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 第7章 第 7 章

那个时候的沈知意，是整个景阳高中最耀眼的人。

他长得帅，成绩又好，虽然看起来冷冰冰不太好接近，其实对待每个同学都很有分寸。

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并不需要都保持一种很紧密的关系。高中里当然有几个长得好看性格又暖的男生，但沈知意这种对谁都很礼貌的，也很受欢迎。

沈知意平时不太爱社交，打球这些时候就是他最平易近人的时间。每次在球场上打篮球，总会吸引一票女生的围观和欢呼，有时候甚至还会有几个男生。毕竟人实在长得好看，就算不喜欢男生的，看美人打球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原平路过过一次球场。夕阳的余晖下，沈知意他们班级和隔壁班正打得火热。少年穿了一身蓝白色球服，他身形偏瘦，球衣穿得松松垮垮，在里面又套了件白色背心。

沈知意小时候身体就不好，被家里人养成了个好习惯，爱运动也爱锻炼。只是不知道他的皮肤是不是天生的，怎么晒都晒不黑。原平每一次见他，都是那个白白净净的模样。

就如同此刻，球场上大家都是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唯独他一个人站在那儿，还是干干净净的，一眼就能看出和别人的不一样。

他手里正控着球，对方好几个人过来拦截，队友向沈知意打了好几次手势，都因为对面铁桶般的防守，球根本送不出去。

眼看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队友和观战的同学们都着急了。沈知意却不慌不忙，一个假动作，直接起跳在原地投篮。篮球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接进了框——一个极其漂亮的三分。

场边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队友们跑过来，轮流和沈知意击了下掌。

沈知意和他们拍完，手放在球衣上，轻轻擦了擦。就在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和原平的对上了。

他一看见原平，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对他绽放出个灿烂的笑。原平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其实大脑已经空白一片，根本无法思考了。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原平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天，在球场上的那一幕。

俊美的少年穿着蓝白色球服，带着黑色的运动护腕，衬得他的皮肤愈加白皙。汗湿的刘海被发带撩上去，露出光洁好看的额头。

傍晚的天空是浪漫的粉蓝色，阳光依然刺眼。有几个女同学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头上，躲避这刺眼的光芒。

原平却觉得，不管是什么，都不如那个人的笑耀眼。只要见过一次，就在难以忘怀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原平是个嘴笨的人，不知道怎么描述他对沈知意的感受。

但他每次一想到沈知意，心就像被按在气泡水里，还是沈知意常喝的那款，柠檬味儿的。砰砰跳的心脏随着气泡上升，随即又被狠狠按下去，浮浮沉沉，酸得冒泡泡。一口喝下去，却连牙齿都带着甜味。

在一起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向沈知意说了这个比喻。当时人总追着他问，看见他第一眼是什么感觉。原平组织了半天语言，都没憋出个一字半句，把沈知意气得差点走人。

原平着急，连忙拉住沈知意的胳膊，向他原原本本地说了这个比喻。

沈知意听完这个比喻，刚才还气呼呼的人一下子就笑了。他捧着自己的脸，盯着看，轻轻地笑着说：“还我是柠檬味儿的，这都是些什么比喻……你怎么这么傻呀。”

傻就傻吧，原平心想，我认命了。

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诚实，只会用最平凡的语言表达沈知意带给他的全部感觉——清爽的，新鲜的，又带点儿冰味。一口喝下去，或许连牙齿都会冷得打战。但等冰块融化了之后，就只剩下暖洋洋的，夏天的味道。

然而原平在感情里从来都是一个被动的人。高中时候他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在送作业的路上，会路过沈知意的班级门口。如果这个月人家正好被换到了靠窗的位置，原平就能够幸运地，在余光里瞥见他。

那个时候的原平，根本无法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以及他们之间的变化。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贪心——只要能够在想沈知意的时候，不至于忘记他的样子，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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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原平做梦都没想到，他和沈知意的缘分，会在那一天突然到来。

不，这或许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缘分。原平在心里否认自己，毕竟他觉得，这勉强只能算作是命运的捉弄，把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交到了他手上。

