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美好也没关系 第42章 第 42 章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又一年。红树林超市的生意一直火爆，罗曼丽一贯游手好闲，对照组刘大姐勤勤恳恳，立志早日攒够钱重新给自己和女儿撑起一个稳定家。

另一边的画手淘宝店也维持着可观的收入，钟灵时不时点点钱，点着点着就偷摸乐，想着用不了太久就能还人东风了，到时候她也大气点给人添上利息，这样的不拖不欠可以让她脊梁挺拔、神清气爽。

钟灵进账稳定后闲暇下来的时间就很多，她少时无聊沉闷，长大些时又一门心思钻研如何多挣钱，像这样没有心理负担的闲暇让她很长时间地不习惯，而不习惯的结果就演变成了很喜欢跟新认识的疑问号聊天。

不礼貌地讲，像是在手机里养了个可心可意的宠物，甚至比宠物还要好的一点是不吃不拉，也不用管它体重超标、健康与否。

钟灵其实最近为不请自来的宠物操碎了心。

起先源于她三十岁生□□近，刘大姐从老家提溜了只下蛋的母鸡给钟灵，钟灵推却不开硬着头皮去菜市场请人杀，结果去晚一步，兼职杀鸡的摊贩们下班了，于是钟灵又只能将还在纸箱里扑棱得十分欢快的母鸡带回了家。

钟灵之前那间小房间离红树林太远，公交得转两趟，并且有了收入后的钟灵好歹也滋生了些志气，便退了租重新在红树林路找了套大点儿的房子。房子在红树林学校里的家属楼，楼虽老旧但十分宜居，每天伴着书声琅琅睁眼，期间有音乐、有广播体操、眼保健操，逢节还有孩子们排练的动静，唱唱跳跳吼吼哈嘿的，偶尔也有老师举着大喇叭的严厉训话……简直不要太热闹。

而钟灵还正巧租在了一层，一层在卧室的大窗户底下有铁丝网隔出来的一小块地，左边那户种的蔬菜，右边这户养的月季，钟灵杵在正中央，放了只母鸡。

母鸡扑棱了两下后开始遍地乱走，最后停步在了左边的铁丝网前，钟灵给它撒了把小米，尔后坐在门前掏出手机拍了照片发了过去，“看，我家大姐给我的生日礼物。”

疑问号的消息过了会儿才过来。

“十九了？”

“害，”钟灵有些不好意思，隔着长长的无线电羞红了脸，“你还真信呢？”

疑问号却没有对十八还是十九这个问题刨根问底，“你这鸡够肥的啊。”

“是啊，一顿吃不完。”

疑问号：“说实话，我好多年没见过活着的鸡了。”

钟灵：“说实话，我好多年没吃过新鲜的鸡了。”

“……”

“我到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吃呢。”

“炖汤吧，”疑问号煞有介事地给她出主意，“放点红枣、当归什么的，这样有营养，女孩子就得多补补，准没错的。”

钟灵冲着手机点头，“行。”

那边母鸡吃完小米又奔左边铁丝网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琢磨人绿不缨儿的蔬菜去了。

钟灵：“给我的大补汤材料取个名字吧。”

疑问号：“取了名字你还能送它上断头台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

“……”

虽然名字并未落实，但第二天钟灵还是没能给母鸡送上菜市场。

她倨傲地打字：“这是命，昨天它在纸箱里，我在纸箱外，我们未曾有一面之缘时没能了结它，后来让我见过它的小黑豆眼儿，提溜过它的鸡翅膀，我跟它对视，喂它小米以及铲了它好几坨鸡屎，有了这情缘后，我下不去手是合理的，正常人都会这样。”

疑问号深感认同：“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不赖。”

没两天，钟灵就的淘宝店就上了几只鸡，钟灵开蒙学的国画，先画螃蟹后画鸡，螃蟹没练几天，鸡倒是活生生临摹了两年，如今再铺上纸拿起笔，加上对自家小园子里那只模特的爱意，肚里那蓬勃才华都快要满溢出来了般。

