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美好也没关系 第39章 第 39 章

“你这个‘也’字用得让人很伤心，”景欢笑，“喜欢还是有些喜欢的，就可能不如你以前被喜欢时的那种，那么喜欢。”

这句话略绕，李一珩揉着后颈，脑海里跟着捋了一遍，“得了吧，她也没多喜欢我。”

“怎么，那样要死要活的往心里装这么多年，结果人还不怎么喜欢你？”

“……”

“难道真是因为你长了嘴的遗憾原因吗？”

“景欢你是觉得你很幽默是吗？”

“还行吧。”

李一珩斜了她一眼，转头悉悉索索摸烟盒，景欢很快伸手过来，但这次不是给递火机，而是径直从烟盒中抽走了一支，李一珩愕然，“找死啊你？”

景欢不以为然，咬着烟点火，“抽你根烟能死？”

李一珩想伸手抽她两下，但没找出合适身份，“你一成年人，抽烟就抽烟呗，搁我跟前装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拿捏不好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毕竟我也曾很认真地想拿下你呀。”

“……”

“景欢你这话我没法接。”

“成，那咱说点儿别的。”

车座上，两人一左一右烧着烟，像是各有心事，又像是单纯在找话一点点消磨这个深夜。

景欢抻着右腿抵着车门，外头冷空气挤进来，搅动着烟草的辛辣气味，“那谁，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啊？”

李一珩低头玩打火机，火光在他脸上亮了又灭，灭了再起，“你问这些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好奇。”

“可我懒得想，也不想说。”

“那要不我跟你聊聊我的前任吧？”

“我看上去像很闲吗？”

李一珩打了个哈欠，似乎是耐心用尽，景欢赶在他下一句话前开口，“反正回去也是寂寂长夜，唠会儿呗。”

累归累，拖了好长时间终于说敞开了话还是让心里轻松了不少。况且买卖不成仁义在，李一珩本来就是个买卖人。

“唠，来，你起头。”

李一珩下车从后备箱拿了两瓶水过来，递了一瓶给旁边景欢又往后调了调座椅，摆出了一副十足的洗耳恭听的样子。

景欢看着他噗嗤笑了，“喂，李一珩，还记得以前那会儿吗？你高中时候，十七岁？还是十八？我那会儿好像刚上初中……”

李一珩：“哦，那会儿怎么？”

“三天两头跳楼，隔三岔五绝食，咋咋呼呼神里神经的……院子里的叔叔阿姨都说你得了病，三单一楼那个奶奶还给你妈出主意，让煮香灰给你喝了驱邪……”景欢回忆起似乎仍觉得惊奇，期间还‘啧啧’了两声，“为了个女人，命都不要了似的。”

李一珩听到这儿已经面臊得不行，转头瞪她，“你懂个屁！”

“有什么不好懂的？”

景欢喝了口水，拧上瓶盖后整个人都往后仰了仰，“就起码那个时候那个女人就是比你命要紧呗……这世上也许有一部分人生来就把感情看得珍贵些吧，为了这份珍贵，脸啊命啊就都不算什么了……”

李一珩摇头，“我那是脑子不好使，你别学我。”

“谁学得来你呢？不过你也没必要觉得那是错的，”景欢侧过头，眯着眼瞧他，“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那会儿就觉得你特有魅力，你看啊，世界上明明那么多女孩子，你就能为了其中一个命都不要了地去犯浑去争取……我觉得这不是脑子不好的事儿，是你珍重一个人的事儿，李一珩你能那么珍重一个人，真的……太他妈酷了。”

景欢懒洋洋说着，时而轻笑时而感慨，“跟你说真的啊，你对我影响太大了，我那会儿刚刚情窦初开天天躲被窝里看言情小说呢，你轰轰烈烈地这么一闹，往后人生，我看谁都比不上你当时一半勇猛……你说你多害人呐……”

李一珩有些尴尬，哑着嗓子接话，“就因为这个你要跟我相亲？”

“也不全是这个，”景欢很坦诚，脑浆都愿意露给你看的那种坦诚，“感情的事我可能钻了牛角尖，得跳出来看看，所以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同你一样，都没存什么好心思。”

都是有爱恨的成年人，活到这会儿，没几个人敢说自己真诚坦荡没个理不清的结的。

李一珩惊得嘴都合不拢了，景欢烟没抽两口光盯着烧了，烟灰存了摇摇欲坠的一截，“还有啊，你发现一个事儿没？”

李一珩：“啊？”

“我其实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心里那人是谁，是以前的还是后来的，我没问过你，你也没跟我提起过，这中间那么漫长的年岁，听说你也谈过几次恋爱，但……”景欢转过头，嘴角翘得洋洋得意，“但我就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李一珩：“……”

景欢：“所以跟我说说吧，究竟什么样儿一个人啊？给你激得这么神勇无双？”

