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 第4章 二层

冬涉川在研究院呆的时间恐怕比某些普通工作人员要长得多，在此期间他见过的负责人也多，但却似乎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

他没有立刻就签名，转而看向了谢执结：“这上面的人是谁？”

谢执结还是没有回答他任何问题的打算，只是保持着微笑。

冬涉川缄默了会，嗤笑出声：“算了，问你有什么意义？”

他早就估计到了，邱观徼的阴招不少，就算把他放出来，不能为其所用，后面估计也会变得难缠。只是他没想到过来见到的会是谢执结。

说不清到底是想见到人还是不想见到人，明明可以直接翻脸不认的冬涉川还是耐下性子多看了几眼。

合约上面简单地写着“拥护混沌计划（盘古计划），并保证不滥用特权”，心里估计这份关于“特权”的文书恐怕要长得多。但谢执结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并没有给他看，也就是没有告诉他他到底能做些什么，肆无忌惮到何种地步。

只是从谢执结手里接过不知从哪摸出来的笔，在上面签署好自己的名字后，他看着谢执结的微微低下的脸有些出神。

谢执结……他还能再看到谢执结，一个完好的，长大的谢执结。

一些曾经被摧毁过的东西似乎又得了点养分，开始在暗中孳生。

冬涉川觉得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又觉得这邱观徼算计人可真是厉害，连谢执结都能再找出来。为了捆住他帮忙完成计划，什么手段都用。

卷好合约，谢执结像没注意到他视线一般抬了眼，若无其事地说道：“盘古计划总则很长，我预估你没有办法看下来，要找到什么节点做什么事可能会有难度，为了更好达成我们一致的目标，我将会逐步为你制定好计划。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份计划中没有任何一项表示研究院需要存在，所以你的愿望我也会协助你。”

冬涉川挪开眼，不耐烦却也没打断。

“第一阶段主要计划分为两步：一、确认倒影空间内‘图书馆’的存在；二、恢复全域互联网。两步不分先后，但如果完成了第一点，我们的第二点也会更方便一些。”谢执结介绍完后又略微点头示意，“相信有你的加入，人类对倒影空间破译会更加迅速。”

冬涉川不想同人说什么，只是背过了身。

谢执结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根据资料来看，图书馆可能存在的地点收录的有三个，我们可以进行逐个清查。但还请小心，目前你我都属于研究院追捕范围，应急管理部将于一小时内进入倒影空间内进行追捕。”

“你还怕他们？”冬涉川可不认为自己和那些还需要依赖异常物才能同异常战斗的人一样，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量级。

“正面和研究院对上不算理智。”谢执结提醒道，“应急管理部处理被收容异常的经验很多，况且全域互联网恢复需要冷冻计划的权限，国内仅有一人拥有，在找到他之前研究院的人不能死绝。”

冬涉川哽了下，总归这对他来说也不复杂，便没再说些什么。

“那么接下来……”谢执结的话突然顿了下，转了个方向说道，“我们还需要去把小朋友找回来。”

“请先跟我来。”

冬涉川来时也见过观岭，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一层没那么容易死。”

“我认为他有一定特殊性。”谢执结解释道，“我对他并没有记忆，但他却疑似见过我。”

冬涉川抬眼看了下谢执结：“覆写？”

谢执结摇头说道：“我和图书馆一样，不会忘却，不应当存在这种情况。同时，以他的身份，应该没有接触过与研究院有关的事宜。”

沿着路拐向最后一个路口，面前却是一片废墟，有一些手脚架，但上面覆盖满了灰尘，还有一些则似乎是教室内的东西。和之前见到的类似又不同，这里留下的教室器材更接近现在，能看到地上掉落的投影器材，堆叠在一起的联排座椅。

比起疑似教室内的器材，令人更加在意的是其中一处被掩埋了一半、似乎刚刚才被人清理开的楼梯。

放眼望去，哪都见不到人影。

冬涉川挑了下眉，抱手站在人身后，“哦”了声说：“确实有点意思。”

谢执结回头看向他，面上又带上了些许微笑：“不出意外……我们似乎碰巧找到了一处可以去往其他楼层的通道。以扫描得到的信息不如你视野解读更加便于理解……到你出马了。”

