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山城外,神眇带来了淘沙阁的琴师队,时刻准备以魔音助阵。而城里,就只有区区两个人。
金寒往后退,躲过掏向他膝盖的利爪,仍然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尘旋遍地而生,四面八方传来呼啸的怒号声,将他向角落里逼去。金寒飞速捏诀,一缕青烟高高冲起,闪烁的雷电朝着山棘刺回去,紧接着散成雷网,嗞嗞曲绕。
山棘如同走棋弹子,左左右右奔走跳跃,晓得了厉害。若不是它身体柔软,像毛巾一样能凹凸成各种姿态,滚烫气流势必会烧掉它几撮毛。
这样的雷电居然出自人类之手?
金寒的眉头也微微耸了耸,从方才的交手来看,这位土君可不是灵力强那么简单,它对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了若指掌,连他向哪边躲闪都知道,是预见未来,还是读心?
体型小,又有猎人般的矫捷和敏锐,基本无解。试问哪个人类跟得上一只愤怒的猫呢?
他脚下一动,随着突身冲近一道炸雷落地,将空气撕成黑浓的雾紫色。雷霆劈中一只不明物种的黏土怪,他做了个“切”的手势,黏土怪的头颅转着圈高高地飞了出去。
原本山棘的武器即便是玩坏了也能重新粘起来,但是雷克土,这一只怪物已经彻底变成废怪了。
山棘龇牙咧嘴,金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背,还有一招可赌——光的速度总比这小破猫快吧?
轰隆隆的雷声不停,苍白的电光像活物一般流窜蜿蜒,与迸飞的乱石周旋着,回声一层层传开去,千山万壑也在隆隆哀鸣。金寒猛一拍手背,回应着他的灵力,一头赤瞳双尾狻猊仿佛从云雾中奔出,双尾飘摇如风,尾尖两点红光如缨絮。
它张开巨嘴,一道光柱如同熔炉铁水喷发而出,磅礴地斩下,砸中地面后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光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周围荡开,滚烫的温度将地面熔得坑坑洼洼。
金寒眯起眼,果然山棘早在它从召唤阵里腾出半身时就离开原地,顺势梭近璇玑,上下交错的尖牙探向了它的脖子。又是一次成功的预判。
不过大豹猫始终没能咬下去,璇玑脖子两侧那一大把蓬松而又风骚的鬃毛是用金闪闪的光织成的,甫一靠近,就让它觉得刺眼又辣脸。
璇玑似乎明白了它不好和自己近身搏斗,主动把脸往前凑,摇头晃脑地追着它跑。不过此等小儿行径遭到了山棘的鄙视,山棘又绕又钻,几个纵身就戏耍得它团团转。
金寒不禁扶额,这副蠢像真的是他的灵兽吗?
璇玑的肚子被穿梭的石棱扎中,下半身卡在土里,红瞳紧缩,鬃毛抖索,无数光针似暴雨梨花般席地扫荡,山棘脚跟一滑,身子猛地蹭出去,闪过了少部分,大部分则是土系护盾为它挡下。
毫发无伤!
然而……
一把光针簇簇地扑向墙壁,墙上堂而皇之地贴着镜片,另一把也是。不同角度的光线经灵镜反射,改换了径迹,向中间交叉投射,炫光如剑,有些指着山棘,有些则会穿过它身边,它虽能预判,却再躲不及。
公孙襄默默地把剩下两面镜子抛出,手指勾住“潜龙居”的绳结,屏息以待。能达到如此成效实属意外,她手心里紧张得直冒汗,十八面灵镜越抛越快,到最后几面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计算了,几乎是闭着眼睛撒出去的。
山棘扬起尘土欲糊住镜子,与此同时,公孙襄将绳结一拉。骤起的狂风中,一只四翼鸟儿在坐山城上空盘旋,些许儿尘土于它而言连挑衅也算不上。
这已经是山棘亲自用土元素捏出来的“兵卒”了,金寒臭不要脸地在地面铺了一层大大的雷网,让它看着现成的材料不能用,痛苦至极。
要知道这世上什么元素最常见?是土啊,大地山川抱着满满的土元素,可信手取之,不受场地限制。至于别的圣兽,打雷的天气不是说有就有,江河湖海分布也有限,火山更是不要指望,唯独借风还容易一点。四圣兽都要各凭本事降雷、喷水、生火、招风,倒是它们土君,这门手艺都快生疏了。
公孙襄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方才是半吊子雷君对土君,一对一,现在是二对一,尽管风归的作用值得商榷。
诶,不知道这薄薄的两面城墙还撑不撑得住。
公孙襄用力一掐掌心,定了定神,而城外的神眇率二十人合奏大队,也丝毫不敢放松。魔音扰人于无形,然听着一墙之隔激烈的战斗,想必山棘姥爷还不够晕。
要努力啊!