“就……”

李一珩沉默了一会儿，再转头，眸色又深了几许，“我其实很想认认真真告诉你她是个怎样的一个人，但无论我怎么想怎么回忆，她好像就只是那样一人。”

只是那样一人。普普通通、干干净净一人。

李一珩从少年时候就总有这个那个缠着问“什么样一姑娘啊？”、“好不好看？白不白？”、“多高啊？长头发短头发？”

从前李一珩说起来没完没了，就连耳朵后一颗痣都得夸半天生得位置好，说到旁人从好奇到烦不胜烦不肯再听，碰上一起的谁谁谁说自己家的谁谁谁，李一珩就必得加入进去，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知晓他李一珩的姑娘才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不，那都不是姑娘了，是瑰宝，是他李一珩上刀山下火海拼出来的人类瑰宝。

“是不是证明我不那么喜欢她了呢？”

“……”

李一珩不是在问景欢，景欢便也没有回答。

“真不容易啊，分开那一年我花了好长时间，那会儿以为不喜欢就是真不喜欢了，结果过了好些年再见着时又不行了，心肝脾肺肾都被她拧得跟麻花似的……诶？你说，你们女人怎么这么折磨人呢？女娲造人是专门造了你们这些来实施人间酷刑的吗？”

景欢“嗤”了一声，朝他翻白眼，“我们女人？难道谁都能把你拧成麻花？”

“这倒没。”

“那不就得了。”

“得了什么得了？”

景欢高深莫测地叹息。

“所以说年纪小时候，情感烧得太旺盛也不怎么好啊，这不，没得烧了不是？”她终于掸落了那长长的一截烟灰。

“……”

“你为什么不吱声？被我高深精密的哲学理论震惊得失去语言能力了？”

李一珩不赞同地摇头，艰难道：“你今天这么娘们儿唧唧纠缠不休的，是故意整我的吧？”

景欢：“？”

李一珩：“景欢，你要闷得慌想跟我说点什么，我撑着不睡觉也听着，但你要没完没了挖我**，评价我，我可就不干了。”

“你急个屁，这不跟你探讨着么？”

“我就不明白了，”李一珩眉扬得高，嗓音压得沉，是要差一点就要咬牙切齿的模样，“这个问题很复杂吗？需要你矫里矫情一通胡乱分析？我告诉你，我不是烧得只剩了灰，是我现在不想添柴生火明白吗？这么多年更不是忘不了钟灵，非她不成了，她谁啊？我谁啊？至于了么？”

“……”

“原来叫钟灵啊……”

景欢更加高深莫测地上下打量他，“名字都嚷嚷出来了，李一珩，你急了。”

李一珩：“？”

景欢：“别装了，怪丑的。”

景欢下车，走得平地起风，十分地飒，李一珩重拳砸方向盘仍不觉解气，探出脑袋冲着她的背影嚷嚷，“我他妈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你们这群自己为是的人天天搁我面前指手画脚，屁都不知道瞎分析！不是我脑子不好使，是你们有病！你们！”

“哦，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呗。”

景欢没有回头，路灯下细长细长的一条影子，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李一珩一脚油门一个大弯摩擦得马路发出巨大一声嘶鸣，深更半夜，玩儿命似的。

……

凌晨三点，终于顶着寒风进家，屋子里静悄悄的，自李一珩开始每天回家后，老两口的作息都生生开始往后推，妈妈想给孩子做个宵夜，爸爸想跟儿子聊两句，这栋因为李一珩的离家而寂静了许久的老房子又一次因为李一珩热闹了起来。

但今天实在是太晚了，老两口年纪大了，熬不住，估计睡了有好一会儿了。

李一珩已经许久没有回过自己房子了，曾经为了逃避父母唠叨，他离家独居得早，不到快要被骂死的程度绝不归家，但自从半年前钟灵走了后他就很排斥再回去，绕远也情愿回有父母挨着耳朵边唠叨的地方，他的房间还是曾经那个房间，墙上贴满了泛黄的篮球海报，书柜里全是漫画和武侠，多年前为了防止他跳楼出逃的铁栅栏也还锈迹斑斑地钉在窗框上，也不知道他爸妈怎么想的一直没拆掉，关上卧室门瞧着就跟坐牢似的……但李一珩还是觉得比钟灵睡过的那间屋子要让他稍微舒服些。

这半年，手头事情打仗，吊着浑身力气连轴转，而这六亲不认的忙碌带来的好处就是他不再失眠了，夜归回来挨枕头就能着，终于再腾不出空闲去描摹那张苍白冷漠的脸。

李一珩知道自己还有许多未说的话，也深知再没开口的机会。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乐此不疲地提醒着他呢？

就连这间他用来避难的屋子都无一处不昭告着他痛失的少年时。

“啪！”

李一珩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夜色深处，格外响亮。

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有病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