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少掉的几章在海棠。
中午时,老王进了苏逾白的舱房。
他见苏逾白正在读书,样貌极其专注,便敲了敲门沿,闷闷道:“给我送到肇洞吧。”
阿竽坐在一边,正翻着药箱里的东西玩儿。听了这话,抬起头来,手上还捏着一个风干的红枣。
她咬了一口枣子,含混不清地:“肇兴?天寒地冻的,去哪里做什么?不是要去江南?”
老王怒道:“这黄毛丫头是个苕货。你主子烧了老子的家,说跑就要跑。我一个老绝户,天地茫茫的,有甚么依靠。只在肇洞还算有两个弟兄,没奈何才去投奔,还由得你挑挑拣拣?”
苏逾白笑:“老板您也莫要生气,咱们去便是了。”眼睛仍旧落在书上:“听到没,苕货。别再偷吃我的药了。”
阿竽啊呜一口吞了下去,不高兴地说:“不过是一个破枣子,有甚么了不起。本小,丫头以前在贵人府上的时候,要吃什么有什么,什么芙蓉蜜饯,糖葫芦,麦芽糖画,桂花糕……跟了你之后,天天挨饿受冻,东奔西跑,看死人,被下药,还险些给人卖了……不过是吃你一个破枣子……呜呜……”
她说得竟激动起来,圆眼睛里居然飚出泪花,而白公子凉凉道:“我本以为你早过了吃手的年纪,不会要陌生人给的东西了。”
“我饿嘛,”阿竽抹了一把眼泪,“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茶楼,又不回来。我穿那么好,长得又如花似玉的,一看就身价不菲,当然会给人牙子下药了。”
“人家一碗面条就给你骗走,”苏逾白奚落,“剥了衣服,连毛都没长齐。还身价不菲呢。若不是伏肆救你,你早就给沉到楚江里去了。”
“伏肆?”阿竽眨了眨眼睛,“就是你那个暗卫?”
苏逾白嗯:“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阿竽百转千回地一咦以噫了一声,表示对这个想法的强烈厌恶:“哼,我才不要。你看他阴沉沉的,和刚从土里挖出来似的,吓死人了。”
苏逾白道:“那你就吃罢,”书翻过去一页,“箱子里有砒霜,吃死了别怨我。”
老王一直站在旁边,听他们主仆二人打哈哈,好没正形,焦得冒起火来:“到底如何,什么时候给个准话?”
苏逾白还没开口,阿竽已然接嘴道:“你便是缠着白公子也没用,有本事倒是去和船老大说。要去肇兴,便要改航入务川,那儿这时候水位都下降了,岩滩上全是石头,怎么能行?”
老王脸色一变,就要嚷嚷。苏逾白一个眼神过去,当即把他止住。
“我已说了要去,”他慢慢道,“阿竽,现在就陪王老板去和船长说明。若是不愿,就加价钱。谈拢了再回来。”
阿竽跺了跺脚:“都是有经验的船夫,人家怎么可能愿意。若谈不拢呢?”
“那你就跳楚水吧。”
老王嗤地就笑了。阿竽气得要打鸣。
苏逾白叹一口气:“若你谈不拢,我就叫伏肆去谈。船是他租的,不论怎样,他总该有办法。”
晓之以利不成,就动之以武呗。
阿竽叫:“你瞧不起我!我如此伶牙俐齿都做不成,他一个只会嗯的木头又怎么能行!你等着!”
她噔噔噔地跑出去,又冲回来一把拽住老王,咚咚咚地把他拖走了。在甲板上转了两圈,没找着人,薅住一个船员便问。然而那人一口湖广话,两人鸡同鸭讲了许久,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互理解,竟是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耗时许久,阿竽都快放弃了,却忽然瞧见船长的背影,一路走一路和人说着什么,于是大喜过望,急急冲上去,喊道:“船老爷!”
那船长还没回头,他旁边那人已经转过身来。阿竽冲到近前,才发现他竟然戴了一张半截的银面具。雪白颔下墨刺了一个“肆”字。那眼眶是两个黑洞洞,吓得就是往后一跳,踩得老王哎呦一声。
正是那暗卫,只因为他穿的却是渔民的粗布麻衣,打扮得好似水手的样子,就是没扎白头巾,才叫她认错。她定了定神,下意识就说:“你……你你,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那黑洞洞瞅着她,里面直冒冷气。阿竽吞了一口唾沫,见他不回,还以为说错什么话,渐渐就怕起来了,直抓老王的袖子。谁知老王也怕,心底直骂丫头做事不动脑子,没事干非要寻晦气。站在她旁边一抓一个不吱声,手里捏得比她还紧呢。
船老大这时也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脸色看着不太好,愁眉紧锁,亦是沉默不语。也是,和这人说了一路的话,想也是折寿,哪里能够精神焕发。
他们尴尬地站着,安静如鸡。终究还是阿竽吞了一口唾沫,想着白公子交托她的光辉任务,硬着头皮:“船长……”
“借了我衣服,”暗卫开口,“那套湿了。”
阿竽啊了一声。
她的勇气给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搅得稀碎。他回完话,却仍然盯着她,阿竽都要给他盯哭了,才听他沙哑的声音说:“如果姑娘没有什么吩咐的话,在下就告退了。”
吩咐他,怎么敢吩咐他,一听人要走,当即如蒙大赦地点头。谁知他还不慌,继续盯着她:“已经告诉船长要改向。”
阿竽瞪大眼睛。
“已经谈好了?”
