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没什么行李,收拾来收拾去也就两件换洗衣服,李一珩看着她皱了皱眉,钟灵抢先开口道:“反正你不缺钱,我就懒得拿太多东西。”
李一珩很满意,“有道理。”
人来人往的机场,钟灵坐在候机室发呆,安静得不像个赶路的人,李一珩频频起身查看航班时刻表,他急切地想要带着钟灵这件‘行李’离开,斩断她双脚与这片土地的连接,他想让她像风筝一样飞起来,除了他手里哪里都去不了。
越是急切,越是分秒难熬,再一次起身时,李一珩端了两杯咖啡回来,远远地就看见钟灵面前站了个微胖的年轻男人,他倚着墙看了会儿,看到钟灵笑靥如花,看着那个男人甚至抬手在钟灵胳膊上拍了一次又一次才大步走上前问道,“这是哪位?”
钟灵这人的性格一直不太讨喜,少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她其实很不习惯这种偶遇,特别是在李一珩在场的情况下,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换个说法的。
“算是我以前的客户吧,”钟灵的斟酌明显没过脑子,“你姓什么来着?”
“马!说多少次了啊!”马小胖很友善,但也很烦钟灵这个破记性。
“哪里的客户?”李一珩“哐当”一声将两杯咖啡扔了垃圾桶。
钟灵察觉不妙时已经有些迟了。
“就夜店啊,这位可是我见过的最能喝的女孩子了……”回答问题的是一直呵呵笑着的马小胖,他回头看向钟灵,憨傻憨傻的,“啊!说起这个,我后来还去找过你几回都没找着……你们那领班啊,是叫领班吧?哎呀不管了,她跟我说你辞职了,先头那么多次也没留个联系方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然后,也就是过了一呼一吸的刹那,李一珩把马小胖摁在地上爆锤时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
“最能喝是吧?多能喝?谁给你的胆子灌她酒的?”
“还那么多次?几次?你他妈先头几次?”
“要联系方式是吧?来!你再给老子要一个!”
李一珩像是完全疯了,直到后脖子挨了一警棍才不得已卸下力,倒下去时还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死胖子老子不弄死你我……”
陆泉的工作一直清闲自在,也就周一稍微忙那么一点儿,然后在这个一周里唯一一个要紧的会议过程中居然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陆泉着急忙慌走出会议室,有些不敢置信地要求对方重复一遍,“谁?什么?你说啥玩意儿呢?”
陆泉上派出所领人的时候是捂着脸的,这场恶性暴力事件发起人李一珩,因为是单方面殴打所以除了衣服被扯破之外没有受到对方反击,脖子上那块淤青还是因为实在拽不开疯狗一样的他,拉架的警卫人员不得已而为之用警棍敲的。
相比之下,马小胖就有些惨了。
陆泉领了李一珩跑去医院时验伤报告还没出来,马小胖捂着脸坐在远处,因为疼痛身体起伏得十分急促,层层纱布底下全是结了块的血,眼睛都找不着了。
陆泉痛心疾首,急得来回打转儿,“你有病啊把人打成这样?”
“你知道这胖子谁吗?”
“这胖子谁你也不能这么打他啊!法制社会啊朋友!”
李一珩在一旁的的长椅上坐下,将冰袋拍到后脖子时“嘶”地漏了口气,他抬头,眼睛还是红的,看得人心里发怵,“钟灵客户,就夜场的,机场碰上了,死胖子还挺热乎劲儿,换你,你能忍?”
“……”陆泉脑子转了一圈,看了看李一珩又看了看走廊那头面目全非的小胖,尔后认命地挨着他坐下,“是有点略微不太能啦……”
“不过我说你……”
“别不过了,打都打了。”李一珩咬着牙说,“想办法,我着急走。”
陆泉被李一珩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了,屁股还没坐热乎就立马蹦了起来,一边睨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同志一边嚷嚷,“想啥办法?人都那样了!你犯法了好吗大哥!态度端正点儿!”
“……”
“我草!钟灵呢?”
“……”李一珩突然的大声吓得陆泉又原地蹦跶了一下,“什么钟灵?”
“我草!你把她扔了?”
“什么叫我把她扔了?”李一珩猛地起身,随即就被身后民警同志摁住了肩膀,“老子是被抓过来的!”
钟灵提着两件行李,在一片鸡飞蛋打的混乱中,喉咙喊哑,头绳都给挤没了,最后连警车的尾气都没闻着。
她站在乌泱泱的机场胡乱掉了几颗泪珠子,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马小胖,越歉疚便越怨恨李一珩,歉疚和怨恨搅合在一起,急得她半天没找着出口,傻子一样在同一驾电梯里上上下下无数次,力气耗尽时钟灵坐在台阶上想,“要不我就这么跑了吧?”
可是她又有点担心,一面担心马小胖会不会有什么事儿一面担心李一珩因为态度恶劣被警察同志直接正法了算,也怕卷款潜逃没走几步就会被抓回来。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认命走出去打车,李一珩的电话打来时,钟灵坐的出租车刚好抵达医院门口,挂了电话钟灵由衷地向司机师傅竖了竖大拇指,“您可真厉害。”
司机师傅十分受用,“说了吧,信我准没错!附近可就这一个大点儿的医院……”
钟灵是个单薄的姑娘,李一珩装了不少东西的行李箱立在她旁边显得格外地巨大。
首先迎上去的是陆泉,他惊乍地指着她,“你这是……也被打了?”
