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怎么是你啊?真晦气!”
“对啊,你又帮不了忙,过来除了添乱还能干嘛?”
“不仅不帮忙,没准儿还要同昨日那般,看到自家师弟为了救自己落难,拔腿就跑呢。”
黑雾缭绕的不胜山前,一众玄门弟子正在施法布阵,一个杵着拐杖的年轻男子一瘸一拐往这边过来,大家皆是面露厌恶,还没等男子走近,就开始连珠炮似地当面嫌弃,有的甚至是咬牙切齿。
温孤宁对这些难听的话没作理会,继续杵着自己路边随意捡的枯枝拐杖,步履艰难地往人群靠,一副“我聋了,你们随意”的表情。
“脑子有病。”
人群中蹦出这句来,也不知谁说的,但是众人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随后,以温孤宁脚下为中心,周围十丈的人都跟见了瘟疫一样走远。
“江公子,你还是去后面待着吧,这里随时有可能窜出邪祟,别伤到你了。”
一名医宗弟子发现温孤宁离开伤员屏障后,忙追了过来,苦口婆心相劝。
温孤宁侧头看了眼这名医宗弟子,正是昨日自己受伤,跟来的其他医宗弟子不待见他,不肯救治他时,越众而出为他疗伤的那位。
温孤宁记得大家都叫他张小秃,因为他虽年纪轻轻,就已经秃顶了,好在眉目还算清秀,倒也并不十分难看。
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辈呢。
温孤宁回以一笑,正要同张小秃说话,他师兄过来拽走了他,对温孤宁则视若无睹。
温孤宁无所谓地回头,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不胜山。
不远处的玄门弟子们边施法,边开始喋喋不休谈论:
“唉,这黑雾如此深浓,什么都看不到,又进不去,山里的人也一直没消息穿出来,实在太诡异了。”
“可不是,仙盟发消息时,我还愣住了,谁能料到不胜山会出事?”
“是啊,自打五百年前温孤剑宗战胜魔尊,不胜山便成了灵力丰沛之地,跟桃源仙府似的,按理说不应该出事啊。”
已经五百年了吗?
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充满了温孤宁的胸腔。
“说来当年那场决斗,真是震撼而惨烈,温孤剑宗一身血衣,周身流火立于不胜山山巅,天地为之变色,川流因而枯竭,生生逆天而行,用不胜剑斩断了魔尊脖颈,最后自己也重伤难愈,落个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下场。”
“我听闻,若非这场决斗,温孤剑宗十年内便可飞升得道。”
“也不一定,我听师父说,温孤剑宗虽有千年难遇的天赋,亦有远超玄门众人的修为,但他从未入世,更谈不得出世,故而神识有缺,是不可能悟道和飞升的。”
“此话怎讲?”
“这,就跟天极派秘辛有关了,我也不敢乱说啊。”
“说!我们都替你保密。”
“对,快说,不能勾人兴趣了又咽回去,我们绝对替你保密。”
“那……行吧,你们靠近些,我用个隔音符。”
随后,谈论声便被隔音符隔绝,四周安静下来,枝头上传来鸟雀叫声。
其实温孤宁要是想,解个隔音符不过抬手之间,但温孤宁却不想听了。
温孤宁此时的记忆,尚还停留在自己灰飞烟灭前,不胜山那满山的梨花。
其实那时,不胜山还是一座无名小山,掩映在群山之间,毫不起眼。
他和左世疏打了七天七夜,各自受伤惨重,最后在此处决战,他耗尽修为砍断他的脖颈,又因魔尊之躯不死不灭,只能将其遗体肢解,然后送往三处进行封印。
之后,他重伤回天极派闭关,却有人闯入刺杀,他金丹当场碎裂,寿元也走到尽头。
但是他没有惊动天极派的任何人,并放走了刺杀者,独自提着不胜剑到了此处山巅,看着这座空无一物的荒山,稍稍思量,将不胜剑插入山体。
灵力荡开混浊,只顷刻,飞瀑河流作响,满山梨花胜雪,恍如仙境。
彼时,走到生命尽头的温孤宁堪堪坐下,承受着三魂七魄逐渐离体的痛苦,内心却波澜不惊。
他活了三百年,只有练剑这一件事,剑就是他的全部。
这是别人替他选好的宿命,他也并没有反抗。
所以在临死时,他第一次给自己做了个主,选择在此处山巅设下封印大阵的最后一步,并绽以满山梨花作伴。
梨花,离者,殇也。
这是让人听着伤心的花,可是温孤宁不觉得,那是唯一让他觉得自己还和尘世还有挂念的存在。
看着满山梨花,他便觉得他的一生圆满了。
飞升与否,他真的毫不在意。
只是,温孤宁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重生。
其实在一个人淡然赴死后,重生真的显得多此一举,可命运这东西,大抵是猜不透的,非得把人戏弄好几个来回。
那么,这一次又需要他做什么呢?
温孤宁还没有想到其中缘故,但当下倒是有一桩麻烦事。
温孤宁的重生就发生在昨日。
起初,有少量意识聚集,四周一片黑暗。
恍惚间,温孤宁听到不远处有人义愤填膺地谈论着什么,听起来大概是个师弟以命相护师兄,却反遭抛弃的故事。
众人皆感叹这名大师兄不顾同门之谊和救命之恩,自私凉薄至极,就一缺德玩意儿。
迷迷糊糊中,温孤宁也想,这是哪个缺德玩意儿?
