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第209章 合虚（一）

蛊雕摆出了捕猎的标准动作。正在楚望张弓搭箭，灵犀水弹浮空时，一大群怨暮蝶朝着蛊雕飞扑而去。

被猝不及防裹住面门的蛊雕挣扎惨叫，乱蝶纷舞，沾身带血，染成艳丽鲜浓的红，殷殷漫天，像是深秋的红叶飘飞。

接着一个“潜龙居”的宝袋罩在楚望和灵犀头顶，暂且隔住宿神木的气息。鸟群从惊慌到惊讶，然后冷静地思考这些从异空间来的蝴蝶能不能吃，这个过程中一队雷皇术师排成法阵，只听一阵剑吟，剑光似雨后竹笋般亮出，指向天空，整个山头连绵气海。

“可是公孙姑娘？”楚望心头一松，声音传出来透着难以自持的激动。

没想到水意启用了公孙襄的救援队。这支救援队近一个月来穿越火线，主要任务是搜救、打捞、辅助，也兼职运输物资，神出鬼没，行踪诡秘，队规是“闷头向前，绝不恋战”，无论何等恶劣、隐秘之处，都能把人手和物资送进去。

所以说联军打到现在考虑得最多的只有战术问题，离不开这支救援队的扶持。

“是我。”公孙襄道，“水意掌门命我等送二位护法去尉迟以东会合。”

“有劳。”

既然被救援队接手，再要矜持就显得矫情了，再说救援队业务娴熟，自有一套将他俩打包带走的方法——一个全防御型的结界，浑圆闪亮，弹性十足，“咚咚”弹跳着。

楚望和灵犀坐在结界——那个弹球里，连赶路都不用他们亲自动脚，虽然还是躲，但和之前的三个时辰比待遇就大不相同。

生气的鸟类不愿意放过他们，在外面又啄又踢，又扔又砸，结界弹来滚去，灵力似水光荡漾，二人如同沉在碧波水浪里。

“还有减震的效果，真贴心。”灵犀忍不住感慨。

“就是有点晕。”楚望道。

“要是座位能自由旋转，让底座一直朝下面就好咯。”

“……安静点吧你。”

而设计将叶蓝微部众堵在尉迟以东二十里的赵依然同样感到苦难。

尉迟东侧，滔滔姒水边，六万魔教弟子和三万正道术师站成黑压压一片，两军对垒，自然凝成一股肃杀悍气，威势如山。

“哈哈哈哈！说什么教主已死，你们做梦，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你们合起来也不能！”叶蓝微的笑声从江对岸传来，整个姒水沿岸的树木都在颤动。

魔教弟子，更是心定不移，勃然怒火，激如雷霆。

呼啸声似那翻滚的江潮，让赵依然暗自咋舌。原本他想在开战前动一动对方的军心，依常理而言，魔教并没有那么严整的军容军纪，一听说萧无妄伏诛，即使不成为一盘散沙。也会惶惑乱心。还有那些威信极高的教众，说不定就想入非非，整理人手奔那第一把交椅而去。但沧海教居然是个例外，萧无妄的厉害在他们心里太根深蒂固了，说他死了，人家都不信。

恐怕在人家眼里，哪怕那杀千刀的死了、凉了、化成灰了，也就是像蛇脱层皮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个几天借尸还魂也好，重塑肉身也好，又是一条好汉。

对了，现实中就有活生生的例子——五圣兽。

总之这动摇军心之策冥冥中撩拨了对方的怒意，适得其反了。

赵依然舔舔嘴唇，吩咐下去：“所有阵术师，布阵的工具就拿在手上，别收回去了，灵宝值不了几个钱，没有命重要。”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叶蓝微的喊话：“赵依然长老何在？”

滔滔江水面，一阵风吹得流光闪烁，灿金色的波光涌来。赵依然顿了顿，也向前几步，灌注了内力的声音低沉而响亮地在山谷间回荡：“何事？”

叶蓝微轻轻一笑，点点光华，映亮眼眸：“我对赵长老的智谋十分欣赏，想看看以半数兵力与我对峙之人是何种模样。”

三军将士定睛看向那魔教女子，其艳也，如朱颜扶桑，其傲也，若九秋之菊。

赵依然皱了皱眉头，虽然敌人这么评价他，说明他做得还是比较成功的，但是被魔教妖女欣赏，感觉并不自豪。

“战吧。”废话少说，打就是了。

“战吧！”叶蓝微拔剑一个飞跳，率先冲到对岸来。

兵器相交声不绝于耳，尽管脚底下铺满术式，不同作用的阵法连环嵌套叠加，但双方兵力各有损伤，几乎以同样的速度减损着。用半数兵力对敌，还是正道联军这边更吃亏。

难缠！

赵依然和叶蓝微生出同感。

叶蓝微在《烽火英雄榜》中排名第八，还有一个外号叫作“女神通”，这些年来颇受萧无妄器重，自然有一身拼杀的真本事，手下部众也都悍得不行。

倒是赵依然，以往在术法上名声不显，却有几本著作流传到北域，因为太过专业了，没人看得懂，叶蓝微以为他是一个指导布阵的幕后军师，没想到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头，正面交战的功夫也不弱。