……而自己作为一个卑鄙的小人，在得到之后，竟然真的就将这件东西据为己有，再也不想要物归原主了。

缘分到来的时候，其实是个很突兀的时间。两人都已经从高中毕业了，景阳那年拿了巨额的校友赞助，于是全体高三毕业生来了个联动晚会。

原平他们班和沈知意的班级被分在一起，正好在一个会场里。只是大家一般都还是各玩各的，偶尔有几个玩的好的隔壁班的会跑来跑去。

沈知意他们那桌好像在做什么游戏，场面很热闹。这个游戏的规则沈知意似乎不太熟，这轮是他输了，桌上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好像都在期待这什么。

带了游戏卡牌来的同学甚至还准备了个纸箱，原平不清楚里面有什么。此刻，周围的同学都被她们这一桌闹出来的动静吸引住了，好几个都凑过来看，在他们周围围成一圈。

沈知意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是出了名的，所以除了他周围真空一片，别的地方都有点挤。原平也有点好奇，跟了过去，就站在沈知意身后几步的地方，和他隔得不远也不近。

“先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知意反应很平静，丝毫没有输家的感觉：“那就，先来个真心话吧。”

沈知意旁边的女生拿到机会，脸涨得通红，片刻后才小声开口：“知意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沈知意开口，立刻引爆了八卦的氛围。

王江平挤过来，激动地问：“诶诶诶，明星什么的不能算啊！” 得到沈知意否定的回答后，王江平更激动了，“是我们同学吗？我们认识吗？在这儿吗？”

“应该在吧……” 沈知意有点迟疑。

那个人的班级，按理来说和他们班应该是分在一个场地的。沈知意有点不确定，目光开始四处寻找起来，却没有找到想要的身影，不由得有点失望。

“他是谁？我们班的吗？！” 王江平也激动了，

沈知意瞟他一眼：“我的问题已经回答完了，说好了只有一个。”

他撂下个重磅炸弹就闭嘴了，王江平他们哪里肯同意。但他们又不敢闹沈知意，只好意犹未尽地继续下一轮。

下一轮游戏，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好奇沈知意的暗恋对象是谁，他又一次不幸成为了游戏的输家。

“嗷嗷嗷嗷嗷！！！” 王江平激动地大叫，疯狂向那个女同学挥手，“李菁菁，东西呢，带了没带了没，快点给爷整起来！”

李菁菁就是开始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那个同学。为了让游戏更有趣点，这次大冒险的内容她已经全部做好了，放在纸箱里供大家抽选。

主要是之前玩儿的时候总有人提太过分或是不痛不痒的要求，要不就因为做不了而推辞，要不就平平淡淡没有一点儿意思，李菁菁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李菁菁哼哧哼哧把纸箱搬过来，激动道：“肯定带了啊，我做了那么久，怎么能浪费。总算轮到知意了，来来来，快说，你要选大冒险！”

看他们都兴致勃勃地样子，在这种气氛下，沈知意也不会再冷着个脸。沈知意觉得好笑，也没什么玩不起的，于是从善如流：“行啊，那就大冒险吧。”

李菁菁把纸箱搬到他跟前，沈知意看她吃力，在另一边搭了把手。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看，沈知意道：“都这么想看我好戏啊？”

“没没没，怎么会呢，不敢不敢！”王江平知道他没生气，嬉皮笑脸，“哪儿敢看我们沈哥的好戏啊。”

沈知意没再说话，手伸进箱子里抽出张纸条来。他展开看了一会儿，表情有点不对劲，有点开心又带点惆怅。

李菁菁实在好奇，把纸条抢了过来，大声念道：“哇！向在场的一个人告白，对方接受即为成功，对方拒绝即为失败，失败要接受惩罚哦~”

王江平坐在沈知意旁边，闻言先是欢呼一声：“哈，天道好轮回，总算轮到知意了！”

但片刻后，他出走的理智就回归了，看着沈知意没有表情的脸，吞了吞口水。“要不那个，还是算了吧，咱们换一个，换一个……”

