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罗东瞬间汗毛倒竖,他爬起来拔腿便跑!
李肃林神色一凛,飞身起剑,直追罗东而去。
罗东发疯狂奔,大喘粗气,夜里的冷风刮着他的嗓子,喉咙里涌出铁锈般的腥。
听着长剑的清鸣之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越追越快,越逼越近,汹涌的恐惧几乎灭顶般袭来。
忽地,他脚下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绊,登时朝地面抢去,一个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他不敢停下,手脚并用,继续往前爬,然而那把素白如雪的长剑已经指在他的后颈。
罗东浑身僵住,不敢再动。
“转过来。”声音仿佛从地狱中传来。
罗东艰难地翻过身。
李肃林冷眼冷面:“你是什么人?”
罗东:“我、我是龙岗镇的……”
李肃林想起那四个盗贼,很快猜出他出现在折梅宗的缘由:“你也是来盗宝的?”
“不、不是……”
李肃林:“刚才你听到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听到!”罗东脸色惨白,矢口否认。
李肃林眯了眯眼,见他惊惧不已,分明是听到了那些不该听到的秘密。
对付这些个凡人,李肃林根本不用顾忌什么,不过是手起剑落,一眨眼的工夫,剑尖轻飘飘地从罗东喉间划过。
起初只是从一道细细的剑伤中渗出一层血,下一刻,这道伤口赫然张裂,鲜血喷溅三尺!
罗东下意识用双手捂住脖子,眼睛瞪得几乎外凸,浓红的血不断从他手指间涌出,死亡的寂灭逐渐取代了他眼中的恐惧。
很快,罗东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而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阵穿过梅林的枯风当中。
仙家修士杀死一个凡人,跟踩死一只蝼蚁没什么分别,如此简单,如此轻易。
提及当时的场景,哪怕是在死后,罗东都极为害怕,青白一张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
“我因逃得远,折梅宗的那把大火没能烧了我的尸身。
没过多久,不知从哪里涌来了一团黑雾,一种叫‘葬魂棺’的大阵法突然吞噬掉了龙岗镇上的一切。
听闻这大阵法的主人也姓李,百年前还做过皇帝,他一手控制着阵法中所有的孤魂野鬼……受那葬魂棺的影响,我的魂魄才一直在折梅宗上游荡不散……”
谢玄度沉吟片刻,暗道:“不错,这便对上了。”
上次他跟张人凤在清都闹得不欢而散,二人分手以后,谢玄度就去了龙岗山的武德真君庙。
正是那时,葬魂棺吞没了整个龙岗地界,他跟焦尾、楚岚君等人合力破阵,又有左寄侠帮忙,方才斩杀那头墨蛟“李灵均”。
罗东继续道:“被困在葬魂棺的时日,我还见到了那些被杀害的折梅宗弟子。
折梅宗遭难时,他们逃下了山,那日一同返回半峰雪,是打算重建折梅宗的,不巧正好撞见李家七公子在宗中搜寻《太玄龟经》。
李七公子见事情败露,为了掩人耳目,竟然下令将他们一一杀光!事后还要、还要嫁祸给你……这样行事,与那些邪魔外道有什么分别?!”
“别,我们都干不出这么不上台面的事。”绿绮哼了一声,“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在中原人眼里也是邪魔外道,别将自己也骂进去了。”
罗东连忙赔罪:“狐仙姑姑说得对,都是小人不会说话。”
他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还能找谢、张二人申冤,全靠绿绮这一手点尸成傀的神通,罗东对她自是感恩戴德,十分尊敬。
瞧他倒是乖巧,绿绮笑了一声,并不计较。
罗东再看向谢玄度,目光充满担忧:“谢公子,他们冤枉你了么?”
“倒是联合楚家审过我一回,不过我已经为自己辩了个分明。”谢玄度让他放心,“不是我做的,别人想冤枉到我头上也没那么容易。”
“那就好……没能帮上你的忙,我、我很愧疚。”
“不,少东家,你帮大忙了。”谢玄度一向带笑的神色浮现出一丝森森寒意,“要不是你,我都不敢想真正的凶手会是他。”
罗东胸中恨怨难消,趁此时机,不顾旁人阻拦,冲着谢玄度和张人凤磕头跪拜。
他请求道:“谢公子,张公子,求二位为小人、为那些枉死之人讨个公道,我罗东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两位公子的恩情!”