他不但行有余力，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扔出一个小型阵法在脚下，助逍遥门弟子补阵，落阵的速度快得让她眼珠子都要凸起来。

“把他擒来！”叶蓝微心里如此想着，剑锋上绽出一道道碧纹。

只见剑光扫过，如同大风吹起漫天青翠细长的竹叶，赵依然兀地被笼罩在纷飞繁乱的绿影中，衣角哗哗抖动。

赵依然迎着剑光举起了法器。他已经很多年没借助过灵宝布阵了，黑色的铃铛“无月”挂在身上，像一件普通旧物。

轻轻摇响“无月”，玄妙的咒文光辉随着一串悠长悠长的铃声点亮，扑面而来的竹风在他身前分成无数股，如同被打散元神的青蛇，失去剑意的朦胧光雾遁入空气里。

引灵破势阵。

叶蓝微指挥着宝剑，青芒顿时暴涨，灵力像波浪一样翻滚，卷入阵中。那道光芒辉煌强盛，被余风扇到脸上的逍遥门弟子双目流泪，就算闭上眼睛，也觉得眼球周围的神经脉络扎刺似地疼。

逍遥门弟子很快便从慌乱中醒神，哆哆嗦嗦的手脚也能抬起来了。他们感觉到赵依然仍旧镇定，这才想到呆在引灵破势阵边上就是安稳的，这波剑风都会帮他们挡下来，没错，他们以前在暗之阵中练过几百遍盲打，不应该反而让对手占了便宜。

只有赵依然知道自己的阵法破出了几丝裂纹。

然而叶蓝微的第三剑又至，一改方才大开大合之势，闪烁的光晕如水花争相迸放，赫然是密集的几连刺。

几乎压着她的剑光，一段震耳的琴声忽然凌空而起，被澎湃的灵力送至四方天地。那乐音铿锵高昂，奔云冲霄，联军只见一抹耀闪的寒光似蛟龙飞走，贯向日中，继而手中武器仿若被唤醒一般，灵气沛然，流灿生辉。

赵依然脑海中飞快地一念闪过，内息涌动雄浑而延绵，那几丝裂缝也毫无痕迹地愈合了。

“是天相之术！”

“抚琴之人在何处？”

叶蓝微：“去砍了他！”

水意：“救援队回来了没有？”

“救援预备队在！！！”无数雷皇人呐喊。

水意道：“分十二个人出去保护他，够了吗？”

“够！！！”

铁虎亲自率领小队出发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忍不住问：“铁护法，咱们也闷头向前，绝不恋战吗？”

“不，我们换一种。路上截杀魔教中人，谁多靠近一步就杀谁！”

联军在花婉君亲创的天相之术护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杀一波，刀光剑气宛若道道骄阳喷薄而出。一起闪耀的还有覆满阵法的地面，因为他们的战斗越来越亮，变成亮白色的光面，炫光照得咒痕都看不到了。

沧海教众抵挡了一下，然后像被大浪潮冲过来的小螃蟹，纷纷往后面退。

双方的差距正在被填平。

赵依然心里想，若是这么坚持一会儿，总该把优势抢回来了吧？

……事实是没有，沧海教回过神来后，局面马上又僵持住了。

毕竟元不惜只有一个人，放在千军万马中影响实在有限，所以想凭借一次爆发建立足够的优势是不可能的。

可惜啊，没有在方才那一瞬间拿住对方的破绽。以联军之尖矛攻沧海教的强盾，双方都不断地改变策略，将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要是再有什么契机……

“来人呐，把前几天捉的那个乐师带过来！”叶蓝微道。

教众连忙从军阵大后方牵来一只粽子，在叶蓝微的示意下松了绑。

“这声音太碍事了，你给我破坏掉。”

阿真苦笑：“小人就算能干扰琴声，恐也只能撑一时片刻。”

“为何？”叶蓝微挑眉。

“小人一试，您便知道了。”

就在这时，琴声继续拔高，元不惜左手指下涌动着灿烂鼓舞的金色，右手指下是一团灰气，天相和伏印之术同时施展，激越扣人的音乐声自那高山之巅顺着狂风向四面八方荡去。

这种情况下，阿真的灵力缩水再缩水，幽咽泉流冰下难，奏出那点的声音完全被元不惜带走，毫无作用。

矛更利、盾变薄，沧海教发生小面积的溃败，忽然顶不住压力。

联军施展开拳脚冲得强硬又豪迈，就连叶蓝微也有种被洪水罩了头推着走的懵憧感。听闻那位传说中的十阶术师花婉君有扭转乾坤之力，拨弄战局之能，没想到几百年过去，江湖上竟然又出了如此人物？

避其锋芒？不合适，教众借着狂暴粗横可谓是如钢铁般勇猛，一身戾气让他们足以以一当十，可斗志一旦磨灭，再要驾驭约束他们就难了。

“所有带了琴的人一起弹，若能成功破掉他的咒术，重重有赏！”叶蓝微道，“阿真，做了这件事情，卿姑娘就可以走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阿真浑身一个激灵，咬咬牙道：“小人可以通过他的指法判断出灵力如何圜转！”

“如此远的距离，如何得知指法？”

“通过声音，大……大致听出来！”

叶蓝微笑颜如花，充满了愉悦：“所有琴功修者，听阿真大侠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