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嘴上机锋不断,手上也没怎么停。
几乎是练寒星走进扶光的瞬间,二人再次交手。
练寒星先是取出豁口的砍柴刀,绕指柔迟迟没有动静,想也知道肯定是被这个女人嚯嚯了,她武器太少,每一样都得珍惜,只能从不怎么样的砍柴刀开始。
扶光勾了勾手指,嘲讽对方一波,示意自己可是赤手空拳,你竟然还要用刀?练寒星就当睁眼瞎,视而不见提起砍柴刀率先出手,疾迅如风,一个跃起逼近扶光直击对方脑门。
砍柴刀对着扶光竖劈下去,威力惊人,扶光一个斜走避开,顺势粘上练寒星来到她身后。岂料方才这一劈只是虚势,刀直接走空将地面生生劈开一道沟壑仍旧未停,刀身携带的威力仍在往后走,赫然要对上身法诡异飘到练寒星身后正欲动手的扶光。
练寒星将握改为抓的姿势将刀往后一推,光这一推也使了十成十的力,存心要劈碎扶光这具脆皮骨架子。
扶光哈哈大笑:“好、好、好,下手够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她不进不退,任由那刀势如破竹,带着肃杀之气逼近面门,在离她半米远时她伸出右掌对着骇人威势的刀锋狠狠一抓,一道无形的力量自她掌间扩散开来,竟直接将砍柴刀炸成碎片!
与此同时,练寒星的右掌也如电如风,击了过来,这一掌很慢很轻,掌间所蕴含的力似乎也不怎么重,像是春风化雨般轻柔缠绵,三月柳絮轻飘直骚鼻孔般酥酥麻麻的痒。
扶光自是不会小看这小鬼,练寒星其人打起架来毫无章法,想到哪里打哪里,也没有固定的武器,看似站在弱势,却是只能咬死猛禽的疯狗,可怕得很。自己的每一招都能叫她提前看破,只是有时候在速度上反应不过来,这才败给自己而已。
但她自然不会这么表现出来,若是对她过于重视,岂不是要叫她得意许久?于是她神情轻蔑,加重掌意,双掌瞬间碰上,和煦春风对上冬日霜雪,练寒星节节后退,掌间的气层层拨开,所过之处,枝叶炸裂,尘土飞扬。
练寒星这温柔一掌看似处在败势,可春雨多了也是会冻骨头的。掌意犹如春雨,丝丝缕缕钻入毛孔,渗透骨中,像是轻絮轻骚血管和骨头,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痒,让扶光想抓抓不到,难受得很。
对此,扶光的解决方案是——直接炸开。
重新凝聚的身体很快和练寒星扭打在一起,二人一个手执骨鞭,一个拿着藤剑,骨鞭犹如长蛇化为虚影刺近练寒星,游至心口张着利齿。
藤剑一横挡住骨鞭,携着怒风卷起尘土身形如电转瞬就逼近扶光,骨鞭一转化为长剑,两兵交接,半空中叮铃咣当金属碰撞声一直未停,二人的剑快到看不清动作,远远望着只能看到两道虚影。火星四溅,时不时擦出刺耳的声音,两两相撞后劲气再次散开,空气刺破。
二人各退数步,抓着长剑面无表情望着对方,眼神也不甘示弱开始交锋上了,连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片刻后,以二人为圆心,一丈内的草木和头骨同时碎裂,洞府上的牌匾被劈成两半掉在地面,吉祥天的天字粉碎,只剩下吉祥二字。
无数风涛席卷进洞府,这道劲气蔓延到了洞府内,小红躲在夏满堂后面,夏满堂还在不慌不忙嗑着瓜子,躲进洞府内瞧热闹的盈女们直直惊呼。符明光站在最前面,风将所有人的衣袍吹起,阴暗的洞府内只有小红的灯笼脑袋和几只跑进来的血萤闪着微光。
符明光捏出一个法诀将洞府内众人罩住,保护罩碰上劲气,同时炸开,但也阻挡了劲气。
“怎么样怎么样,谁赢了?!”安全了的小红又凑到前面去看。
“还未分出胜负。”符明光嗓音轻柔说道。
盈女们叽叽喳喳,大多都在说“领主还是太温柔”“领主一定是放水了”“领主肯定不会输的”,其中夹杂少部分对练寒星的称赞“这个来客是谁?怪厉害的”,也有小部分开始困倦“还要打多久啊,都看累了”。
还要打多久呢?谁也不知道,包括风暴中心的二人。
练寒星和扶光二人都只觉得爽,太爽了,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上一场了。
“惑心族领主?”