“你要找的那个人上去了？”冬涉川问。

“这里没有其他路，我倾向于他选择了上楼。他在倒影里也有想要找的‘可能’。”谢执结答道。

冬涉川审视地看了他一会，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计划有说过要我救他吗？”

谢执结与他对视着：“我们需要尽最大可能保证更多人的存活。这并不是唯一选项，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救，但我相信你会理解我的指导。”

“邱院长和我解释过你的特殊性，C-S-001，S级一号收容对象。你经历过非常多次的覆写，对倒影一层以外的空间有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认知，因你在覆写过程中始终保有自身意识，并未被它者取替，你原本的存在痕迹也不会改写消除，只是多拥有了一部分‘它者’的认知或能力，所以可同时理解其他层数的具体情况，并将其进行‘翻译’。”他接着说道，“我们现在需要投名状假装善意。越多越好，如果我们能借此机会破译其中一层，那么对于接下来的谈判也会有益处。在破译的过程中，能将谁解救也只是顺便的事。”

“我最理解不了的就是你们。”冬涉川冷笑了下，三步作两步，越过谢执结便上了楼。

谢执结也立刻跟着转身，一同前往了二楼。

只是一迈步到了新的一楼，冬涉川便感觉像是水滴入了油，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格格不入起来。他眼前的画面开始不停的交错重叠，好似那老旧的光盘在播放时常有的卡顿。艳丽的方块条形遮住了一些关键的地方，声音也跟着断断续续。

稍微落后他一点的脚步声卡了两下，最后在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时彻底消失。

但谢执结的声音却没有消失。

【我会给你一枚芯片，请你贴在便于携带的皮肤部分，我会监控你的实时状态，并及时将你带回倒影……你的破译和我不同，但还请放心，我一直在你身边。】

冬涉川稳了会，感受到手心中的硬物，回过头，便见到了笔直的柏油路，路上高耸着装饰性的假树。道路上来来往往行人和车辆不少，大部分人脸上却都没什么表情，整个城市似乎都笼罩在铅灰的氛围之中。

他眯起眼又看了看远处，脑袋里迟缓地开始接收到一些“另一个他”的记忆。

这里似乎是和他们现实几乎完全一致…至少在冬涉川曾经所见过的世界类似的地方，零星的记忆夹杂着认知和情感涌入他脑海中时，一瞬间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

这里的“冬涉川”却和他的境遇完全不同，没有因覆写而产生的认知及情感混乱，没有那份强大到不可控的能力，更没有倒霉地被什么“研究院”所收容。似乎普普通通有一份工作，只是工作他似乎并不怎么喜欢。

忽然，有人猛地拽了下他手臂，将他拉到了旁边。

“你好，不要站在路中间发呆……”那人叹了口气说，“你那样站车也不敢撞你的，这里是斑马线，出事就是他们全责。”

【观岭。】谢执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过似乎只有冬涉川一个人能听到，【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

冬涉川回过神，扭头看下旁边。相比于谢执结而言，观岭的个头对他来说要显得更矮了些，他将人上下扫视了一遍，确定和自己先前瞥到的那个差不多：“观岭？”

“到，啊，你认识我？”对方一脸惊讶地问道，“我不记得见过你啊。”

冬涉川手心里攥着芯片，也没放进口袋，但也没急着贴在哪里：“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这个肯定记得啊。”观岭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说道，“先生，你要是压力太大了可以先找个心理医生，街区尽头就有……”

他眼神里就差写着“不用忌讳就医”几个大字。

【原来如此，进入到其他层数的人会丧失原有的‘自身’，并融入当前层数……怪不得没有回来过的人。】谢执结同步解读着，他又提示了一遍，【还请放好芯片，我在的情况下可以提醒你，你不是这里的人。】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和你说话是通过芯片进行的，你和我说话也不需要开口，心里想就好。】

冬涉川了然，心中想着同人说道：【还有别的问题。】

谢执结笑了：【嗯，对，还有其他的问题……】

他低头看着跟前与冬涉川完全不同的景象，神情晦涩。

谢执结所在的空间和冬涉川所在的很像，区别只是街道上一个活人也没有。与之相应的事跟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惨烈的车祸现场，微微摇晃的头颅。

地上残损的手臂与大腿，散落着的半边头皮……还有那之下面目全非的脸。

他低声说道：【这就是‘覆写’。】

【你们去了另一个‘平行世界’，于是就将那个世界的你们‘覆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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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