“好了。”船老大点点头。
他神情里可没有半分好了的样子。
阿竽惊讶得都忘记了害怕:“你做好了?怎么做的,这么快?不不不,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偷听我们说话?”
她回想着刚才的情形,心里毛毛的:“你怎么听见的?我根本没看到你……你在梁上?在门后面?在床底下?不不不,这都不能藏人,你在哪?”
“我一直在白公子身边。”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背身走了。阿竽转头去瞧他,那漆黑发间的一点鲜红吸引了她的注意,
可她还没眨眼,那身影便在她眼前,活生生地消失不见了。
“瞧见了吧,”船老大低声说,“什么鬼……你们这是一群什么人?我当时答应接这活真是倒大霉了,天越来越冷,自然是一路往暖的地方走,说好的明明是下江南,结果去肇洞?大山里头,风又大,石头又多,这是要我们一船人陪你们在哪里过年啊?”
他愤怒地瞧了一眼阿竽,又瞪着老王,阿竽说:“白公子会给你足够的钱……”
“那几个破钱顶什么用处,”船长怒气冲冲,“若是触礁搁浅了……”
他又说了几句方言,阿竽听不懂,但从其中表述的语调和神情来看,她最好还是不要听懂为妙。最后,他拖着步子,捏紧了拳头,颓然地走掉了。
最后剩下老王和阿竽。老王安慰这个面色难看的小丫头:“你不要害怕,这条路我走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船老大也未免太会诈唬人了些,纵然水下落些,也不打紧,定能平安到的。”
阿竽鼓着脸颊,忿忿道:“谁怕这个啦?谁怕啦?我气的是那个伏肆,明明是白公子叫我去办的事儿,他倒一声不吭地抢着去做了,真会在公子面前讨巧卖乖呢……”
老王便在旁边说:“这事儿若叫你去办,还真未必能做成,我说你别不高兴。”
阿竽刚要反驳,想了想无从驳起,蔫蔫地叹了一口气:“大爷你这话也不是想让我高兴的呀……”
老王到地儿进了房,阿竽慢慢进了苏逾白的舱门。
苏逾白还在那儿看书,袍袖服帖地垂着,神情温和内敛,整个人在窗边像幅画。见她回来,讶异地挑了下眉:“这么快?”
阿竽点点头。
苏逾白:“我本还以为……那我倒是小瞧你了,做得不错。”
阿竽没吱声。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不知道?”
苏逾白歪头,定睛注视着她,浅浅笑了一下:“我该知道什么?”
“啊……”阿竽说,“那个,伏肆……”
她忽然想起,伏肆说,我一直在白公子身边。他实在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阿竽赶紧上上下下地把整个房间看了遍,硬生的连块衣角也没见着。
不知道在哪里躲着呢,那刚才……说他刚从土里挖出来,是块木头,岂不是也听见了。
“伏肆怎么了?”苏逾白问,“你找跳蚤呢?”
“啊啊啊,”阿竽咬着牙说,“没有的事儿。你不知道呀,其实是他去说的啦,你一开口,他就听见了,我去的时候事儿都办完了。”
她不敢多说,只能疯狂挤眉弄眼地暗示。
他就在你旁边!
天天监视着你,你连他在那儿都不知道,不是很恐怖吗!
“啊,”苏逾白微微笑了,“那他还挺乖。”
这个笑好像春风柔柔吹着。阿竽倒吸一口气,直骂自己真是蠢蛋。
非但没让白公子对他生出警惕之心,反而还帮人说了好话!
“其实吧,”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感觉,不管什么时候,哪怕睡觉都有人盯着,有点让人瘆得慌。公子怎么觉得?”
“又没有人盯着你,”苏逾白说,“我为什么会瘆得慌……我又不像你,睡觉磨牙放屁流口水。”
阿竽真想一拳砸过去,如果伏肆不在这里的话……管你去死!她破罐破摔地想着,你就和那尸体一起甜甜蜜蜜吧!
求霸王票和营养液。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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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同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