“不过尔尔。”
练寒星云淡风轻掸了掸衣摆:“向我求饶,兴许我会网开一面。”
洞府内的盈女们神情呆滞,片刻后纷纷炸开,开始抓狂:“太猖狂了!”“凭什么这么说!”“领主,您千万不要放过她!”
夏满堂笑了一声,指使小红:“小红,上茶,她们还有得打呢,我们得好好看看。”
重重音浪在人群中散开,扶光一抬手,盈女们同时静了下来。
扶光踩碎滚落到她脚下的头颅,点了点还在半空游走,尾刺向自己不停摇晃邀功的骨鞭:“你说的是连自己的武器都保不住的那种网开一面?”
练寒星给自己的藤剑上了一层灵漆,措辞夸张道:“啊,可是,你连自己的肉身都保护不了,岂不是比我还菜?”
……
扶光优雅的面具破碎,二人再次扭打在一起。
骨鞭快成残影,嗖地一声刺出,在半空中游龙飞舞,穿过林中枝干拉开序幕,率先攻向练寒星,像是一条无骨的长蛇在林中穿梭,抖落无数落叶洒下,尾刺如蛇瞳锁定猎物不放。
练寒星恍若听到骨鞭在半空中呼啸而来,细细密密的声音,以及那道将自己视为猎物的目光。她手中的剑发出锃鸣,翁地一声响了起来,剑身止不住地颤动,落在剑身的飞叶被剑锋劈成两半,正僵着缓缓飞落。练寒星斜觑一眼兀自激动的藤剑,她挽出一道剑花,手中长剑唰地一下飞出,在瞬间化为流光,快成残影,飞了出去。
这一剑,比方才的攻击还要狠,不加掩饰地冲扶光杀去。绿色的藤剑在绿色的丛林中如入无人之境,剑锋所到之处,所有障碍统统被扫除。上一刻漫天飞叶纷纷扬扬洒落,营造出缱绻旖旎的氛围在下一瞬被打破,阻在剑锋前的飞叶被一片片刺破,从叶肉到叶脉,贯穿而过,被剑锋携带的剑意震了个粉碎,化为齑粉。
那如同丛林之王匍匐枝干间蜿蜒飞出的骨鞭,就在尾刺要抓出练寒星心脏的那一瞬,鞭身也被剑锋贯穿,像是被斩成两半的蚯蚓,从枝干间跌落,在地上扭曲蠕动。
洞府内只能听到时不时的噼里啪啦击落在地的声音,她们的心也如同那蛆一样蠕动的断鞭,被攥紧、跳到喉管,几乎要难以呼吸。而剑锋威势仍旧不减,还在一往无前,直击扶光。难听的摩擦声再次传进洞府,又是砰地一声,扶光的身躯被炸开,碎裂的骨节掉落各处,发出噼里啪啦的回响,像鞭炮,像烟花。
……
狂风大作,乌云翻涌,响雷擦过树梢劈下,一重又一重,瘴气吹散,上空阴云密布,紫色的雷电擦亮练寒星的神情,她眉头紧皱,望着一地碎骨耳听八方,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过片刻,下雨了。
雨沿着叶片滴落而下,很快变大,一串串珠帘滚落在地上的碎骨间,叮叮咚咚敲打,像在为她们奏乐,练寒星垂着眼睫,雨珠从额头落下,挂到眼睫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滴落在地面,深红色的泥土渗满雨水,变得黏腻湿滑。
身后传来动静,离弦的剑如影飞回手中,练寒星终于掀起眼帘出手。
她身形鬼魅,在林间飘忽,扶光像是她的影子,紧紧粘着她不放,无论怎么闪避都能追上,左右手同时抢攻。
练寒星左手格挡来招,和扶光的右手就这么斗了数招。与此同时她抬起右手,雨幕中她的剑在扶光欺身而来的左臂间转动,像是一把高速旋转的风扇,劈碎缠在剑锋的无数雨滴,扶光不得不收起右手以免被这剑势搅碎,腿上不甘示弱又开始踢打起来。
