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小仙 第3章 第三章

“快醒醒，醒醒，小不明。”

“青绿姐姐，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要起来了！”

“傻瓜，哪有朝霞是天完全亮了才出来的？快些洗漱了，一会迟到姑姑定要说你。”

小不明听到会被姑姑说，一下子就清醒了。虽然姑姑也不凶，但绮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些怕她。

虽说当了神仙，差事确是一点不容易。

每日尚未日升便要晨起，白日再处理些琐事，转眼就到了布施晚霞的时间。

小不明在云雾阁有百年了，除了每日辛勤地工作，还听到了不少关于“绮云”的故事。

青绿说，“绮云”很神秘，除了姑姑没人知道她的喜好，除了云画，她还经常能在月末大会上解决众仙君难以解决的问题。

紫络说，“绮云”是她见过的仙子中，最像一名仙君的仙君，她做的云画也是云雾阁万年未曾有过的绝迹。

秋云姑姑说，“绮云”是天生的仙人，天理若是知道这等人物埋没在仙云中，怕也是要扼腕叹息。

她们句句在说“绮云”，小不明却不知，如何当好“绮云”。作为云雾阁的学徒小仙，百年来每日日未出便要起，日已落才歇下。她不喜欢这样，日复一日重复的生活。她向往话本子写的世界，可无论是为了云雾阁还是为了秋云姑姑，她只能将对外界的一切好奇锁进心底。

在云雾阁之外，许多听闻“绮云”回来的仙君日日拜访。今日也不例外，月神殿的仙君一早便来了，正赶上小不明与姑姑在布施朝霞，却也是不着急，足足在老仙树下等了三盅茶的时间。

见到小不明走来，她笑着起身道，“绮云仙子下凡历劫千余年了，终于是修得仙骨，回到云巅了，当年可真是才动云巅，无人不晓啊。”

小不明微鞠一躬，说道，“多谢兰茵仙君关心，我对先前之事一概不记得了，仍有许多需要学习的。”

“哎，不用谦虚，千年前绮云仙子首次参加月末大会，就帮助云巅解决了与魔族共处的大难题，我可是见证者之一。作的云画也是一绝，先前没有机会，今日不知道可否有幸能观上一眼？”

小不明不知什么样的云画才称得上一绝，只把它当作布施朝霞的工序之一，随心所做的想必定不是这位仙君想看的绝迹。犹豫着拿出了方才未用完的云画。

兰茵仙君盯着云画看了许久，一会皱眉，一会又舒展的。小不明猜不出她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果真是妙手丹青，只是…”兰茵仙君话说到一半又停下，让小不明更加紧张了。

“只是如何？”

“哎，想来绮云仙子回来不久，云画的功夫还是手生了些，我瞧着并没有传闻那般行云流水，相信假以时日，仙子定会回到先前的水平。兰茵这边还有急事，便不多作叨扰了。”

小不明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自己让她失望了罢。

思来想去一夜未眠，第二日便找了青绿姐姐仔细打听“绮云”。

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青绿依旧记得那日月末大会上的事情。

“当时玄武殿的沧决仙君与魔族征战得胜，这原是一件好事，但战败的魔族如何处置成了大问题。原先他们诞生于极境，由于极境没有阳光，长大便来到人间胡作非为。现在将他们限制在极境，可天日资源是所有种族生存所必不可少的东西，但他们的作为是绝不可能再放他们在人间自由穿行，于是这便成了一个难题。”青绿说道。

“那她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小不明问道。

青绿刚要开口，便被走来的紫络抢去话头，“青绿，姑姑找你。”又转向小不明道，“你不知道吗？‘绮云’她当年做出了能储存天日资源的落阳瓶，然后尚箫仙人押着触犯天条的落仙人到深涯裂隙，一边看守极境的出口，一边替魔族运输天日资源。”

“竟然是这样，那你知道这落阳瓶是怎么做的吗？”小不明问道。

“哝，图纸就在姑姑的书房存着，你可以找来看看。”紫络回答道，“不过小不明你怎么突然问起以前的事情了？”

“昨日听说‘绮云’第一次参加月末大会便解决了云巅的大难题，实在好奇，便来问问你们。”小不明回答道。

紫络看出她似乎有些受打击了，想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仙君日日来看小不明，打的不是什么好心思，我们小不明这么可爱，虽是不如“绮云”有才干，但至少比自己强多了，又这么努力，凭什么被他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随意伤害。于是摸了摸小不明的头，说道，“我们不听别人瞎讲昂，你已经做得很好看，比我这个来了这么久的姐姐强多了，知道吗？”

小不明知道紫络是在安慰她，但听到夸奖仍旧很高兴，笑着说道，“谢谢你，紫络姐姐。”

“不过，紫络姐姐，云雾阁若只能留下一名仙君，那你们会去哪里？”

“大概是到别的仙阁或仙殿做仙侍吧。我没有青绿这么爱云雾阁，起先也只是觉得有意思罢了。但我实在没有什么天赋，也没有热爱，就断然做不到青绿一样努力。等任期过了，我想去霓裳阁试试，若是再不行，就做一名仙侍也未尝不可。”

“只是青绿…”说到此她们都不忍再说下去。

“其实，自从绮云走后，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小不明，你如果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帮你离开云雾阁，怎么样？”紫络说道。

