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纸条干燥,安隅视线随之下移,却并不执着于方才问谢帆的问题,转而说:“你觉得今天来的,和之前是同一个人吗?”
谢帆走近:“你既然问出来,想必心中怀疑不是同一个人。”
这话说得没错,安隅一看这字迹就起了疑心。
上次的字迹比之这次要迟钝许多,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笔一划各自疏远,这次则是连贯但潦草的字迹。
明显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确实是这么想,但这桥村里,还有谁和我一条心呢?”安隅看向谢帆,双眸之中尽是戏谑。
谢帆一眼就看出他这眼神的意味:“怪不得李仕说你多疑,特别是对身边离得近的人,我好好在你面前站着,又何必用张纸条弄这一出。”他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安隅跟在他身后,笑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开个玩笑,你也当真,我也没李仕那么蠢,不过……这张纸条告诉我一件事,除了你我,它,还有另一个人在暗处躲着。”
联想到今晚发生的事,安隅很容易便想到了唐志。
但唐志在临阳县闭馆那晚闹的那一出,实在是很难让安隅相信他与自己是一条线上的人。
安隅捏着纸条抬起,对着手电的微光眯眼瞧,思忖着这其中微妙。忽地肩上搭上一只手,还有喷洒在耳边的温热呼吸。
“别想了,你昨天也没睡好,今天早点睡,明天可能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安隅回头,沉静的目光与他对上:“你是预言家吗?明天会发生什么你都能预测,要么你仔细说说?”
谢帆不再看他,躺去了床上,一边说:“别着急,明天自然会知道的,先睡觉。”
这话说得像是老夫老妻,此想法一出,安隅额角立时一跳;这想法有点危险。
这次的纸条他没再烧毁,而是收在口袋里,说不定哪天能派上大用。
月色朦胧,起落的呼吸声在幽闭的空间中像是催眠曲。
安隅睡得不安稳,整夜都在被梦中的大火炙烤,频繁翻身惊动了浅眠的谢帆。他移到床侧边,支起头静静看了半晌。
他想起来杨姨说过的,这人小时候睡觉哼唧时,只能抱着摇一边摇哼什么曲子,可那首曲子杨姨没有教会他。
谢帆循着记忆中模糊的声音,哼出他没有学会的调子。
可能是碰巧,又或是歪打正着,安隅紧皱的眉心放松了一些,只是满头豆大的汗珠打湿了枕头,洇出一摊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哭的。
房间中确实有些闷热,谢帆只好起身打开窗,这次是真的为了通风。山间的风凉,打开没多久,房间里的热气就散得差不多了,怕安隅吹久了会感冒,正准备关上窗,余光中瞥见几步之远的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颗脑袋鬼鬼祟祟探出来,看见谢帆时两眼顿时放光。
谢帆一见是他,立即回头去看竹床上睡着的安隅,见他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个时候出来干什么?”
李仕踮着脚走过来,一边回头看有没有惊动什么人,他在窗沿下蹲着,冒出眼睛:“他让我去偷族谱,也没说让我怎么偷,你支个招呀!”
谢帆轻柔一笑,把刚才安隅又收到纸条的事告诉了他。
李仕一听浑身发凉:“怎么跟拍鬼片似的,怎么不当面说,还搞神秘。”
谢帆手指拂过不平整的窗棱:“说不定人家怀疑你呢,你整天在他身边转悠。”
李仕:“亏心的人才看谁都像坏人。”也不对,这话好像在点安隅。
谢帆不想和他谈论这个,继续说怎么拿族谱的事:“村长明天会出去,你趁着这个间隙去一趟村长家,从后窗进去,后窗的锁容易弄开。如果村长改变主意了,你把安隅出去过的消息,想办法让村长知道就行。”
这些人疑心重,只要知道了安隅一点动向,势必会要向外汇报。
谢帆回头,安隅已经没再辗转反侧,他目光中露出一丝悲悯:“如果他知道真相时,能像现在这样轻易接受就好了。”
人生活在谎言中太久,会辩不清实话。
所以安隅多疑,他平等的怀疑身边每一个出现过的人,不论这个人是只说过一两句话,还是已经相熟的朋友。
李仕却觉得这没什么:“总比被埋在鼓里一辈子好,真相就是真相,我觉得他行,这小子就不是一般人,你别小看他了。”
谢帆笑着说:“我可不敢小瞧他,明知道是陷阱,他还是来了,杨姨说的没错,他胆子很大。”
杨白夜在时,总会和谢帆和矬子提起小安隅,几岁的小孩,整天说话和小大人一样,她病着时只要看一眼儿子,总会对生活又燃起些希望。
李仕没待多久,和谢帆说了会儿话后偷偷摸摸回去了。
翌日,在桥村尚且沉睡时,第一个早起去往后山择菜的村民,看见了祠堂中的异象,爆发出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
他匆忙扔下担着的粪桶,翻倒洒了一地,不敢再多看一眼,连滚带爬跑向村长家。
可是再急切的敲门声都没有人应,倒是一旁的林刚家开门了。
“什么事这么吵?”林刚穿着皮围裙,上面还有一些不明液体痕迹。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村长好像不在家,找他什么事?”