当元不惜一袭白衣胜雪轻飘飘地落在她旁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女子用长指甲奋力地拨拉着琵琶,像在刮仇敌的脸,那首破障曲子更是听得人肾虚。
元不惜一双点墨的眸子呆滞地盯着她看,神眇手指一抖,十几年的老乐师当场就漏了音,生怕这个清瘦单薄的人再多听两句,就要受不了刺激,两眼一翻,香消玉殒。
“阁下……为何而来?”为避免尴尬,神眇出声询问。
元不惜也回了回神,说道:“魔教激怒了土君,它才会见人就杀。与其扰乱,此时用安抚兴许更好。”
“安抚?”
众人只知土君凶猛,是攻城的最大威胁,可它之所以会在坐山城里,是因为墙上的咒阵,将它囚困于此。等它冷静下来,金寒破了阵法,冤有头债有主,到时候就轮到魔教难受了。
元不惜简单地说明原委,反手去取瑶琴,宽松的衣袖滑下来半寸,隐见腕骨如璧。
五指微曲,驻在弦上。与神眇相比,他弹出来的曲子可谓是仙乐了。潺潺如流水,清绝的水波明净透亮,一泻千里,带着安抚的呢喃。
“快快,帮忙!”琴师大队各归各位,盘膝坐下,垂袍广袖,一副流觞曲水,名士风流的模样。
神眇莫名地看得倒牙,那分明是少男少女在异性面前装模作样的神态,还能再搔首弄姿一点么?
风将清脆婉转的声音送入城去。
山棘一爪子拍开剑锋,跳开一射之地,梅花眼怒瞪着金寒,身躯绷得像一张弓,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金寒不解其意,轻笑:“怎么着,哪里不方便?”
山棘不理他的浑话,眼底映着蓝色的画骨闪过一丝晶亮的光。随后它下一击落在了身后的城墙上。
“哦?”金寒略感惊讶,不过既然它突然想通了,他还是乐意帮一把。
剑锋偏转,带着浪头水花般的蓝色重重划下,连空气亦斩出锐利的切口,顺应其所指,一抹紫电飞快地游上城墙。
双圣合璧,威力不同往日,依覆于坐山城墙、历经两战仍旧岿然不动的护持阵法终于现出裂痕。一道灵光从墙体内飞出,被风一吹,萤星纷纷飞散,争先恐后地飘入天际。
“就这样?”金寒看着并不华丽的“碎阵”,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还想研究是何种阵法让圣兽束手无策呢,技术明显比以前改进了嘛。
然而看这阵法的设置,简单,粗暴,实用,分明不是魔教的风格呀。魔教的阵法即便碎了,也能透出一股华丽张扬的“妖气”,这不是来自正道的歧视,而是气场问题。
山棘一跃而起,一鼓作气欲冲上城头,找窝在内城中的魔教泄愤,此时变故突生。
坐山城的两面墙都是由三层巨石垒成的,而破阵之后,最外层的巨石骤然垮落,轰轰然地动山摇,似雷霆贯地。
“阵破了吗?”琴师们伸长脖子,目光雪亮如夜色下的火把,恨不能穿过墙壁往里瞧。
“不,出事了。”元不惜皱起了眉。
巨石向地面砸落,脚下一阵紧锣密鼓的震动,待尘埃平静了,金寒等睁大眼睛,吃惊地望着前面——第二层墙壁上又是一整面鬼画符,此时阵法已经启动,七个大小一致的紫色气旋飘浮在空中,慢悠悠地旋转。
公孙襄心里冒上一股寒意,双层术式她不是没见过,一般揭掉头一层,就是下面那层触发的时候。可这群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把术式画到墙里去的呢?第二层下面,会不会还有第三层?
山棘尖叫一声拼命向外逃去,速度快得变成了残影。公孙襄惊惧,下意识跟着往外跑,气旋中兀地传出一股吸力,她感到自己不可抗拒地被拉扯着后退,身体腾空,无数石屑杂物扑上脸,也越过她飞向后方,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查看别人怎么样。
她的肩膀撞上一根树干,立刻就麻了。就在这时,一股截然相反的力道在她背后重重一拍,她“呜哇”一声,就像坐筋斗云一般连翻带滚地摔出城外。
她脑子转蒙了,内脏仿佛扭在一起,连用灵力缓冲的力气也没有,原本做好了砸出一个坑的准备,不想元不惜见人飞出来,连忙在半空中铺开几道禁制,动作熟练,如有神助。公孙襄像木头似的落在禁制上,身子往前一弹,接着被第二道禁制接住,直到完全卸去这股冲力,晕在那儿不动了。
与她相差半步,金寒也飞了出来,一路朝身下刺出剑气以维持平衡。
“发生什么事了?”神眇站起来问。
“城内还有个传送阵,风归为救我们被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