钟灵后知后觉捋了捋头发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等验伤报告出来,没啥事就争取协商私了,有事儿就让李一珩死呗。”
其实陆泉知道人还清醒着就出不了什么太大的事,他发自肺腑地感谢机场警备森严,人手充足,不然还真指不定怎么样了,钟灵不一样,她脑子里全是马小胖被重拳砸得血赤呼啦的脸,于是李一珩跟着上前提行李时,钟灵是疾跑着朝走廊当头的马小胖去的,一头青丝乱舞,眼角还泛着泪光,然后李一珩一口气卡住,憋得肺疼。
马小胖浑身疼得要命,看到钟灵朝自己飞奔而来还有些委屈地生着气,其实他真挺冤枉的。
他算是个技术宅男,毕业后在一家游戏公司做开发,整天捣鼓电脑,也没见过什么花花世界,第一次单独跟异性玩儿还是因为他表姐心疼他单身岁月漫长,在他二十五岁生日时介绍了个姑娘给他,对方把地点约在了会所的ktv,马小胖本来就愣,三句话没说完舌头就开始打结,歌也不会唱,人姑娘嫌弃他便走了。
放平时吧,马小胖习惯了也就随便了,可那天赶巧是他生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赶上某个点儿人就容易情绪化,马小胖一怒之下拍桌子要求付费陪酒,罗曼丽火眼金睛,见这人憨傻憨傻的一看就不是个坏胚子,这便叫了刚上班的钟灵过来。
钟灵是个超级生手,但着实运气好,撞上马小胖这么个超级生客,一没色心二没色胆,只有满腹牢骚和对社会的不满。
花了钱的马小胖立马理直气壮,怼天怼地一点儿都不打磕巴,言语一舒畅心情也就跟着舒爽了,马小胖觉得这钱花得忒值,于是很快就成了回头客,中间也有换过人,但都不如钟灵好,钟灵听他讲话的时候可认真可安静了,听课似的,这让马小胖觉得备受尊重,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老爱打岔,还都笑得流里流气的,所以后来马小胖就只找钟灵了。
那一个月里,马小胖隔三差五就来,每次都轻车熟路地找钟灵,他酒量不好,大多数时候捧着一罐可乐或橙汁看着钟灵喝,他也劝钟灵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钟灵实诚得很,“这个得喝,我靠酒挣钱的,你一会儿去结账这里头有三分之一归我呢。”
小胖更实诚,“才三分之一……赶紧别喝了,我回头全结账给你不就得了。”
“不行,”钟灵摇头,“做什么都得按规矩来。”
马小胖觉得自己被电到了,他超级喜欢这个和自己一样梗的姑娘。
于是钟灵陪着酒听着马小胖的生平,一晃就是近一个月,后来马小胖因为公司加班赶进度,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来,好不容易完事儿他捧着工资高高兴兴跑回来时却找不见钟灵了,那个领班一样的女人告诉他,“钟灵辞职不干了。”
马小胖很难过,难过之后又很高兴,毕竟他再傻也知道这不是一份正经工作,辞职原本就是件好事儿,遗憾的是他这一个月尽顾着自己畅所欲言居然忘记问钟灵要个联系方式了,他其实真有些把她当朋友了的。
后来马小胖休长假准备回老家一趟,居然就在机场偶然遇见了钟灵,他斗争了许久才壮着胆子上前打招呼,他从未在白天见过她,然后惊喜还没得到万分之一的抒发他就被爆锤了,他甚至没怎么看清楚锤他那个人的长相。
或许是上天总偏爱好人,也或许是小胖一身绵软的肉生得好,看着血赤呼啦唬人得很,但结果来来回回检查了个遍除了鼻腔破了棘手点儿其余都是些皮外伤,疼归疼,万幸没伤筋动骨。
验伤报告出来后,马小胖迎来了钟灵大概第两千次道歉,他被她反反复复嘟嘟囔囔地弄得有些烦了,别着脸气哼哼道:“行了你!又不是你打的我,再说道歉又不止疼,算了吧你。”
钟灵披着长长的头发蹲在马小胖旁边仰头看他,“这件事本来就怪我不会说话,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那个,他,”马小胖转过头朝走廊当头努了努嘴,“我还是没搞明白,他为什么打我?”
“哦,是这样的……”
钟灵沉吟了会儿没找着合适的措辞,只能选择直接了当道:“他以为你睡了我。”
纯洁不设防的马小胖一口气没提上来,噎得咳嗽了半天,脸都咳了个通红了,“什么鬼东西?”
“……”
马小胖是真心想跟钟灵做朋友,也是善良的,天大的委屈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他谨慎又别扭地将钟灵推得离自己远了些,“你赶紧别蹲我这儿了,那人那么凶又不讲道理,回头又疯狗一样揍我……”
钟灵悬了几个小时的心因为马小胖别别扭扭一句话终于稍稍归了位,她累得够呛,有些歉疚有些难为情地笑了起来,“对不起啊,小胖,真的对不起。”
“行了!我晓得了,算我倒霉啦!”
马小胖努力睁着肿成两条小缝似的眼睛,钟灵瞧着他笑,尔后轻轻握了握他的手,“你可能确实倒霉,但我也是真的命好,才能认识你。”
钟灵这句话是用了百分之百的真心的,马小胖也感觉到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也不那么倒霉了,就像是曾经误打误撞看守过一只迷路的小动物,说起来总还是有些庆幸的。
李一珩:每天都在生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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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