等到所有意识回笼,温孤宁睁眼,发现自己靠坐在树下,身躯酸软,朦胧余光中周围全是人。
再一动,左肩和双腿传来伤口扯动的剧痛,应该是受了伤。
温孤宁只得老实不动。
待视线清明,温孤宁抬头,正好和坐在不远处的一位美人目光相碰。
这美人是名束着高马尾的年轻男子,肌理雪白如瓷,身形翩然独卓,五官生得无一不美,虽着一身简陋的鸦青校服,俨然小门派小弟子的打扮,但却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看到自己醒来,对方露出欣喜的笑来,语气温柔问:“大师兄现在可感觉好些?方才你突然晕倒,着实让我担心。”
如此美人,那怕自己贵为剑宗,也甚少得见,何况还这般温柔,平添了几分柔光,就像是上好瓷器覆盖了一层薄釉,更为温润透亮。
一眼惊鸿,乃是浑然天成的少有绝色
——不过,温孤宁却是狐疑地看向对方,直觉这位美人不简单。
首先,在对方温柔的态度之前,有过转瞬即逝的厌恶神色,虽然对方换脸极快,快得像是错觉。
其次,温孤宁察觉到对方修为过人,身上重伤似乎是装的,绝对不是眼前的小弟子这么简单。
还有,他为何叫自己大师兄?师父何时破例再收了弟子?
“你师弟为你差点半条命都没了,又一直担心着你,你做大师兄的谢谢都不知道说吗?”
旁边有人愤愤然打抱不平,说话的语气自然也不太好听。
温孤宁这才开始注意周围其他人,抬眼环视一周,发现全是陌生的面孔,且看他的目光里皆带着鄙夷。
面对如此场景,温孤宁不由一愣。他贵为天下剑宗,向来尊荣无比,哪里受过这般待遇?
温孤宁终于察觉到怪异所在了。
再一想,自己不是灰飞烟灭了吗?眼前这般真实的场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体内现在虽有金丹,但灵力似乎比临死前还微弱,什么情况?
一番旁敲侧击后,温孤宁才明白自己重生了,成了一名叫江慈的修士,也就是众人口中骂的那个缺德玩意儿。
而眼前的这位美人就是方才故事里的另一位主人公,以命相护自己大师兄江慈,却反遭抛弃的五师弟夜修明。
当时整个事情的经过是:
平静的不胜山突然被黑雾笼罩,山上的住户彻底杳无音信,仙盟便发令让附近门派和修士赶来查看。
不料,山下邪祟偷袭伤人,最早应仙盟号令赶来的玄门弟子都中了招,江慈就是当时被邪祟围攻的其中一员。
彼时,江慈被邪祟团团包围,高阶修士尚未赶到,可谓千钧一发。
夜修明却不顾劝阻,持剑冲进重围,以身为盾保护江慈,将在场的一众玄门弟子感动得稀里哗啦,直叹情意深重,自愧不如。
而原身江慈做了什么呢?
他,跑,了。
他逮到机会,趁机逃出邪祟重围,将自己师弟一个人扔在危险旋涡中,头都不带回的,之后面对玄门众弟子的指责,更是无甚所谓的样子,冷冷道了句:“是他自己要救的。”
态度何其嚣张,何其恶劣,何其冷漠!
他不被人骂谁被人骂?
温孤宁:“……”
讲真,重生这个开局有点难搞啊,不仅是个废物点心,还把仇恨直接拉满。
“大师兄。”
在一众不友善的目光中,夜修明偏对温孤宁春风和煦,起身走过来,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糖饼递给温孤宁:“睡了这么久,想必饿了吧?我这正好还有吃的。”
温孤宁刚想说早已辟谷,哪里用得着吃东西,结果肚子就咕地叫了声。
温孤宁:“……”
原身这孩子的金丹修为是假的吧?
还有,对于面前这个漂亮小辈,温孤宁直觉不是什么善茬。
不过,倒真很久没有吃过凡尘食物了,早已忘记是什么味,而且这糖饼卖相很好,圆圆溜溜的,上面均匀撒满了糖霜,一看做的时候就很用心和讲究。
温孤宁素来对用心的东西偏爱,想了想,抬起右手接过,警惕地检查后,张嘴咬了口。
是种有点黏腻的味道,但是唇齿留香,令人喜爱。
这应该是早被遗忘的甜味。
温孤宁习惯性地颔首示意,以表达对糖饼的满意,然后抬头问夜修明:“你做的?”
很有温孤剑宗的一贯作风
——常年离群索居,惯有喜静孤僻的名声在外,偶尔天极派弟子进庭院送东西,他想要同他们说话以显亲和,但往往事与愿违,引得弟子们更加拘谨。
对于眼前大师兄的异常行径,夜修明脸上露出几丝疑惑,温孤宁也倏地意识到自己现今身份不同往日,便对着小好几百岁的小辈纠结了一下,道:“师弟这糖饼做得很好吃,师兄我很喜欢。”
夜修明看温孤庭的眼神更疑惑了,默了片刻,道:“大师兄,这是四师兄做的啊,你忘了吗?”
温孤宁吃着剩下糖饼,含糊道:“这样啊,那挺好。”
至于这位四师弟又是谁,他当然不知道。
夜修明皱起眉头来,不过很快,那双眼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像是突然笃定了什么。
终于重新顺利开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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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为了防止大家站错攻受,请跟我大喊三声:温孤宁是受,温孤宁是受,温孤宁是受!(注:温孤是姓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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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