“哎哟……不得了了哇,瞎子死了!祠,祠堂里面,他死了哇!”村民手脚发抖,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景象,差点吓晕过去。
林刚惊诧:“什么叫死了?昨天不还好好的?”
村民摆手:“我不知道的哇,我就是去菜地里浇粪,就看到祠堂里好像有人个嘛!我去看,他吊好高,我不敢看了。”
林刚面色难看,这时候出事可不好。
两人动静闹醒不少人,瞎子死了的事不用再奔走告知,这下全村都知道了。
安隅也被吵醒,醒来时觉得有些头疼。谢帆不见了身影。
山间早晨还是有些冷,他披上外套出来,就看见谢帆站在门口朝下看。
“发生什么了?”
谢帆大概也没睡好,眼底下一圈青色:“出事了,瞎子死了。”
安隅骤然清醒,拉拉链的手顿住:“死了?怎么回事?”
谢帆:“吊死在祠堂梁上,听起来是自杀。可……他们说是红姨鬼魂来报仇了。”
安隅冷笑了道:“这些人真是,什么脏水都往鬼身上泼。”
谢帆揪了棵脚边上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上摇:“如果真的有鬼魂能报仇,桥村上下一个都跑不掉。”
底下那些闻声出来的村民们跟着为首的林刚去往后山祠堂了。大概十来个人。
安隅与谢帆对视,两人没有多也犹豫,起身跟在小队伍后面。
瞎子死得蹊跷。
早上日头快出来时,山里起了大雾,罩祠堂被笼罩其中,看起来像仙气缭绕。
经过昨夜发生的事后,祠堂里面已被打扫干净。众人到时,只看见门后悬空的双脚。
那双脚穿着军绿色胶鞋,鞋底只有些干了的泥。
自制的木梯倒在一旁,掉落的还有红妹的灵位牌,红妹二字像是被新上了漆,颜色格外鲜艳。说不出的诡异。
安隅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盯着那双脚,昨夜下过雨,到现在外头路上都是湿泥地,若真是自己来这里自杀,鞋底又怎么会是干的?
祠堂上方挑高最少有三米,所以要把绳子穿过房梁实现“自杀”假象,必须要搬梯子来。
为首的林刚刚跨过门槛就顿住脚,似乎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才敢抬头。
安隅听见他说:“来个人站梯子上扶他身体,下面托住脚,小心一点。”
叫不上名字的村民先是扶起倒在一旁的木梯,随后按照林刚说的爬上梯子,小心地扶着瞎子的上半身。
瞎子的尸体被放平在地上,安隅看见了他脖子上的勒痕,是错落的,有两道痕迹。
尚来不及细看,林刚扯过一旁前几日祭祖所用条帆的大块剩布,轻轻盖在了瞎子脸上。
只是这颜色有些不太应景,布是红色的。
安隅的视线稍抬,与林刚一瞥而过的视线相擦而过,他心中发觉一丝怪异。
第一个发现瞎子尸体的村民此时开口:“哦哟……这么死不好嘞!给他抬克他家的嘛,放在这里太冲咯。”
林刚也是如此想,叫来另几个村民去找老头子要抬尸板,和那几人说完后,看向一直围观的安隅,说:“接下来你一个外村人就不方便看了,还是先回去吧。”
这就是在赶人了。
安隅找不出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只好和那几个去拿‘抬尸板’的村民一起往来路走。
谢帆走在最后面。
前面几人都在议论瞎子死得奇怪 ——
“怎么刚好今天死了嘛!”
“哦哟今年事情都不好,莫真的是她们回来报仇了……”
“你乱讲莫子!瞎子想不开,就是自杀嘞嘛!”
“我都不想切抬,早晓得换个人嘛……有报应嘞各样。”
……
安隅在后面听懂了一些,直到他们说瞎子的葬礼应该会简单办一下,会尽快安排下葬时,脚步猛然顿住,回头看向低垂头走路的谢帆。
瞎子不是自杀,是他杀,且因为什么死的还没有弄清,这些人却选择尽快下葬!
那么凶手呢……不用付出半点代价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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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