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顿的魔女 第4章 鹿城

布莱顿。

树林深处，一座墙体爬满藤蔓植物的破败教堂静静伫立。

阳光从教堂正中的玫瑰窗射入，彩绘玻璃的阴影落在灰白花岗岩地砖上，投射出花瓣状的图案。

光线忽明忽暗，教堂里立着一座残缺的神像，面目模糊没有双手，像是某个郁郁不得志的艺术家随手雕刻到一半便丢弃的废作。

塞西莉亚跪在神像前闭眼祷告，虔诚至极。

过了一会儿，她才懒洋洋的对站在身后的乌鸦说：“我不去。”

随着深渊的不断扩张，神秘力量对王国的侵蚀日益严峻。帝国意识到，持续与布莱顿的魔女正面作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外交手段。

秘宝被盗走后的三年里，帝国一改十五年前深渊和魔女第一次出现时的强硬态度，逐渐缓和与布莱顿的关系。

面对危机，国王成立了特殊事件对应部和神秘学研究院，前者处理跟神秘力量有关的恶**件，后者对深渊以及与其相关的一系列事项进行无限制的持续研究。

此次，魔女集会应国王邀请，将派遣一名魔女去王都担任特应部和神研院的顾问。

塞西莉亚是她们中意的人选。

少年模样的乌鸦从未想过对方会拒绝魔女集会的命令，愣了一下，急促道：“不去？可是，姐姐，魔女大人们允诺，只要你愿意去王都上任，三年内必会让你接受‘洗礼’。”

塞西莉亚睁开眼睛与少年对视，琥珀色眼眸亮得灼人。她微微勾起唇角，展开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笑：“三年前差点把我捅个对穿的人就在王都。我主动送上门去，是想在骨灰盒里接受洗礼吗？”

“可是……”乌鸦还想再劝，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塞西莉亚有所感应的站起身，对那个无声出现的身影低头弯腰，道：“老师。”

来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头闪耀的红色长发和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她扶起塞西莉亚，轻轻捧起少女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不满的看向乌鸦：“怎么瘦了这么多？”

乌鸦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近忙着研究文献，没休息好。”塞西莉亚随口解围，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乌鸦如蒙大赦，原地化为黑鸟飞入树林中。

“修习炼金术固然重要。”凯瑟琳手指掠过少女眼下的乌青，随手一擦，皮肤便恢复了原来的白皙柔软。“时刻保持美貌也是身为魔女的责任。”

“我知道了。老师。”塞西莉亚温顺恭敬的低下头。

如果乔治在此处，看到这个场景必会把眼睛和下巴一起惊掉。别说她本就桀骜不驯、嚣张跋扈。哪怕在和克劳德演爱情戏时，身份卑微的少女虽然表现得亲切温和，却从未做出这般臣服的姿态。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凯瑟琳微笑着抚摸塞西莉亚的长发，眼神略带宠溺，“三年前，你将不死鸟的心脏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永生’，的确是唯一配得上你天赋和野心的课题。”

“但是，有时候一个人的见识太过狭窄渺小。比起让你一个人缩在这座废墟里日夜苦熬，我更希望你能走出去。”

“人类虽然大多愚蠢又脆弱。但是总有些个体的智慧不容小觑。王都里有很多优秀的学者、发明家、炼金术士。这次的任命是个去攫取这些智慧的好机会。我希望你不要拒绝。”

“没有人能拒绝永生的诱惑，哪怕是君王也不例外。只要你带着不死鸟的心脏前往，帝国炼金术的大门必会向你敞开。”

“等研究有了进一步的进展，我就能顺理成章向魔女集会提案——让你接受洗礼，成为真正的魔女。”

“至于三年前那个骑士。安心吧。他早就被剥夺了爵位和称号，不知道被放逐到哪个荒郊野岭去了。”

………………

王都鹿城。

又是一年夏日，空气燥热得令人不快。

塞西莉亚站在洒满阳光的公寓窗前，凝视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沉默不语。

窗外道路两旁树上的蓝花楹已然满开，紫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曳。树下一群孩子们在做游戏，嬉戏打闹着踩过一地的花瓣。

这就是克劳德心心念念要带她来的王都，现在她来了，而他已经滚蛋。

塞西莉亚只在心底微微感叹了一瞬，便被客厅中甜蜜的香味吸引。

她扭头一看，乌鸦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三层的点心架走来，架上从三明治到水果挞、泡芙到司康，由咸到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塞西莉亚双眼紧紧盯住水果挞上的莓果，嘴上却矜持道：“放在那里就可以了，等会儿我饿了再吃。”