趾高气扬的、缩脚打盹儿的、垂涎隔壁小白菜的……样样信手拈来。

而这几张鸡，都是刚上架就立马被拍下，引得起先还十分不赞同上鸡画的小年轻画手们各个啧啧称奇，纷纷感慨起如今人文喜好。

钟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鸡愈发怜爱，甚至厚着脸皮儿问隔壁讨了几颗小白菜奖励了鸡，而等到某个清晨她在鸡窝里摸出一颗沾着鸡屎的蛋时，钟灵眼泪都出来了。

钟灵对鸡的爱绵延到了网络的另一端，两人聊着聊着总容易转到鸡身上，“肥了没啊”、“掉不掉毛啊”、“认不认人啊”、“每天一颗蛋换什么花样吃好啊”诸如此类……

期间爆竹已经此起彼伏，新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到眼跟前的一个晚上，罗曼丽约了钟灵喝酒，钟灵正闲，欣然赴约，结果坐了一大桌子，莫说不认识，就算是认识钟灵也不想跟人搭界，于是在角落里看人杯起杯放了整两个钟头，实在百无聊赖，又掏出手机来打字：“今天和朋友喝酒，原本乘兴而来，现在只觉得烦人得很。”

疑问号：“我和你一样，不挑酒但非常挑喝酒的人。”

钟灵说：“我其实以前不怎么喜欢喝酒，但这两年尤其喜欢也不知道为什么。”

疑问号：“因为酒精起源于灰姑娘的魔法，午夜之后会自动消退，就像花一夜时间做了场游戏人间的大梦。”

钟灵心里没来由突了一下，愣住了，一旁罗曼丽带着熏天酒气热热乎乎地凑过来，新做的美甲戳在她还亮着的屏幕上。

“这谁啊？”

“啊？”钟灵脑子停摆，“我也不认识的啊。”

长长的指甲不戳屏幕了，正正当当戳在钟灵脸颊上，罗曼丽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在她耳边怒道：“好你个钟灵，我这儿费心巴力给你拉红线你居然背着我搞起了网恋！”

“拉红线？搞网恋？”

钟灵愣怔怔重复，回味两遭后气坏了，也学着罗曼丽压低声音，顺道还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神经病啊，攒这一大桌子拉的哪门子红线……”

“别急，都是单身，你先瞧，瞧哪个顺眼你同我说……”

“顺你个头！经过我同意了吗？这么爱操闲心？有病治病好吗？再打我坏主意我跟你没完！”

钟灵埋着头咬牙切齿，罗曼丽不以为然，将她掐在自己腰上的手拨开，“你先说你是不是网恋了？”

“没有！”

“撒谎是不？”罗曼丽舍不得罢休，钟灵抿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挣开她起身，“不玩了，先走了啊。”

“别啊，再唠会儿啊！”

钟灵头也没回，“鸡还没喂呢。”

后头罗曼丽气得直捶桌子，“钟灵你个猪脑子！回头被骗得裤衩都不剩的时候别来找老娘哭！”

钟灵闻言，边走边利索地掏手机，“你会骗我裤衩吗？”

疑问号：“？是你裤衩镶钻还是我有病？”

钟灵：“你想网恋吗？”

疑问号：“……”

疑问号：“不瞒你说，我前女友在我心里还没怎么死透呢。”

钟灵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昂，虽然我前男友已经另寻新欢，但毕竟在我心里也还尸骨未寒着呢。”

“……”

回程路上，钟灵手指不停顿地跟疑问号说着话，说南城阴雨不断，说唯一的朋友已经烦人到骨头缝里，说家里鸡拉得太多，小园子里的土都铲秃噜了一层……钟灵骨子里就是个话痨，三十年来克制得好全因为认生，于是总给不熟悉的人留下骄矜自持的错误印象。

疑问号那边似乎在忙，钟灵噼里啪啦打一页话那头才回过来几个字眼，但钟灵的兴致丝毫不减，进屋前还给那边录了个小视频发过去，视频里她边拍边问：“这是什么啊？它要干什么啊？”

这下疑问号回得极快，带着肝胆俱裂的三个惊叹号，“别拍了快进屋！关门！当心咬人！”