藤剑在练寒星的一指下破空而出,和扶光交缠起来,练寒星没有让藤剑孤军奋战,她双拳两腿并用,前后夹击,扶光腹背受敌。
扶光双指覆上欺身而来的剑锋,狠狠一夹,藤剑再次碎裂,她也放弃了所有武器,就这么和练寒星拳拳到肉打了起来。
大雨、碎了一地的剑锋、湿透的衣裳、扭打的身躯,青肿的脸。
……
已经不知道打了多久了,洞府内小红打了个哈欠,夏满堂两腿交叉躺在座椅上半眯着眼困倦不已,被小红传染也打了个哈欠,她连着磕了太久的瓜子,嘴角都起了泡,尽管事后灌了不少茶水也没用,照样上火了。
“没记错的话,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还没结束?”小红眼角愣是被挤出了两滴泪,纯粹是给困的。
符明光坐在最前方不动如钟,看似镇定,实则也耷拉着眼眼下乌青,这打斗连续太久,又太吵,叫她一个极度依赖极静的环境才睡得着的小妖痛苦得很。
身旁,是密密麻麻的细鼾声,盈女们躺倒一片,睡得正香。
夏满堂打着哈欠挤出一句话:“应该快了。”
……
雨停雾散,风吹散云层,霞光漫天,极夜之境被练寒星打破,多年来第一缕暮光照进万窟林,漆黑一片的洞府被霞光滤进,熟睡的盈女们率先感觉到变化,纷纷睁开双眼。
脏兮兮的二人在霞光下喘着气,两个人满脸青紫,都是不讲武德的人,打人先打脸,结果双双破了相。
扶光笑得开怀,挥袖一变,浑身换了个模样,穿着紫衣,长发垂地,手执铜铃,取出一张面具半覆脸上,正好遮住青紫的脸:“最后一招,希望你能接住。”
练寒星记得第一次见她时也是穿着一身彩衣重冠,在杜鹃林中跳着据说能祈福的觋舞,那是个难忘的夜晚。
而如今,赤色的霞光如浓郁的大火覆盖万窟林,将扶光吞没。浮光跃金,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她身上披满了赤金色的纱衣,地上碎骨裂片无数,连日来的雨水将地面洇湿,毛茸茸的草地内足有半寸深的水沾湿她的尾发和裙摆,她就这么在林中,举着铜铃跳了起来。
今日也注定是个难忘的夜晚。
这一舞和几日前的觋舞截然不同,倘若说前几日的觋舞是朗日昭昭,为族人带来鼓舞和希望,那么今日这一舞便是夕阳落幕,携着无尽惆怅和肃杀。
琳琅环佩叮当响,晦涩难懂的字语在扶光口中一字一句蹦出,最后化成声声悲吟,她的身影在霞光下变得愈来愈淡,铜铃声撕扯着心弦,练寒星精神恍惚,半空中恍若有无数人影相互厮杀,冰冷的海水上飘满了浮尸,海水被染得鲜红,和霞光交错倒映,已经分不清哪个是血色,哪个是余霞。
地面小幅度开始震动,地面的水波接连抖动,激起无数波痕,森林深处传来地动山摇的颤抖声,百兽从林中钻出,对扶光俯首称臣。
练寒星听到洞府内传来极细极轻的叹声。
夏满堂揉揉双眼,摆正坐姿,桌上地上到处都散落着瓜子壳,她推了推靠在她椅背上刚刚沉睡的小红,叫醒了昏昏欲睡的符明光:“醒神。”
她有些无奈:“闹出这么大动静,待会又有一场战要打,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都故意着呢。”
朱砂村内,老韩家中。
老韩和赵云蜺坐在院中闲话聊家常,对面是一个裹成粽子躺躺椅上看不清本来面目的人。