“离开云雾阁？”小不明说道。

“对，离开云雾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紫络说道。

听了紫络的话，小不明还是第一次思考起“离开”的事，但终究没办法马上做出决定，于是说道，“我还没想好，紫络姐姐，若有一日我想好了，再来找你。”

“好，我等你。”紫络微笑着，揉了揉小不明的头。

之后小不明读遍了秋云姑姑的书籍，又拼命打听“绮云”的往事，到了后来“绮云”已然活在了她的脑中，但正是因为太过于了解，她深知她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又是一日，小不明和青绿紫络跟着姑姑布施朝霞。在多日的学习后，她们已经能在彼此的协助下，共同完成布施工作。小不明虽然有天赋，却不能做到像“绮云”那样完美。姑姑对她也非常严厉，俨然已经把她当成是接班人看待，她们三个也都心知肚明。

好不容易完成了朝云，小不明和青绿并排走回房，紫络还要去霓裳阁便先行离开。

一开始，她们俩像往常一般聊着天。突然，小不明说道，“青绿姐姐，换你来，好不好？”

青绿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拉着她来到无人的亭栏，指着空中的云霞，问她，“好看吗？”

“拂拂生残晖，层层如裂绯。”这是一幅以长空为底，日照为笔作成的画，是云雾阁与人间赴的约，亦是一场宾客未至的筵席。就算是直冲眼底的美景，可世人无心，只道是寻常，美景空落，怜惜之人亦是寥寥。

她们是那筵席的主家，亦是那“寥寥”。

小不明点了点头。

青绿接着说道，“是吧。我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想着若是此生能在饰云台做上一次云画，便再无遗憾了。我只是丹青殿最不起眼的染料所化，自知没有天赋，所以我花了千倍万倍的努力去填补，做云雾阁的仙君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但是小不明，在你来时我就知道，你比我更适合。你其实不用和她比较的，你是你她是她，我的小师妹是那个刚来时什么都不懂的小不明，是那个还没学会做仙子的小不明，但是一直都有在成长。”青绿确实总能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事，但小不明刻意隐瞒的，却无人能看见。

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落，滴在一朵小仙云上，化成花瓣散开。终究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不能怪任何人。

她们都知道，云雾阁最终，只能留下一名仙君。

青绿的任期一过，她便会被归入普通仙侍行列，再没有选择仙殿的权力。

而绮云，将会在这里困上六千八百九十五年。

神仙，只是看着自由罢了。他们拥有太长的岁月，却大多在做些不知所谓的事。

又是一日复一日，朝霞的布施结束，青绿先行离开，只有小不明趴在饰云台的凳子上发呆。

碧色流苏裙上绣着云霞，随着初升的阳光流动，小不明坐在地上、趴在长凳上看着一望无尽的云海——云浪翻滚过后依旧是云浪，正如同这漫长的时光。小不明有时想，从这云巅跳下去，做了世间的孤魂野鬼也是不错。

正当她要胡思乱想地睡着时，突然听见有什么东西突然落下的声音。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人整个从后领提起，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被人用刀架住脖子。小不明不解，在云巅究竟有何人会如此不长眼拿仙君做要挟，没看到她正想睡觉吗。

她皱着眉头往前看去，这另一位追着来的小仙君倒长得煞是好看，干净利落的五官，带上风尘仆仆的烟尘，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极为清澈透亮。她想凑得近些，好看清这双眼睛的眼底，究竟藏了些什么。看得入神，甚至忘记了挣脱。

半梦半醒的时候，小不明才会露出狐狸尾巴，显露出自己的本性来。

挟持她的是一个鬼将，是玄武殿刚押回的人质，趁着守卫空档偷偷溜了出来，被玄武殿的小仙君若瑜发现，一路追至饰云台。

鬼将张狂，一路上毁坏了不少仙君的院墙，不得已逃往了云巅最高的饰云台。正巧看到个小仙女在休憩，想着小仙侍定然好对付，立马挟持了小不明。架在小不明脖子上的，也不是普通的兵器，是魔族的斩魂刀，若是砍下去是真的会灰飞烟灭的，只是小不明看得认真，甚至不知道是鬼将在挟持她，鬼将和若瑜也都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小仙侍。

若瑜举着长枪和鬼将对峙着，他只用拖延时间，在云巅，区区一个鬼将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

只听那鬼将扬着脖子喊道，“别过来，你应该不想她受伤吧。”

“忌仇，你最好不要动她，若是脏了饰云台，直接灰飞烟灭。你非但讨不到好，反倒省了我动手的功夫。”若瑜清冷的嗓音平静地开口，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语，像是在跟你嘘寒问暖，语刀却可以杀人。小不明看着新奇，一时笑出了声。

她若是一直不说话也还好，这一笑却是将忌仇给惹急了，既然不能在饰云台动手，那就将她扔下台去，灰飞烟灭也不关他的事了。小不明很轻，忌仇一使劲，她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下。

小不明的眼前只剩漫天的朝霞，她缓缓闭上眼睛，想到若是能就此脱身，嘴角不经意露出了笑容。

这是她离她的梦最近的时候。

此时玄武殿的士兵正好抵达，若瑜飞身抓住小不明，正好看到那个笑容消失的那一秒。小不明睁开眼，她本应感激，若瑜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遗憾。她叹了口气，施仙术飞了上来，再拿出了“绮云”的端庄架子，向若瑜微微欠身，说了一句“多谢”。

若瑜看着她施仙术才知道她不是普通的仙侍，又回想她方才的举动，她是自愿想跳下去的？

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