钟灵的小视频拍的是条癞皮狗，路灯下显出流浪许久的模样，正撅着屁股拱钟灵家小园子那圈铁丝网。

钟灵洗漱完出来看鸡，铁丝外癞皮狗还没走，而里头鸡已经吓得扑腾掉了一地毛，钟灵也有些害怕，捏了土疙瘩扔狗，也许是土疙瘩捏得太小，扔上去不疼不痒，又也许是这狗实在是青睐上了这家不愿意走，很小声地“呜呜”了一声，呜呜完又在铁丝网前趴下了，昏黄路灯下，能看见它脸上那双水汪汪的圆眼睛以及屁股后头甩得快要断掉的尾巴。

那晚钟灵把鸡赶进了屋关着，临睡前又仔细检查了门窗，深怕外头铁丝网不牢靠让狗钻了进来，她和鸡会被一窝端了。

然而第二天，钟灵出门倒垃圾，癞皮狗仍旧趴在老地方，也没睡，正刨着土里什么玩意儿，钟灵清理完鸡屎的簸箕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那边狗耳朵一竖，甩着尾巴就冲了过来，钟灵惊声尖叫了一声，狗便在四五步外停住了，歪着头瞧她。

钟灵：“你别过来！”

狗：“汪！”

“那是什么？啊啊啊！你别过来！过来我打你了！”钟灵语无伦次挥舞着扫把。

“汪！”狗用鼻子将什么东西又往钟灵跟前拱了拱，狗眼十分明亮，“汪汪汪！”

那天钟灵获得了流浪狗的见面礼，一只血赤呼啦死刺猬。

钟灵都快吓厥过去了。

小癞皮狗在钟灵家小园子外待了一个礼拜，除了去街边垃圾桶觅食其余时间都趴在那块地方，吓唬吓唬鸡、刨刨土，好像是在土里藏了根棒骨，时不时刨出来啃啃，然后玩累了就缩在干爽点的角落打个盹儿。

钟灵实在不知道自己这块破地方怎么就对了狗的胃口，但隔窗相望许久，终究还是生出了点点怜悯，天寒地冻的，再这么耗下去冻不死也该拉稀了……钟灵琢磨着看能不能找着领养吧。

结果很令人失望，野狗本就招人忌惮，再加上他还癞皮，钟灵又不敢太凑近了，如此就更凸显不出这狗有半点优点。

红树林街最里头有一家宠物医院，钟灵示意医生跟她出来，尔后手指摇摇一指，“医生你能自己去抓住它，给它洗澡，然后打个疫苗，要可以的话再给看看它那个癞皮能不能治行吗？”

医生：“？”

“对不起医生，我跟它不太熟，不敢碰。”

“……”

那条狗离钟灵八丈远，倒是灵性得很，隔着那么大一条马路也不走，像是等着什么，一个劲儿朝这边张扬地摇着尾巴。

“真有意思，这狗知道你怕它。”医生说。

“嗯，好像是这么回事。”钟灵点头。

就这样，几经磨合后，钟灵屋子里又新增一员大将，她癞皮癞皮地叫了好几天后终于觉得不妥，左思右想许久，正逢当天钟灵攒够了积蓄，终能结清旧账。

人逢喜事精神爽，钟灵前脚转账刚打出去，后脚就给癞皮正式落名“发财”，承载了其主人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发财是一条雄性大黄狗，能吃能睡也能打，发财在哪儿扒拉哪儿玩的话附近的狗子瞧见了全绕道走，洗巴干净后又喂胖了些，如此就更显威武壮实了，钟灵始终相信发财哪天要当个不孝子的话，一拳能打死自己。

而发财作为红树林街有名声的流浪恶犬，有吃吃没吃就翻垃圾桶，饿极了也曾上人家铺面打劫过烤鸭，流浪世间虽艰苦磨难，但它向来肆意通透，可惜栽钟灵手里了，毛剃了、蛋没了、不让出去玩儿了……

然后，发财嗷呜了两声又认命了，毕竟粮食和罐头真的好香，有屋顶门窗的狗窝也真的好暖和。

于是今年，钟灵在真正的鸡飞狗跳中，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大年。

钟灵：“我的狗帅不帅？”

疑问号：“帅。”

钟灵：“嘻嘻。”

钟灵：“对了，我现在有钱了。”

疑问号：“哦，那恭喜你啊。”

钟灵：“我给你发个红包吧！”

疑问号看着手机上骤然蹿过来的红包，颤抖着手指发了满屏的问号过去，那边钟灵欢天喜地，“新年快乐！恭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