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课的人换了一个,慈眉善目的,我看着还挺喜欢。
主要一看见她,我就想起了奶奶来。
所以我很认真地听她说话,很认真地应和她…很认真地在她的刺绣课上,去见了周公。
“喂喂喂,起床啦!”
耳边的声音有些聒噪,我不耐烦地用手挥挥,睡得依旧香甜。
“银子。”
冷淡的声音响起,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叫我从梦中惊醒。我猛得坐直了身子,也不管眼前站着的是谁,就激动地问:“银子在哪?!”
嬉笑声不绝于耳,我意识渐渐回笼。只见得冷美人站在我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没有银子。”
我尴尬地挠头:“没有就没有吧…”
“嗯。”她轻声应下,又说:“刺绣。”
我不明所以:“没有银子,所以你要送我刺绣?那多不好意思,咱们非亲非故的…”
笑声似乎更大了些,冷美人却眼神都没变一下,声调平平:“你的刺绣,宫里来的妈妈要收去。”
我眨巴眼,“我不会刺绣。”
那种女儿家弄的东西,我才不学呢!
曾经我年幼无知的时候,也想过替奶奶补衣裳。但当我的血染红了衣摆的时候,我直接扔掉了家里所有的绣花针,怒而下河捕鱼。
用卖鱼的钱,给奶奶买了件新衣服。
至此以后,我就坚信,缝纫不如捕鱼的理念。
就是没想到,这些小姐们居然这么可怜,家里都那么有钱了,居然还被逼着绣花。
唉,真惨。
我脸上表情几经变化,冷美人就这么定定地瞧着我,也不移动。
我有些尴尬地问:“要不然,你先去收别人的?”
冷美人却道:“只剩你了。”
“…”
我无言片刻,最后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王桦。她随手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冷美人:“把这个交上去吧。”
看着王桦这么讲义气,我今天第三次热泪盈眶,“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冷美人却瞧着那方帕子,不动。
王桦蹙眉,不满地说:“叫你交上去就交,别叫本宫说第二遍!”
冷美人还是不动。
王桦的小火苗噌噌噌地往上冒,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子,转身嗫嚅道:“公主,你这帕子上绣有凤凰,我们不能绣。”
就是那声音太小了些,我听着都差点觉得我聋了。
要不然怎么死活听不清呢?
很显然,王桦也没听清。
她不耐烦地看了眼坐我前面的女子,甚至都没意识到对方说了话,就不耐烦地说:“看什么看?”
只见得那女子像受惊的兔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便忙不迭转过去。
我瞧着,却又伸手拍在她肩上,自认为友好地问:“你刚刚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可以再说一次吗?”
王桦奇异地盯着我:“她刚刚有说话吗?”
“…”我点点头,“好像说什么凤凰,我没大听清。”
我这话落下,却听得一阵笑声响起,虽然清脆,却不怎么悦耳。
顺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声音的源头,是坐在最前方的女子。她并未回头,但因为笑声,所以头上珠翠摇曳,流苏也一晃一晃,很显眼。
她背对着我们,语气轻快地说:“柳小姐是说,麻雀怎么样攀高枝,也爬不上枝头当凤凰。”
叫坐我前面的女子一抖,不住地摇头。她转过身来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在王桦直勾勾的目光下,憋出几滴泪来。
王桦不耐烦:“你哭什么哭?”
柳小姐听王桦说话,更不敢动了。她鹌鹑似地缩起来,逃避着这场争端。
我却看见,那冷美人似乎轻轻拍了她肩膀两下?
我正在好奇这柳小姐呢,就听得王桦冷漠地讥讽:“有的人,自诩为凤凰。穿得再华丽,终究是只山鸡。”
女子终于回过头来,怒气腾腾地瞪着王桦:“王桦,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
王桦讥讽地笑:“李思南,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那叫李思南的女子也冷冷一笑,表情和王桦有些许相似,“不劳公主。”
明明只有四个字,却被她说得满是刺,听得王桦脸色更难看。
我用手肘戳了戳王桦,刚想问她究竟怎么回事的时候。那李思南又阴阳怪气起来:“吴姑娘,我看你也别收这人的刺绣了。就她那模样,想来也不是能绣出东西来的。”
我无可辩驳,默认了李思南的话。
那李思南看我不做声,却更加猖狂:“不知哪里来的野种,竟也配与我同坐一席?”
我这小暴脾气,反唇相讥:“不知道哪里来的蜘蛛,竟然会口吐人言。”
王桦在旁边愣愣的:“蜘蛛?什么蜘蛛?”
瞥了一眼李思南,发现她依旧趾高气昂。我笑嘻嘻地和王桦唱双簧:“天下哪只凤凰需要绣花?会点手艺活就沾沾自喜的,不是蜘蛛是什么?”