谢玄度将他扶起来,郑重地承诺:“不要你做牛做马,这事还关乎到我自己的清白,我不会坐视不理。”
罗东的血泪都快流干了,他又哀求似的看向张人凤,张人凤轻轻点头,一样应下。
这位张公子话不多,看着行事稳重,得他一诺,竟似千金落地,无需再有任何担心了。
绿绮道:“罗东,你是已死之人,魂魄和神识都无法在这具尸体里待太久,来日需要你的时候,再召你醒来。”
罗东神色决然:“但听狐仙姑姑吩咐。”
绿绮双手结印,右手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冒出血似的光芒。
她再起一道符纸,以指尖画咒,符咒一成,她便将之贴在罗东的额上,再度将他的魂魄封印在这具尸体当中。
绿绮转向谢玄度,讥道:“你的名声够臭,连灭门的事都能冤枉到你头上来,焉知不是你太讨厌、又到处惹人嫌的缘故?”
谢玄度不以为然:“非也,非也,我可爱的地方有很多,只是旁人都不晓得。”
“狂妄的小混蛋,也不知羞。”绿绮差点翻白眼,“这次我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要怎么谢我?”
谢玄度抱扇道:“绿绮姐姐将罗东借给我,我带他进太微城,去楚家辩个清楚,回头我再来好好谢一谢你。”
“这却不难。”绿绮道,“我将招魂咒教给你,到时你自行决断,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怕楚家人见了我,以为你跟我这妖邪是一道,再不信你的话。何况……何况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傻小子!”
“傻小子”自然就是指李湘神了。
谢玄度再拜:“多谢姐姐。”
他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绿绮好生受用,绿绮眯起狐狸眼儿,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她伸了个懒腰,似是又困了,指尖一划一绕,施展法力,令那口摄魂铃飞悬在空中,泠泠作响,引着罗东一同走入铁书铜琴楼。
夜雨中,谢玄度摸着鼻尖,似乎在想什么。
贺金吾站在谢玄度身旁,沉思半晌,道:“江湖一直传闻‘万壑松声’李肃林气善心慈,济弱扶倾,是个侠义心肠,不想背后行事竟这么毒辣。”
谢玄度好不喜欢听“万壑松声”四个字,道:“别提他的号,可行?当年问世老头评定风云榜时,我谢玄度还要跟他齐名,好不晦气!”
贺金吾笑着嘲讽道:“也不知谁该嫌谁晦气,人家现在贵为李家的七公子,你呢?”
谢玄度不服:“李家七公子又如何?我——”他瞥向另一边的张人凤,往他身前一凑,指指自己身后,大有将张人凤当靠山的意思,“我现在是苦行境境主的小仆人、小奴才,也比他李肃林强过百倍千倍。”
张人凤听着,忍俊不禁。
贺金吾神色甚是不快,阴阳怪气地说:“你好有志气,堂堂谢家大公子上赶着去给人当奴仆。”
谢玄度浑不在意,嘻嘻笑道:“那也要看给谁当,如果是为‘不事王侯’张人凤鞍前马后,可比当什么大公子、七公子的快活多啦!”
贺金吾微微一僵,暗自握起手指。
或许谢玄度自己还浑然不觉,可他对张人凤跟对从前的那些知己好友全然不同,那种偏心与在意已不是旁人能比。
沉默了一会儿,贺金吾才说:“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谢玄度还有些事情没想明白,只道:“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再考虑考虑。”
贺金吾:“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谢玄度眼见太阳打西边出来,惊讶道:“今日你怎么这样仗义?”
贺金吾跟谢玄度一见面就爱斗嘴,二人东风不让西风,谁也不肯输谁。
谢玄度这厮没心没肺,一肚子混账话,贺金吾一早就知道,素日里吵吵闹闹也从不觉得有什么,此刻瞧着他身边的张人凤,竟莫名生出一腔的不甘心。
他几乎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对你不仗义了?!”
谢玄度一时没听出贺金吾动了真怒,还不知死活地怼道:“你琉璃猫仗义帮忙,事后还要拿算盘算一算我该怎么还,当真让人消受不起。”
贺金吾被激起怒气,将谢玄度狠狠一推:“从前怎么不听你说‘消受不起’!”
谢玄度猝不及防,被他推得倒退两步,还是身后的张人凤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稳。
这下谢玄度更为疑惑:“好端端的,怎么还动起真格的?”
贺金吾一出手就后悔了,可瞧见谢玄度这般不知好歹,又绝无可能道歉。
他声音一下放轻了,像是怕说出来的话会伤到人,可藏不住恶狠狠的意味,道:“谢玄度,你真该死。”
撂下这句话,贺金吾转身进了铁书铜琴楼,再不理会他。
谢玄度一头雾水,连忙唤道:“喂!贺金吾?琉璃猫?真生气啦?”
对白写得略为啰嗦,删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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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波澜再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