中原禁用的邪术,他也略知一二。
论天赋,谢玄度是数一数二的大才,加之脑子聪明,鬼点子多,从各门各路学来的东西,他又能融会贯通,回头用于剑道之中,还自创过不少花里胡哨的剑招。
有这样的功底,谢玄度学什么都快。
听绿绮点拨了两句口令以及符咒的画法,谢玄度才发觉自己对这招魂术并不陌生。
从前他在九鼎书院学过一些基础的符箓术,画个咒,可以使唤小纸人清洁打扫——究其原理不过是役使周边的孤魂野鬼,让他们附身于纸人上,按照口令办事,与这招魂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不到一个时辰,谢玄度就学了个七八成。
连绿绮都惊异于他学成的速度,道:“你竟学得这样快?”
谢玄度谦虚道:“姐姐过奖。”
“你不是个笨徒弟,当师父的很开心。”绿绮道。
这点子微末小事,在旁人看来或许没什么,可绿绮倒瞧出谢玄度是个可敬又可怕的对手。
谢玄度这厮聪颖伶俐,天赋绝佳,不止在剑道上是个奇才。
现在绿绮明白邪无极为什么要将大统领一位传给他了。
倘若谢玄度选择与中原五大仙府一道,势必会对狱界产生莫大的威胁;可谢玄度若做了他们狱界的大统领,该头疼的就是中原人了。
哪怕只是给这些个名门正派添添堵,绿绮也要好好对待谢玄度,最好能将他骗到狱界去。
“中原仙府瞧不起你这小小半邪,那么多人讨厌你,冤枉你,还不如我对你好呢。等你料理了李肃林,要不要跟我回狱界去?邪无极大人看重你,必不教你受这般委屈。”
谢玄度摇头笑道:“我就算了。”
绿绮眯眼:“怎么,你还瞧不上狱界大统领之位?”
“岂敢?只是我这人不求上进,自在惯了,一听说要做什么大统领,我逃都来不及,哪里担得起此等大任?”
“也罢。”绿绮哼道,“该教的,我都教了,不过还有一点你要记住——罗东阳寿已尽,倘若再召醒他,他的魂魄至多再待两个时辰。”
绿绮竖起手指,提醒谢玄度:“子时招魂,到了寅时,也就是黎明时分,罗东便会魂飞魄散,你的时间不多。”
谢玄度道:“好,我谨记在心。”
绿绮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你练罢,我要再去睡个回笼觉。”
绿绮走后,谢玄度在房中独自练习了半日,待到暮色沉沉,正是驱尸启程的好时候,他才出了房间。
张人凤已在大堂中等候多时,对于谢玄度,他似乎有着无尽的耐心。
见张人凤静静地坐在窗边品茗,穿一身雪衣,晚霞都染在他的衣襟上,衬得面容颜色更好,谢玄度不由地驻足,欣赏了片刻。
自二人确定心意后,谢玄度看他一直如珍似宝,现下除了欢喜,心中又五味杂陈,贺金吾的质问总似愁云一般在他心头挥之不散。
张人凤这样护着他,当真没有其他的企图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张人凤抬眼望了过来,眉宇间笑意淡淡,眼睛似两口深潭,谁看了都要陷进去。
谢玄度仿佛十五六岁怀春的少年,见他一笑,心都乱了。
管他骗不骗的!
真骗了又怎的?张人凤这等美色愿意投怀送抱,他谢玄度什么好滋味都尝到了,到底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凤哥儿!”谢玄度挥着折扇,冲张人凤扬眉笑道,“走不走?”
张人凤微笑着点了下头。
铁书铜琴楼为他们备下两匹神驹灵马。
谢玄度将摄魂引路的铃铛就挂在马鞍上,引着罗东一同上路。
启程前,贺金吾一直没现身,还是铁书铜琴楼的掌柜出来送行,交给谢玄度一个通关鱼符。
掌柜的说:“这鱼符为通宝钱庄专用,进太微城时,凭此符可以免受盘查,保公子一路畅行无阻。”
谢玄度接过鱼符,拎起来左右一瞧,笑道:“你们东家让你给我的?”
掌柜的恭敬地鞠了一躬,默然承认。
谢玄度轻叹一口气,翻身上马,仰头往铁书铜琴楼的楼台上一望,遥声道:“琉璃猫,小气鬼,回来再找你喝酒!”
说罢,他与张人凤一同策马飞驰,奔向清都城外。
藏身于楼台上的贺金吾听到这句,气道:“你才小气鬼!”