少年乌鸦将点心架摆好，轻车熟路的找出杯具开始沏茶，委屈道：“我帮姐姐打扫了一整个上午的房间，姐姐连杯茶都不请我喝，还想独占所有的甜品？”

塞西莉亚看着泫然欲泣的少年，内心一度挣扎，最后开恩似的从点心架上取了一块饼干放在乌鸦手里，道：“慢点吃。”

多亏了某位进能化为鸟带人飞天、退能变为人拿起扫帚的少年，此刻塞西莉亚的公寓干净整洁、茶香四溢。

乌鸦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扫过柜台，发现上面立着一座神像，没有双手、面目模糊，俨然是塞西莉亚藏身教堂里神像的缩小版。

乌鸦：“姐姐，这是你自己刻的？”

塞西莉亚看了眼自己手上的两颗燎泡，得意道：“是啊，作为莉莉丝大人的信徒，我将永远追随她。”

乌鸦咽下一口茶，明智的没有说话。

在塞西莉亚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常把莉莉丝大人挂在嘴边。而实际上，魔女并不会信仰神明。经他调查，人类的信仰中也不存在一名叫莉莉丝的神明。

凯瑟琳大人曾推测，这应该是塞西莉亚童年时在内心虚构出来的神明，类似于孤独儿童的幻想朋友。

由于被嘱托过不要干涉，乌鸦咳嗽一声换了话题：“姐姐，你今晚要去赴宴吗？”

塞西莉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张印着金色雄鹿图案的信封，道：“宫廷直接发来的邀约，不方便第一次就拒绝。”

“姐姐你有准备礼服吗？”乌鸦问。

塞西莉亚点头：“老师预料到会有这种场合，为我准备了礼服。”

“唉，姐姐的礼服肯定很漂亮，我好想看看……。”乌鸦瞅着塞西莉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推进话题。“我听说这种场合女性都要带男伴出场，也不知道谁有幸能成为姐姐的男伴。好羡慕呀。”

“男伴？国王在信中说到时候会亲自将我介绍给所有人。所以我的男伴应该是国王本人吧。”塞西莉亚将糖块一颗接一颗放进红茶里，另一只手豪迈的一挥，“至于礼服，等我赴宴回来你拿去慢慢看吧，借你穿都行。”

乌鸦：“……”

………………

夜幕降临，皇家别院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

高高的拱顶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被加持了光耀魔法，洒下璀璨的光芒，映照着四周墙壁上金碧辉煌的壁画和巧夺天工的浮雕。

铺着天鹅绒桌布的长桌上，刻着繁复花纹的银器和瓷器闪闪发光。

衣香鬓影的宾客们手持高脚杯，与身旁的人款款交谈，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宴会厅正前方的楼梯上——他们收到消息，今晚，国王会带着一名神秘女宾出场。

人们纷纷猜测，今晚的嘉宾，或许就是那位魔女。

十五年前，深渊出现，灾厄降临，成群的魔物从裂隙中钻出，爬过旷野，冲进城镇、村庄，肆无忌惮的吞食人类。

一些人烟稀少的弱小国家就此在天灾中灭国。

同时，深渊降临带来的能量波动使极少数女性获得了神秘的力量。危机之中，她们站出来，以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截杀魔物，将其赶回了深渊之中。

就在人们欢庆之时，觉醒的代价也随之而来。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影响，这些女性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有的甚至性情也发生了改变。

她们纷纷抛弃了原来的家庭、亲友、社会地位，汇聚到帝国西南的布莱顿郡，建立了一个独立于帝国的政权——魔女集会。

布莱顿魔女一词，便是由此而来。

天灾后的第十五年，深渊的存在依旧如一柄利剑紧紧悬挂在这群政客与贵族的头上。对于魔女，人们敬畏她们、忌惮她们，却又不得不仰仗她们。

到如今，魔女集会与帝国在多方势力的斡旋之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这一次宫廷宴会的亮相，是国王在这种平衡下做出的一次尝试。

叮叮——

“诸君，敬请肃敬。”宫廷大臣用银器敲了敲酒杯，说道。

宾客们停止了交谈，目光汇聚到正前方。

随着宴会厅外一阵庄严的号角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厅正前方的平台上。

他头戴王冠，身着锦袍，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眼神明亮锐利如雄鹰——正是卡尔德拉帝国皇帝查尔斯·德拉克罗瓦。

宾客们纷纷屈膝行礼，向国王致以最高敬意。

“诸君安。”国王语调温和，声音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请允许我向诸君介绍，帝国的盟友、远道而来的美丽贵宾——塞西莉亚·布莱顿。”

乌鸦：姐姐，你的礼服一定很漂亮吧？我好想看看……

魔女：噢，我用完了你随便穿。

乌鸦：……你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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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