有看不懂脸色的同学在那儿瞎起哄：“干嘛换一个啊，合着他沈知意抽中不喜欢的就可以换啊，凭什么？不公平，老子不玩了！”

“路杰，你瞎嚷嚷什么呢！” 拿着纸箱的那个女生也不高兴了，把箱子一扔，“不玩儿就不玩儿，谁稀罕你啊，在这甩脸给谁看？”

被称作路杰的男生不爽地踹了下椅子，坐下不说话了。

凳子腿撞上桌柱，发出声沉闷的“咚——”，气氛一下子就僵硬了。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作为事情的中心人物，沈知意还是沉默地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知意，你不会真要找个人告白吧？别介啊！你可是我们景阳第一男神，要是让你那些迷妹知道你第一次告白，随随便便在真心话大冒险就给出去了，她们还不得撕了李菁菁和我啊！”

沈知意没顾上理他，眼睛继续在场内扫视着。不知道他在找谁，但好像没找到心仪的人，沈知意失落地垂下了眼睛，过了片刻又抬起来，不死心地继续找。

“真的算了吧，李菁菁她也没较真的，就是个游戏，你别——”

沈知意眼睛转了好几圈，转酸疼了也没找到人，心想算了。就算是个游戏，他也不想把自己珍之又重的第一次告白就这样交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就算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站在他背后的原平。男孩一下子对上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可能笑得不太好看，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是他。

我找到他了。

沈知意心里都快尖叫了，表面上还波澜不惊。少年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到原平面前。

王江平也看见原平了，不过他今天没戴眼镜，就算眼睛眯成一条缝，也看不太清，只能模模糊糊看个轮廓。

“这是谁啊……哎呀，这不是少康嘛！你怎么现在才来啊，不是说今天有事不能来了吗？”

他还以为爽约的好兄弟终于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搂住原平的肩膀。后者被他吓得倒退一步，有点不知所措。

同学们也都笑了。沈知意伸手拉开这个睁眼瞎，既不想耽误他表白的宝贵时间，也不想在这个场合听到无关的人的名字。

多破坏气氛啊，他想。

“同学你好，我是沈知意！那个……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不，不对！我是说……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一个男人？

同学里爆发出一阵笑声，有人打趣他：“沈知意，可不带你这么玩儿的啊。你这叫做投机取巧，偷工减料！和一个男的告白，算什么数啊？”

旁边又有很多人在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大家想着，反正沈知意告白的对象是个男人，兴许就是开玩笑，想要不被惩罚罢了。原平答应他，不过也就是给他个面子，算不了什么。

原平不知道是眼前的人演技太好，还是他说的话确实是出自于真心。但沈知意的表情实在是太真诚，原平盯着他看了半晌，竟然都看不出半点破绽。

他该不会，也没戴眼镜吧……

虽然这想法很无厘头，但原平当时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因为这件事情看起来实在太像是天上掉馅饼，原平可以用所有荒谬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也没办法相信这就是真实的。

罢了，自己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判断力和理智可言呢？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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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一个荒唐的，明显是开玩笑的告白，被一个卑鄙的自私鬼当了真，从此，原平就真的圈养了这个暖乎乎的太阳，一圈就是五年。

原平甚至都不敢再去追问他当时告白的真实目的……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不配得到的。甚至连一个确认，都要小心翼翼地考虑。因为原平并不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就是戳破他梦幻泡泡的那一枚针。

也许，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原平洗完澡，重新回到床上。沈知意察觉到热源的靠近，自动靠过来抱住了他。

此刻，太阳就在他怀里。即使是沉静的黑夜里，也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芒。原平有点恍惚。不知道这一刻是否是真实的，又或者只是他自己的想象。

但那一年的夏天，十八岁的原平，面对着十八岁的沈知意。明明知道面前的人可能并没有把这个玩笑当一回事，还是郑重其事的说出了那几个字。

“好啊。”

即使……命运要我一辈子做一个卑鄙的人，我也愿意。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

因为他是我永不熄灭的太阳，和永不结束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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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