不过片刻,贺金吾听马蹄声渐远,心中一下怅然若失,匆匆走出来,凭栏远眺,却只见马背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掌柜的来给贺金吾复命:“东家。”
贺金吾不舍得收回目光,道:“传令给沿途的驿馆、酒楼,好生照顾谢玄度,谁也不准怠慢我琉璃猫的朋友。再让太微城中的耳目放机灵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禀报给我。”
掌柜的心有疑虑,因着谢玄度是个半邪,为中原所不容,贺金吾这样帮他,恐怕会令五大仙府不满。
不过他们铁书铜琴楼一向只对贺金吾尽忠,没人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是。”掌柜领命退下。
谢玄度和张人凤走了一日一夜,进太微城没多久,就有楚家弟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拦路之人还是当初请谢、张二人去落照间参加婚礼的那两个年轻后辈,皆为楚岚君的亲信。
他们面露喜色,抱剑行礼道:“谢公子!张境主!终于等到你们了!”
谢玄度问道:“专程来等我们的么?”
“大小姐有命,倘若看到二位公子进城,就请你们去停云水榭相见。”
跟着这两位楚家的弟子,谢玄度和张人凤来到太微湖边。
此时刚入夜,江面上水雾缭绕,只有停云水榭上挂着的两盏金光灯笼摇曳生辉。
远远的,谢玄度就看见灯笼下的李湘神。
李湘神也瞧见了他,挥手喊道:“哥哥!”
走过长长的栈桥,谢玄度先行抱住李湘神:“湘神,你怎么样?”
李湘神笑得不改呆气,道:“我很好,见到你就更好了。”
说着,楚岚君也从水榭中走出,没理谢玄度,只是敬了一声张人凤:“张境主。”
张人凤点头回礼。
除了谢、张二人,楚岚君一眼就注意到立在岸边的黑影,在夜天水雾中,那人就跟僵尸一般一动不动,瘆人又阴森。
楚岚君却不怕,只是奇怪:“那是什么?”
谢玄度道:“好说,折梅宗灭门时,唯一的见证人。”
李湘神感受到那人身上有着与他类似的气息:“死人?”
谢玄度:“不错。”
楚岚君问:“如此说来,你知道谁是屠戮折梅宗的真正凶手了?”
谢玄度道:“这正是我到太微来找楚大小姐的原因。”
楚岚君一展手,将他们请入水榭。
四人落座后,谢玄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知楚岚君和李湘神。
得知真凶是李肃林,楚岚君神色愈发凝重。
谢玄度再问:“关于你父亲的死,可探查到什么?”
楚岚君:“也跟李肃林有关。”
此话一出,谢玄度精神一振,挺直腰身,道:“怎讲?”
那日,楚岚君和李湘神离开龙岗,返回太微,潜入了楚家府邸。
府中有一处翠幕园,是楚白虹生前闭关修炼之所,平时不准外人擅入。
楚白虹死后,此处就荒废了下来,鲜少有人走动,正好给了楚岚君和李湘神一个暂时藏身的地方。
趁着这段时日,楚岚君于暗中探听楚家的近况。
楚白虹死后,阖府上下都沉浸悲痛当中,她大哥楚文君代掌全家,操持后事。
一切没什么异样,唯一的异样就是从前近身服侍楚白虹的小弟子沐猴儿得了癔症。
沐猴儿从小就愚钝,可楚白虹偏爱他的稚拙,那么多聪明伶俐的嫡传弟子,楚白虹都不喜欢,只将沐猴儿带在身边悉心教养。
楚白虹死后,沐猴儿似乎因为伤心过度而发了疯,谁靠近他,他便大喊大叫,对人拳打脚踢,只有到了楚文君面前才痴痴笑笑,乖乖地喊他“大哥”。
别人想靠近楚文君,沐猴儿也不愿意,学小狗汪汪地叫,呲着牙,作出要咬人的样子,特别是见了李肃林,沐猴儿还拿起泥巴丢他。
李肃林在人前向来儒雅宽和,风度翩翩,被沐猴儿丢了泥巴,他也只微笑着说不计较,还请楚文君别重罚了这痴儿。
只不过他说的是“别重罚”,而非“不罚”。
楚文君不得不吩咐两名楚家弟子暂时将沐猴儿看管起来。
后来府上忙着楚白虹的后事,没人顾得上沐猴儿,看守一松,沐猴儿翻窗户逃了出来,师兄弟瞧见了,却也没再管他。
沐猴儿成日里拿着一根柳条,摇来甩去,一蹦一跳,哼哼着歌谣,满府里乱逛。
这夜,楚岚君将路过的沐猴儿卷进怀里,抱进了翠幕园。
见到楚岚君,疯了那么多天的沐猴儿一下不疯了,像抱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楚岚君,哭着喊:“姐姐,你终于回家了!有人要害咱们,有人要害咱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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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波澜再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