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猎网 第5章 第 5 章

呼啸的风声令人心悸，偶有几声鸟鸣像是女人或小孩在呜泣，夜晚寂静的桥村突然传出一声惊呼——

“怎么是你！”

月光照不清桥村，但村长家挂在房梁上的手电筒的光却能将四人的神情照得清晰。

李仕看见唐志那歪斜的嘴角时，心中有了极为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余光向安隅瞥去，又稍稍安下心来，该操心的是这位才是。

即便这人不怀好意，那目标也是这位坐怀不乱的“老板”。

安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眼底尽是兴味。唐志能准确无误叫出他的名字，必是有备而来，那么说明桥村没有来错。

他不怕有去无回，只怕空手而归。钓鱼嘛，没有鱼需要或者喜欢的饵料，又怎会上钩呢？

桥村一定有安隅要的东西。

村长也看出几人之间的不对劲，犹疑道：“你们不是朋友？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太认识？”

唐志：“来之前碰巧见过，也算是朋友了。”他笼统几个字带过宾馆所发生的事。

村长颔首：“这样嘛……你们坐下吃饭，没什么好菜莫嫌弃嗷。”他拿起一旁的凉水壶，一人倒了杯水搁在手边，一边招呼几人坐下。

正方形木桌子，四人坐下刚好，头顶上刺眼的光正好打在几人头顶，几人神色各异，好好的餐桌此刻像是审判台。

安隅没有什么胃口，余光一直观察着唐志，可对方淡定自若，并不开口说话，时不时吃口菜又搁筷。

他思考两秒后，脚下一动——

就坐在旁边的李仕不知怎么，好好端着碗的手一抖，筷子差点戳鼻孔里，两眼茫然看了眼安隅，随即便反应过来。

“咳……说起来之前，你说你怎么身份证都不要就走了呢？”猛然咽下去的这口饭卡着了，待喝口水顺下去才继续道：“那宾馆老板是怎么骂你的你是没听见，不就是给点钱就能解决……”

村长一听，连忙凑近了问：“啷个？你没钱啊！我们这里不好白吃白住的唷……”

尤其关注李仕所说的没钱，跑单。这好不容易碰上几个能宰的客，他们又怎么会放过？就算是没钱，也别想分文不给。

李仕点了点头：“人村长也不容易，你好歹意思意思。”

唐志眼见着村长脸色不好看，真当他是随时会走人，不愿意给钱的霸王客，咬牙道：“离开前我自然会送上谢礼……听你这口音，老家是东河那边的？”

李仕夹菜的筷子顿了顿，眼神一斜：“怎么，我老家东河的你有意见？”

“怎么会有意见？还算是半个老乡，我二十几年前在东河待过段时间。”下塌的肩膀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股萎靡气息，深凹的眼眶更显得他面容凶蛮，唐志抬手，沿着那条可怖的疤从下至上摸过。

他在李仕逐渐锋利的的注目下，搁下筷子，转头朝村长道“谢谢你的招待，时间不早，我先去休息了。”

李仕待唐志走后也搁下筷子，垂下的眼睑遮盖住眼底闪过的一丝阴鸷。

窄小的空间一时寂静下来，村长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便简单收拾了碗筷，带着安隅和李仕去安排住的地方。

村长拿着手电走在最前面照明，一边简单介绍了桥村的情况：“村里人没事都不会出去的，就是不方便嘛，后山有种菜嘞嘛，平常各家里也够吃咯，空气好，没得污染……就是出门不方便。”

脚下踩过经雨水滋养的青苔发出吱呀的声音，安隅时不时抬头看眼村长，一边听他说的话。

确实极其不方便，回想白天他和李仕上山的路程，要是天天得出去又回来，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大半天。

矮房子之间只有很窄的空隙能让人通过，既无路灯，月亮的光也被乌云挡了，安隅注意脚下，没留神身后的李仕出奇的安静。

忽地袖子被扯了两下，安隅回头，村长晃动的手电余光让他看见了李仕的挤眉弄眼，不知道这人又要干什么。

两人落后几步，与村长拉开了一点距离，还能听见村长小声在念叨什么。

李仕一脸凝重：“那个叫唐志的，也太邪门了！”

安隅应付道：“是挺邪门，然后呢？”说话间还一边留神前面的村长，以防跟丢了，毕竟两人都不熟悉这里错综复杂的小路。

李仕：“你看他……虽然我不是肤浅只看人外貌的人，但你看他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咱得离他远点。”

安隅眉梢一挑，侧头看着他，直到李仕被盯得生出一丝心虚，他才问：“你确实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你敌意是不是太大了？还是他刚才说的哪句话让你不爽了？”