“你!!”李思南脸色难看,刚想说些什么。王桦却抚掌而笑,大呼过瘾:“蜘蛛…哈哈哈哈…你可真聪明…她可不就是只蜘蛛吗…哈哈哈哈。”
李思南脸色越沉,冷冷地剜了我一眼:“不要以为和王桦勾搭在一起,就能进宫了。毕竟她勾搭过的人,可不在少数,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无所谓地耸肩:“至少算是之一。”
我自己认为这话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比起刚刚的讥讽,可温和不少。只是看着李思南手里的断笔,突然反应过来,这人似乎更生气了?
那又如何?
我笑嘻嘻地和王桦说话,都没注意到身边的冷美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笑完了过后,王桦才失落对地我说:“你别招惹她,离她远一些。”
“不怎么不早说?”我的脸皱起来,“现在都已经把人得罪了你才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王桦却幽幽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我却觉得有点奇怪。
王桦怎么说也是公主,被人指名道姓的挑衅,她也不追究。反而是在吵完架后来叮嘱我,叫我别招惹李思南。
和她早晨的表现,相去甚远啊。
这人可是一时兴起,就能带着人手,去给老虔婆套麻袋的人。
现在竟然走和气生财的路线了?
我戳了戳王桦,问:“这人是什么来头?”
王桦没精打采地说道:“中书舍人之女。李思南,年方十五,家中两个哥哥。一个现为城门郎,一个是翰林。”
我眨眨眼,没想到她一咕噜说了一大串消息出来。
努力消化完这些消息后,我又问:“那是我便宜爹的官大,还是她爹官大?”
王桦道:“钱老头官大。在这屋子里,家室在三品以上的,只有你和吴昭昭,其他人都比不过。”
我和那冷美人还挺有缘?
我合计完后,又有些吃惊:“那她爹官衔那么小,怎么说话如此不客气?”
“这个你就别问了。”王桦都不说编个理由来骗我,直接叫我别问。
笑话,我云梦十八乡山大王岂是如此轻易就放弃的人?
是的,我是。
我放过了兴致不高的王桦,又戳了戳坐在我前面那人,“柳小姐?”
看着那人抖如筛糠,却不敢回头的样子,我有点郁闷。难道是我长得太吓人了?
只是王桦不理我,我又不想听课,就只能骚扰她,“柳小姐,我叫钱芊,字袋儿,你可以叫我钱袋儿,你叫什么呀?”
前面那人依旧抖得厉害,不过我却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柳如冰。”
我毫不走心地夸奖:“这名字取得好啊。”
“是…是吗?”
“当然啊。”我在心里说,这柳小姐一直哆嗦,一看就是冷得狠了。叫个柳如冰,就理解了她为什么在夏天里也哆嗦。
不过这种打趣的话,我也不会说出口。
毕竟我还没那么蠢,特意去取笑对方。
我想了想,还是对柳如冰道谢:“你刚刚是在帮我对吗?只是你声音有点小,我没有太听清,叫王桦误会了你。”
“没…没什么…”
听着那战战兢兢的声音,我突然有些怀疑。莫非我是什么恶霸不成,怎么这柳小姐的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了啊?
我想了想,锲而不舍地戳柳如冰:“柳小姐,你家住哪啊?家里几口人啊?你爹叫什么啊?现在什么官职啊?我便宜爹是左金吾卫将军,只是他不待见我…”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终于把人说得转过身来。
就是我没想到,我说的有那么感人吗?这人怎么都被感动的哭了?
“别哭啊,我知道我很善良,被感动也不至于落泪呀。”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找手帕。
是找了半天,只翻出一条绣着凤凰的手帕来。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不能乱用。
就在这时候,幽香传来,一只白皙的手上,放着一方素白的帕子。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莫哭了,杨妈妈要来了。”
柳如冰接过冷美人手里的帕子,小声地道谢:“多谢…”
也不知道冷美人听见没有,反正我没有听清。我是看见柳如冰嘴角蠕动,根据唇形来猜测的。
不过人已经得了帕子,我也就把绣着凤凰的帕子,再度揣给王桦。还不忘笑着对柳如冰说:“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
柳如冰哭得梨花带雨问我:“钱小姐,你能不要和我说话吗?”
“…?”我的动作稍显停滞,在这瞬间,我觉得是我耳朵出问题了。
柳如冰狼狈避开我的视线,嗫嗫嚅嚅:“就…别理我…让我一个…人就好…”
这种要求,我长这么大真的第一次听见!
我直接呆在原地,和王桦老老实实了一整节课。
如果不是要回钱家,我是真回不过神来。甚至于我在饭桌上,都还时不时想起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我有那么惹人嫌吗?
当社恐(柳如冰)遇见社交牛杂症(钱袋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