二人在练寒星一行人上山时就暗中跟踪,三日前已经知道万窟林中的动静。如今赵云蜺伤势大好,又摩拳擦掌想要活捉练寒星祭旗复活老祖,这能流传万年的伟大事迹决计不能断送在他手中。正合谋着挑时间去看上一看,就见山中地动山摇,二人两两相望,相□□头,对着裹成粽子的人轻拍:“老高,你好好休息,我们去去就来。”
当日老高重伤垂危,老韩把他带到神庙,赵云蜺历经险阻才夺回身体控制权姗姗来迟,却发觉老高已无力回天,简单止血后想要深入治疗,难缠的练寒星却闯入家门,不得已匆忙下山应付练寒星。
神庙确实不能容忍外人逗留太久,且是一个将要断气的,对神庙又无太大帮助的人。没过多久老高就被守夜人丢至万窟林中,老韩与他相逢于微末,见无药可救便趁机夺了他的法宝离开深山,老高就这么被甩在万窟林,被扶光察觉,将他扔给了火鸟为食。
不知道该说他命好还是命差,虽然被火鸟一爪穿透心脏,跌落崖底,却也意外有了机遇,崖底百兽巢穴禁地间生长着一株金芝,修补好了他的伤势,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可迎接而来的也是百兽的滔天怒火,他好险才离开禁地,带着满身伤痕找到了心虚的老韩跟赵云蜺二人。
现如今,他吃好喝好,除了动弹不得,好像也没什么坏处。被二人同时一拍,肩胛骨被震碎,他闷哼一声,咬牙切齿来了句:“好。”
心底却是含恨:抢了我的法宝,害我受这么多罪,你们最好是有命去,没命回!
老韩和赵云蜺不再藏拙,同时动身,化为一道流光飞向万窟林中。
与此同时,程见雪家中。
程见雪停下手中动作,忧心忡忡望着山中,君影从房中夺门而出,随便抓了一件外袍披在肩上便匆匆出来。
那两道身影,自然而然落入了二人眼中,或许不止二人,还有村里无数村民,都站在街道上对着天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众人伪装了多年的外皮,在这一瞬间尽数撕开,丑陋而扭曲的面容带着滔天的恶意和嗜血的双眼,不加掩饰,夹道上无数中年男人面目阴沉,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才是人人喊打的“怨灵”。
“竟敢在山神的地盘撒野,真是活腻歪了。”
“肯定少不了老太婆跟那个长毛丫头,最好把她们都抓去献给老祖。”
“可惜了,那丫头片子的血好闻得很,应该先撕一片肉下来尝尝鲜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们的惨状了。”
“真是好心呐,待老祖醒来,或许可以考虑给她们立个碑。”
“……”
村里各家屋内,躲在阁间数十年不见天日的女孩们瑟瑟发抖,怀着孕的大龄妇女们抱着肚子担忧,少数人在房内暗暗祈祷出师顺利,老祖能够苏醒,她们真的不想再生孩子,送孩子去死了。
忙活了几日不曾歇息的君影神情疲惫,声音嘶哑,她凝声道:“开始乱了。”
今天的更新来咯 感谢山间月14号投喂的十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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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