李仕深吸了口气：“他连身份证都不要，就为了跑宾馆老板那点钱，你说这能是什么好人？对了，你走之前不是和老板说帮忙查查这人么，有给信给你吗？我直觉很准的，他百分之二百有问题！”

安隅愣了愣，要不是李仕问一嘴，他还真忘了这回事……

他当即掏出手机，手机的余电很充足，但屏幕上没有信息提示，李仕从一旁凑过来看，咦了声——

“怎么没有信号？”

果然，右上角的信号格上打了个叉，难怪一条信息都没有收到，就连广告都没有。

安隅眉心微蹙，将手机收回口袋。

没有信号，就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这可不是好事。

李仕也掏出手机，见也是一样的状况后不由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两人心思各异，被乌云遮住的黑夜上空此时闪过几道闪电，又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雨。

眼看就快要到借宿地方，安隅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说：“你包里的东西要藏好……”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村长的声音打断。

“走快点了咯！马上要下大雨了！哎哟……”村长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用手遮挡在眼睛上方，眯着眼看着两人，也不知道这两个力壮的年轻人走路怎么这样慢……

安隅忽视李仕震惊的目光，朝村长应了声好便快步跟上去。待李仕回过神后，两人已经拉开了两三米的距离。

—

村长先将李仕安顿好，离安隅要住的房子不远，只隔了不到一分钟的路程。

村长说这家也是前几年重新修了，环境稍微好些，能招待客人。

李仕再不愿也无法，目送安隅和村长离开后，对房子的主人干笑了两声，说了句麻烦了，打扰了……这个村子到了这晚上，一点光也没有，实在是让他瘆得慌。

这头村长加快脚步，带着安隅走到最远、最尽头的那座房子前，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

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村长回头看了眼犹如一堵墙站在身后的安隅，面露尴尬……

又敲响第二次，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缝。

干净的香皂味顺着门缝消散在湿润的空气中，微微有些热气传来，堵着门缝的谢帆发丝还在滴着水，恰好划过他眼角上那颗红痣。

安隅的视线被这滴水烫着了似的，只一瞬间便移开。

村长用当地方言和谢帆说了两句，大概是在说借宿的事，见对方没有摇头拒绝，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

村长仰头，对身后的安隅道：“那你这两天先住这里，哎哟……这雨越来越大了，没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说完便一路沿着矮房子的屋檐底下匆匆离开了。

安隅在细雨中巍然不动，与门缝后的人对视。

谢帆将门打开，让出路来，湿漉的双眼轻轻眨了眨，视线扫过门外安隅身上还在哗哗滴水的衣服，言简意赅道：“进来吧。”

安隅紧跟着进去，房梁上挂着只有微弱光线的手电。他打量着这的格局分布，和村长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桌椅摆放位置略有不同，虽然家具简单，但显然要干净许多，看来村长说的没错。

进来后那股香皂味更浓了。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在了谢帆身上，这人刚洗完澡，穿着洗得发旧泛白的深色长袖长裤，随手揉了两下盖在头上的毛巾。

谢帆抬手指向了厕所道：“厕所在那边，洗完要把脚下的积水扫一下，门边的锅里还剩一点点热水，应该够你省着用了。”

安隅卸下背包放在桌上，肩上骤然放松，掏出干净衣服准备去洗漱，却在转身后看见倚在房间门口，安静看着他的谢帆。

“你和你的朋友，应该不止是单纯的路过吧，还有脸上有道疤的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听村长说你们认识？”

安隅笑了声：“我和我的朋友确实不是单纯的路过，至于脸上有疤的那个人……认识，但和我是什么关系我暂时也没有办法判断。”

谢帆闻言眉心微微拧起，微微张合的唇边是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安隅脱下脏衣服的间隙，谢帆已经转身回了房间，只剩下他一人独自站在一圈微光底下，屋外顺着屋檐流下的雨水滴落得滴答滴答响。

他在这样无声又有声中站了好半晌才挪动脚步。

在空间逼仄的厕所，安隅只够原地转个圈，热水已经没有温度，浇在身上只能让人更清醒。

他仰头感受水流冲刷掉脏污，不合时宜的想：为什么香皂的味道没有刚才谢帆身上的好闻。

而此时同一屋檐下的谢帆正拿着手电站在窗前，不顾砸进窗棱的雨，他晃了晃手中亮着的手电筒，似是传达某种隐晦的信号。

一片寂静的桥村中，丝毫不起眼的幽暗拐角里有个黑影动了动，随即消失在了雨夜中。

单薄的肩胛好似锋利的刀刃，眼底的凉意不消片刻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懵懂。

厕所哗啦啦的浇水声停下，谢帆尚来不及关窗。

安隅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声音染上了凉意：“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